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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後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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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內戰又起 第十九章 灰心(三)

第二卷 內戰又起

第十九章 灰心(三)

在張賢認為,張慕禮的遇害,雖說不是自己直接之過,卻也是間接之過,如果那日他狠下心來,不放黃新遠離去,又或是將之擊斃,又怎麼會有張慕禮遇害這一節呢?此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其中的愧疚之感已然令他睡卧不安,只是這裏面的緣故也只有他的弟弟張義能夠感受,卻無法向別人說出來。
經他如此一說,其他人也都沉默了,那一次天香閣的宴請,也是張賢作東,也是這些人們,只是多了黃新遠、錢雄風和張慕禮。
王金娜也點了點頭,卻又問著:「阿賢被降為了團長,不知道胡師長會把他安排到哪一個團里去呢?」
戰友,這是多少神聖而又崇高的友誼,在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中存活下來,在慘無人道的戰爭中並肩作戰著存活下來,那應該是一種多麼堅牢而又幾無瑕疵的友情呀?在這種血與火的洗禮中,原來以為一切的考驗都無法憾動這種戰友之情。可是,便是如此純潔而真實的東西,作為人之本性中的善與美的標尺,卻又是如此得不堪一擊。在信念與理想的衝突之下,戰友也變成了仇敵,那些曾經共同經歷的苦難,卻原來是人生中的一個玩笑!這是命運如此?還是造化弄人呢?也許,那份戰友之誼,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原本就是假的!
他說著看了看張賢和王金娜,又環視了一下周圍的其他人,這才道:「張賢被隔離審查后,我也被調查了,但是張賢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這讓我很是感動。所以這些日子里,我也在四處里找人,想要把他保出來,為此,我找到了郭萬參謀長,又去了趟南京,親自去找了陳長官。陳長官也費了很大的力氣,攪盡了腦汁,才找到了一個機會在委座的面前講了一個情。如果依照委座的脾氣,就算張賢不會被槍斃,也會被判個三年五年的,最輕也是去哪個三流的部隊服軍役,這一點羅達就是一個明例。如今,張賢被放了出來,而且只是降了個職,由旅長降為了團長,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如果這個時候他再一走了之,那又將置我、置陳長官於何地呢?枉教我們如此得費盡心機。張賢原本就是國軍里樹立的一個楷模,說不準將來哪一天委座心血來潮,問起你來,我們又該如何回答呢?」
「是呀!」王元靈也跟https://m•hetubook.com•com著勸道:「阿賢,你太重情義了,所以才會在心裏打一個結。其實人過一生,最多不過百年而已,又何必如此得執著呢?」
張賢自然不會放胡從俊離去,怎麼也要請他吃頓飯,胡從俊沒有推脫,自然地留了下來。還沒有開席,那個自稱是老鄉的呂奎安便跑了來,他告訴張賢,韓奇韓站長原來打算過來看一看他的,可是最後想了想,為了避嫌,還是沒有來,等著這個風聲過去之後,再來看他了。張賢知道這次的事情,又是韓奇從中幫了不少忙,儘管韓奇沒有過來,什麼也沒有說,但是他還是心中有數的。
葉大姐已然是泣不成聲了,她看著眾人,聲音已然沙啞:「阿賢呀,如果慕禮真得是在戰場上犧牲了,那是為了國家,我也不會說什麼,戰場上本來就是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只是我不能夠接受的是,殺他的人竟然是黃新遠。這個黃新遠當初和我們家的慕禮是那麼得要好,到我們家來我也總是好酒好菜地款待著,從來沒有有過一次的冷眼,我也經常為他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的,我們家的慕禮更是視之為兄弟。哪想到……哪想到這個人翻過臉來就下得了如此的黑手,慕禮太冤了……」話還沒有說完,又哭成了一團。
「難道……難道你們非要他戰死在沙場上才罷休嗎?」王金娜一時之間激動起來,忽然提高的聲音,這麼怒問著。
在場的人無不心寒,是呀,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這個社會上,政治上的問題,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但是一個普通鄉下女人,卻也知道什麼是忠,什麼是義,放下政治上的大問題不談,便是這作人的小問題上,忠義卻也原來是這麼得難!
葉大姐也怔了怔,驀然帶著自己的一對兒女再一次對著張賢,倒身而拜!
見大家都不作聲,張賢微微笑了一下,忽然間眼睛里閃出了一抹淚光來,他又想起了那首古詩來,當下吟誦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他的聲音低囀輕婉,如歌如泣,還未念完,淚水已經是潸然而下了;而聽的人們又何嘗不是辛酸難言呢?
