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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後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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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逐鹿中原 第二五章 杯酒(三)

第三卷 逐鹿中原

第二五章 杯酒(三)

張義背著徐小曼,艱難地從鐵絲網下爬過去,他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但也一天沒有覺出餓來,直到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了吃力,便是鐵打的漢子,也經不起這樣緊張而又勞累的戰鬥。
尹劍的手突然顫抖了起來,緩緩地倒下了最後一的杯酒,那罈子都沒有把住,嘩的一聲,酒灑了一桌,幸虧旁邊的沙長海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
剛剛走到河中間的時候,徐小曼便感到了張義的身體猛地一震,晃了一晃,險些摔倒,但還是把他抱緊,咬了咬牙,繼續前進。
那兩個正在打盹的哨兵驀然驚醒過來,其中一個大聲喊著:「誰?」當先著往這邊開了一槍,另一個也舉起槍來,不顧四周的黑暗,乒乒乓乓地亂放著槍。
「張義,我拖累你了!」徐小曼彷彿是猜透了面前這個副營長的心思,微弱地報著歉地說著。
聽到徐小曼提到了這件事,張義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
陳大興一把拉住了他,讓他坐下來,同時向尹劍笑道:「尹大哥,別聽他的,他喝多了!」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張賢卻生怕大家又扯出些不相干的事來,清了清嗓子,勸著大家道:「今天我們是來陪尹劍喝酒的,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就都丟到一邊吧!」說著,端起杯來,敬著尹劍道:「尹劍,你我之間是恩是怨都已經過去,今生相識一場,我這一杯酒,祝你一路走好!如果人真得有來生的話,希望我們來生只做朋友,不做敵人!」
他的聲音嘶啞而哽咽,但是卻讓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想起了自己當初從軍時的情景,那個時候,大家都是在國家危難之際,民族危亡之時,義不容辭地投身到軍隊中,為國家而戰,為民族而戰。再想一想那些犧牲在抗戰中的同袍烈士們,如果他們泉下有知抗戰勝利後會是這樣的一種結果,不知道又該如何得愧恨!
胡從俊此時是春風得間,武漢的白長官也來到了駐馬店,名義上是來親自為整編十一師來慰問的,實際上卻有著他自己的一個目的。
當看到這麼多的同袍故舊帶著酒菜到來的時候,尹劍已然明白了什麼,反倒哈哈大笑著,與眾人寒喧著,彷彿是又回到了從前,渾不在意這一回吃的可是斷頭宴。
尹劍愣了愣,忽然豪爽起來:「好,賢哥,如果真得有來生,https://m.hetubook.com.com就讓我們大家都永遠只做朋友,不做敵人!」說完,也一口飲盡。
整編十一師勝利迴轉了駐馬店,信陽與武漢方面都派出人過來慰問,同時也帶來了國防部的嘉獎令,此時正是國民大會選舉總統剛剛結束,蔣中正如願以償地成為了中華民國歷史上的第一位民選總統,桂系的李宗仁當選擇為了副總統。雖然丟失了洛陽,但是整編十一師的勝利也算是給了他一道賀禮,於是蔣總統親自給胡從俊發來了一份嘉勉電。
「要是沒有我,你是不是會去找尹團長了?」徐小曼問著。
行刑要到中午,一大早,張賢便帶著陳大興、熊三娃、白京生、沙長海與姚昱這幾個十一旅三十二團的老人,從駐地遂平出發,趕往駐馬店,在集市上,由張賢出錢,置辦了一桌好菜,還買了一壇河南當地最有名的杜康酒。
說罷,他一口飲盡。
但是,尹劍並沒有被送往武漢,胡從俊對這個原整編十一旅的營長一直也記憶猶新,所以將他直接交由整編十八軍的軍法部審問后,由他親自核准判處死刑,因為對於大家來說,尹劍就是整編十一師的叛徒,大家可以對敵人的俘虜寬大,但是絕對不能容忍從自己這裏出去的叛徒。
可是,也就在這個時候,徐小曼的褲子掛到了鐵絲的倒刺上,她沒等張義回身,而是習慣性地用力往回一拽,那條褲子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但也終於擺脫了開來。與此同時的是鐵絲網上掛著的罐頭瓶也被帶得叮咚亂響了起來,在這寧靜的夜裡顯得異常得清脆。
一杯酒,一生情!這一句話,已然涵蓋了與所有的同袍之間的恩恩怨怨!
這是殺一儆百,同時也是為了鼓舞士氣!