一時間,客廳里已然是高朋滿座了。
胡從俊看著面前的這一對夫妻,也明白一個作妻子的擔心,所以並沒有怪罪王金娜和-圖-書的無禮,還是耐下心來向她解釋著:「我要怎麼來跟你說呢?作為軍人,如果怕死那就不要做了。當然,誰都不願意自己戰死在疆場上,你的心情我也是能夠理解的。好吧,我就把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的告訴你吧!」
酒菜很快便擺了上來,看著這還算是豐盛的餐桌,一時間令胡從俊和呂奎安都垂涎欲滴。其實以張賢的薪俸,要養這麼一大家還有一些勉強的,主要的還是靠著王金娜的收入了。王金娜已經聽從了張賢的建議,辭去了十八軍後方醫院院長之位,在武漢的陸軍總院里擔任了一個副院長,雖然還沒有退出軍界,但是已經不用隨軍奔波了。因為她的醫術高超,在全國來講都是數一數二的,所以也成了這個陸軍總院里的一個王牌主刀,她的薪資比張賢與田秀秀兩個人加起來還要高出了一截。
張賢沉默了,這個結果本就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大家紛紛給張賢壓驚,沒有人再提起那件剛剛令人鬱悶的事情了,可是酒過三旬之後,又不得不面對過去,還是張賢首先提了起來。
「如此多謝師長了!」張賢真心地感激著。
看來,胡師長為了給張賢安排,確實是動了一番腦筋的,讓他當三十二團的團長,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對於張賢來說,根本就是輕車熟路了。只是轉來轉去,過了四年了,自己回來的時候,還是一個團長而已。
「張賢,我知道你的心裏很不好受!」胡從俊說道,同時勸慰著告訴他:「其實我的心裏也是一樣得不好受,但是,戰友是戰友,作人是作人。不要管戰友如何,只要我們作人光明正大,問心無愧,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中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那麼,也就行了!」
張賢對著相片深深地鞠了三躬,卻又覺得禮儀過輕,跪倒在地,連續著磕了三個頭。葉大姐帶著女兒也跟著對張賢回拜,這令張賢心如刀絞,起身來抱起了那個還在地上爬著的張慕禮的兒子小龍,已然是淚流滿面了。
聽她如此一說,張賢馬上肅然起來,指天發誓道:「大嫂,我向天發誓,如果我張賢不能夠為大哥報得此仇,定然不得好死,並且屍骨無存!」
酒宴剛剛擺好,門外又來了一批故舊,卻原來是王元靈與楊濤兩位老長官,以及龍天涯、徐海波、王江和李現法這幾個一一八旅www.hetubook.com.com的下屬,他們都是聽說今天張賢出來,所以特地過來為他慶祝的。
這一番話,倒是將王金娜問住了。
楊濤也道:「張賢呀,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可以說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了,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黃新遠那個狗崽子平日里裝得倒是人模鬼樣的,哪曉得背地裡是這麼一個貨色,只可惜了張慕禮,就這麼死在了他的手上,哎!哪天那傢伙讓我在戰場上遇到了,定然當先地把他斃掉!」
「娜娜!你怎麼能這麼地說話?」張賢站了起來,對著自己的妻子喝令了一聲,畢竟在這種場合下,王金娜的這樣的表現就是失態。
※※※
所有的人都為之一愣,胡從俊驀然崩住了臉,不快地問著:「張賢,你怎麼能這麼想呢?」
「大嫂,大哥的仇我一定會報的!」張賢信誓旦旦著。
胡從俊看了看她,長嘆了一聲,悠悠地告訴她道:「因為你家的阿賢太出色了!」
胡從俊這才向她解釋著:「張賢的表現實在是太出色了,先不說別的,就是他那麼年青,就已經得了幾枚勳章,加起來不比我少。如今他又是黃袍加綠帽,又是黃埔畢業生,又是陸大畢業生,這種學歷和資歷在我們土木系裡已經是難得的一個人才了,如今國家正在用人之際,尤其是象他這樣年青的軍官奇缺,陳長官那裡,怎麼可能辛辛苦苦把他培養出來,就這麼隨他而去呢?」
「如此甚好!」張賢與王金娜都十分滿意。
「是呀!我要是看到了,也不會輕饒他!」龍天涯也隨聲附和著,當下,大家也都忿忿不平著,紛紛地咒罵著,恨不能將這個黃新遠的皮剝下來,把肉剁碎去喂狗。
張慕禮最終被火化,葉大姐決定帶著他的兒女和他的骨灰回葬家鄉,在離開武漢的時候,張賢和王金娜、田秀秀,以及張大哥的幾個生前好友前去碼頭送別,就在葉大姐在踏上江輪搭板的時候,她忽然轉過身來,抱著自己的兒子,拖著自己的女兒,一把跪倒以了張賢的面前,眼淚簌簌而下,這令在場的所有人的都驚愕不已。張賢連忙起身要把她攙扶起來,但是葉大姐卻長跪不起,向著張賢道:「阿賢,你是慕禮的結義兄弟,我今天跪在你的面前,不為了別的,只為了慕禮的這個仇!」
「是呀!」邊上的龍天涯、吳華等人也齊聲附和著:「我和圖書們一定會為張大哥報仇的!」
※※※
胡師長陪著張賢回到了他位於漢口的家裡,這個三層的洋樓此時也比原來冷清了很多,隨著主人的職務變遷,也沒有幾個人再來找這位曾經無比風光的少將了。王金娜早就張羅出了一桌酒菜,只是因為懷有身孕,所以動手的事都是田秀秀在做,倒是有兩個女傭幫忙,這個清靜的家裡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這個我已經有了安排!」胡從俊一笑,對著張賢道:「一一八旅旅長一職由王元靈來接任,十一旅副旅長一職由三十一團的團長升任,吳華平調到三十一團當團長,這樣就把三十二團的團長空了出來。三十二團在鄂西會戰的時候打沒了,原本就是當初在你的獨立營的基礎上組建的,裡頭的營連長也大部分是你的手下,你過去當團長,沒有人敢不服的。」
王金娜看了他一眼,也反應了過來,確實她太激動了!