尹劍坐在那裡,有一些悲涼,但是隨即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卻是面對著張賢端起了酒來,這手竟然奇怪地停止了抖動,凝視了良久,彷彿有著千言萬語,卻又一句話說出不來,半天之後,忽然想起了什麼來,對著張賢與大家道:「多謝你們這些好兄弟能來看我,別的話我也沒有好說的,這一杯酒……」他說著,哽咽了起來,淚花已然在他的眼眶中閃動著,驀然一口飲盡,最後蹦出了一句話來:「一生的情呀!」
張義愣了一下,徐小曼猜得不錯,如果沒有這個丫頭還需要他來照顧,他可能真得已然不顧自m•hetubook•com.com己的安危,去闖國軍的俘虜營了。不過仔細想一想,如果不遇到徐小曼,他也不會知道尹團長被俘的消息,可能會以為尹劍已經犧牲了。
「沒……沒事!」張義回答著,同時告訴她:「前面是田莊,我們儘快趕到那裡去!」
看著尹劍如今的這個樣子,所有的人都十分難受,尤其是熊三娃,經不住紅著眼睛,大罵著:「尹大哥呀,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和我們當敵人?你真是活該呀!」
「張義,對不起!」徐小曼並不知道張義此時的心裏在想些什麼,看到他望著自己發愣地眼神,讓她想起了一件往事,經不住地衝口而出。
熊三娃憨憨地笑了一下,道:「我怕什麼呀,我是你的兄弟,你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眾人聽著都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來,這種話可以在背後面來說,這個熊三娃怎麼就這麼沒有長個腦子,當著尹劍的面罵了出來。
「你就不怕我的心情不好嗎?」
歌聲嘎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齊齊地把目光投向了尹劍。
徐小曼摟住張義的背,忽然感到滑滑地、粘粘地什麼液體流出來,沾了她一手,她驀然明白了過來,驚問著:「你受傷了!」
徐小曼點了點頭。
張義背著徐小曼躡影潛蹤著,從賀庄的廢墟中穿過,依稀分辯著向北的路,但是從賀庄出來,他便發現四下里國軍的崗哨並沒有撤去,他只得耐心地等待著,知道到了凌晨時分才是敵人最沒有精神、最薄弱的時候,在那個時候闖過崗哨才是最明智的。
可是,這個時候,張義的心卻並不在這裏,他一直忐忑不安著,還在為尹劍團長的事而自責,想不出什麼辦法能夠營救。
聽到他如此一說,張賢反而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嘆了一聲,道:「是呀,三娃,也只有你這個兄弟還能夠跟我講一講心裡話了!」說著,又道:「如今除了得到胡軍長的特批,不是誰想見就能夠見到尹劍的,我也是一樣!」
牢房的門「吱」的一聲被打開來,一個少校模樣的軍官出現在門口,卻是向張賢報告著:「張旅長,時間到了!」
「一杯酒,一生情!」張賢喃喃自語著,將最後一杯酒飲盡!
熊三娃眨了眨眼睛,卻道:「哥呀,以你和胡軍長關係,不也就是一句話嗎?」
「這不能怪你!」張義道:「要怪只能怪我們的敵人太殘忍!」可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他的這個話說出口來的時候,驀然想起來,那個敵人正是自己的大哥!想到這裏,他馬上閉上了嘴巴。對於自己的大哥,張義在此時也說不清是什麼一種的心情,既有尊敬,又有厭惡;既有親切,又有陌生!有的時候他也仔細想過,自己與大哥到底是誰對誰錯呢?如果站在親情的角度上來看,無疑大哥做得沒錯,是自己對不起大哥的地方多,如果不是大哥三番幾次地營救,如果不是大哥對自己的包容,又怎麼會有他的今天?而他卻利用大哥的親情,也是幾次三番的與之作對,甚至於幾乎害了他的性命!天地間,雖然有很多的東西比親情重要,但是不管怎麼樣,總也是血濃於水的!想一想這一次自己之所以又能夠化險為夷,表面上看是陳大興放了他一馬,而實際上難道不是正因為大哥的原因嗎?如果說大哥是殘忍的,那麼,他真得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畜牲了!
尹劍一直在沉默著,猛然飲盡了一大杯酒,贊道:「真是好酒呀,我想起了當年我們從劉集轉回石牌的時候,那個春節,賢哥搞來了幾頭豬,我們全營開了一個最為豐盛的宴會,那一次還是胡師長搞來的瀘州老窯,呵呵,那一回可是我第一次喝醉酒!」
……
「現在正是時候,我們馬上走了!」張義告訴徐小曼。
這句話彷彿是說到了每一個人的心上,大家竟然異口同聲地道:「是呀,來生只做朋友,不做敵人,大家一起乾杯!」
張賢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那好吧,我去向他問一聲試試!」
後面的槍聲越發得凌亂了起來,顯然發現了河中有人走動,因為黑夜裡敵人也有些害怕,所以只是齊齊向著河中放著槍,沒有追趕上來。
這聲音低婉渾厚,悲壯輕回,就彷彿是無數的生命匯合成的一部活動的電影,畫面上閃過的是大家往日的戰場,往日的戰友,還有往日的情懷!
對於被整編十一師俘虜的那些共軍戰俘,胡從俊派人將其中的士兵與軍官嚴格地區分開來,那些共軍的軍官被押上火車送往武漢,由上級發落;而那些士兵則被分散地編進了整編十八軍的其他部隊里,在這個時候,大家都需要兵源。
張義愣了愣,問道:「對不起?你怎麼跟我說這個?」
在行刑之前,按道理來說,除了犯人的家屬之外,是不允許犯人見其他人的,m.hetubook.com.com但是尹劍沒有家屬在這裏,註定要凄冷地離開人世。
「你不要瞎想了!」張義安慰著她:「我怎麼也不會把你丟下不管的!」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不知不覺之中,大家都跟著一起唱了起來。
兩個士兵進來,架著他走出了牢房,走向了刑場!
終於穿過了鐵絲網,張義也徐小曼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再往前就是通往五風山的道路,只要能在天亮之前進入山區,那就定然可以得到安全。
胡從俊果然很給張賢的面子,答應了他的請求,允許他帶著幾個人去見尹劍的最後一面。
張義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看到這個少女一雙幽暗的眼睛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尷尬,連忙道:「你說得哪裡的話,我們同志之間還講什麼拖累不拖累的!」
熊三娃的話,也許是在座很多人心裏的話,卻沒有人能夠說出來,但是卻讓熊三娃藉著酒醉講了出來。可是真得講出來后,大家又都顯得如此得尷尬難堪。
※※※
張義尷尬地笑了一下,卻不想再提起這件丟人的事。抬頭間,從墳邊望去,此時敵人的崗哨已然靜了下來,除了那兩個正在打著盹的哨兵,半天沒有再看到了一個人出來。
張義沒有再回答,強咬著牙關,走上岸來,又走了幾步,偉岸的身軀轟然倒了下去,懷裡的徐小曼也被扔了出去……
他找到了一個隆起的土墳處,將徐小曼小心地放在地上,從這座墳后可以看到前面還有些燈火的敵人崗哨的情況。他摸了一下徐小曼的額頭,滾燙滾燙的,顯然她是在發著高燒。他打開水壺餵了一口水,徐小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望著張義這張滿是污穢的臉。
徐小曼卻抽泣了起來,輕聲地嗚咽著,十分自責地道:「要是……要是我不跑進那個屋子裡,敵人也就不會跟進來,也就不會發現尹團長藏在那裡!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尹團長!」
「我沒有喝多!」熊三娃犟著嘴,還在喋喋不休地道:「尹大哥,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多好呀,那個時候打鬼子,我還取笑過你戴著個眼睛,是四眼神槍手!怎麼後來你就背叛了我們呢?怎麼就和那個姓黃的一樣了呢?」
※※※
行刑的日子很快便決定了下來,由執法隊來進行。
「怎麼了?」徐小曼感到了什麼,微微地問道。
「他們為什麼不來說,要你來說呢?」張賢皺著眉頭,問著熊三娃。
張義驀然一怔,https://www•hetubook.com.com馬上想起了那件事來。那是在兩個月前,他和武小陽去看望負傷住院的包成營長,也就是在那裡認識了這個新到襄河縱隊里來的徐小曼。徐小曼是一個知識青年,聽說在武漢上過大學的。那個小武很是乖巧,早就聽人家說衛生院里來了一個女大學生,總想過來看一看,卻又不好意思,於是藉著包成住院的機會,軟磨硬泡地拉著張義一起過來看。張義並不在意,畢竟他見過的世面很多,而這個小武卻不然,當偷偷地看過徐小曼后,除了覺得她辮子短了些外,並沒有覺出她比別的姑娘哪裡好看,於是私下裡在張義面前對徐小曼品頭論足起來,哪知道卻被衛生院的另一個叫做小藍的女孩子聽到了,跑到院長那裡告了一狀。於是,這件事便傳到了劉興華的耳朵里,武小陽想當然地被狠批了一通,而張義也沒有跑了,兩個人當著衛生院的眾多的女同志又是道歉,又是認錯,搞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再也不敢進衛生院半步,以後看到衛生院的女同志都躲著跑。
「你別說了!」陳大興再一次把他按到了座子上,用一塊肉堵住了他的嘴。
熊三娃瘸著腿找到了張賢,他是應陳大興與沙長海等人的委託,專門來求張賢的,大家都想去見尹劍最後一面,畢竟曾在一起生活戰鬥了許多年。
聽到他說起了以前,大家的話頭便多了起來,白京生也道:「是呀,當時我還在為被軍統的過堂審問排查生氣呢!我們獨立營的人出生入死,從敵人的後方轉戰回歸,他們不體諒我們也就罷了,還懷疑我們,著實得令人氣憤。所以,那一次的酒我喝的是悶酒,並不痛快,卻也喝多了!」
「哥,他們都知道你這些日子心情不好,所以不敢來!」熊三娃解釋著。
「張義,其實那天我要是不生氣,你也不會被首長批的!」徐小曼很是過意不去。
熊三娃卻伏在了桌子上,嗚嗚地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唱著:「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
雖然頭很是沉重,渾身沒有一點的力氣,徐小曼還是告訴他:「還記得兩個月前嗎?你和武小陽在衛生院的事?」
張義反映奇快,摟住徐小曼就地卧倒,順著邊上的一道坡滾了下去,下面就是象河,到達河邊后,他又迅速地抱著徐小曼,淌著水,不顧深淺向河對岸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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