張慕禮的死,對於張賢、王元靈、龍天涯、徐海波以及吳華等人的打擊是十分沉重的,這些人本來都是在一個水平線上,彼此之間有競爭,而更多的是互相幫助,互相配合,在不知不覺之間,那種本能的默契已經達到了水乳|交融的境地,他們的交情已經遠遠超越了友誼的本身,能代而稱之的只有兄弟這個詞!
張賢從看守所里出來的時候,卻是無比得風光,胡從俊師長親自來到這裏迎接,這令張賢一家都有些受龐若驚。但是張賢也十分明白,胡師長之所以這般地對待自己,完全是因為愧疚,若不是自己把所有的罪責攬到一身,他這個師長只怕也會被降職。
王金娜經不住在後面扯了張賢一把,但是張賢卻裝作沒有知覺。
這個誓言立得很重,在場的人都怔了一怔,雖說也都有替張慕禮報仇之心,只是卻也知道,這個仇並不是那麼好報的。黃新遠已經不知去向,便是他回到戰場上,能夠與國軍對仗,但是到時這個仗怎麼打,還不知曉呢,戰場上的勝負從來沒有定數的,生死也沒有個規則,此時發出這個誓言,其難度可想而知了。
胡從俊愣了半晌,緩緩地搖了搖頭,老實地告訴他:「張賢,我如今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想逃避堪亂,根本不可能的!別說我不同意,便是我答應你,陳長官那裡你也走不過去,他不放你走,你就根本出不了國門!」
見她不在作聲,www.hetubook.com.com胡從俊這才緩了口氣,語氣已經柔和了許多,意味深長地道:「阿賢呀,不是我非要留你,不讓你退役,這裏面的事情原本就不是這麼簡單的。我看這樣好了,如今你怎麼也要在我這裏呆個一年半載的,等過了這一年之後,到時你再想走也好,想退也罷,我都隨你的便,不加阻攔!」
葉大姐點了點頭,這才止住了悲聲,又有些慚愧地道:「阿賢呀,本來,慕禮的這個仇,應當由我們家裡的人來做的,只是如今我們孤兒寡母的,又無依無靠,孩子又小,先要把他們拉扯大,才能談得上其他。你也是慕禮的結義兄弟,這個仇你能報則報,如果不能報,那就等小龍長大了再說了!」看來,他並不想勉強張賢。
「哦,是什麼事?」胡從俊忙問道,大家也安靜了下來。
胡師長主持著,為張慕禮舉行了追悼會,張慕禮身著戎裝的黑白照片懸挂在靈堂的中央,四周是長青的松柏枝所紮成的花束,上面綴滿了白色的花。張賢走進靈堂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堂前的張慕禮的妻子葉大姐,她的身邊還跪著兩個披麻帶孝的兒女,女兒大一些,已經開始懂事了,而那個兒子也只有三歲,一邊跪著,一邊抬起頭來,睜大了一雙黑黑的眼睛,好奇地望著身邊這些走過并行禮的人。
王金娜霍然站了起來,來到了胡從俊的面前,卻是詰問著他:「胡師長,你們為什麼不放我家的阿賢呢?」
張賢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扶起她來,答著:「大嫂,大哥的仇自然就是我的仇,便是你不提,我也不會忘記的!」
張賢嘆了一口氣,這才對他道:「師長,實不相瞞,娜娜已經和她的朋友聯繫過,他們願意幫助我們遷居美國,如果您答應,我將對您感激不盡!」
張賢的淚眼一閃,抬起了頭來,看了看大家,這才面對胡從俊,遲疑了一下,還是道:「師長,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有一件事想向您說。」
「今天我們大家坐在一起,這讓我想起了當初我剛剛回到十一師的時候,曾和大家在天香閣一起暢飲的情景,那還是幾個月前,如今想一想,就好象是在昨天!」張賢萬分得感慨。
王金娜愣了一下,一時之間竟然無話可答。
張賢轉頭看了看坐在後面看著小虎的王金娜,王金娜向他點了點頭,他這才回過頭來,對著胡從俊道:「師長,我想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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