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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後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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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硝煙散盡 第七一章 希望(二)

第六卷 硝煙散盡

第七一章 希望(二)

終於,經過了一番忙碌之後,所有的菜都做好了,零零總總的也有六道。
劉興華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放下手裡的東西,因為沒有戴手套,所有這隻手一定凍得很冷,他舉起頭在嘴前搓著,又哈著熱氣,跺了跺腳,把大頭棉鞋上的雪跺掉,這才笑著對著王金娜道:「今天三十,我知道你還在這裏,所以買了點東西,過來跟你一起過個年!」
王金娜愣了愣,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劉興華竟然也學會了作飯作菜,就是當年他帶著隊伍在山上打游擊的時候,也沒有學會做飯的。
「我不喝,你喝呀!」王金娜隨即道。
隨著春節的來臨,幹校里大部分的學員們已經回家過年了,只有極少數無家可歸、又或者是舉家搬過來,又或者是象王金娜這樣在領導的印象里表現極差人才會被留下來。中國人的傳統,就是過年的時候,無論身處何方,都要趕回家來過年,便是在全民信奉共產主義的時代也不例外,也許,這就是傳統的力量吧!中國人在幾千年裡形成的傳統,遠非是那麼幾十年的什麼主義可以取而代之的!
王金娜點著頭,那段日子也是她覺得最快樂的時光,劉興華的名字還叫作馬文龍,也曾是他們家裡的座上賓,但卻因為國共兩黨之間的互不信任,朋友最終沒有能夠作到底!
劉興華點了點頭,兩個人一起坐好,王金娜特意為劉興華倒上了酒,因為沒有酒杯,所以就倒到了碗里,劉興華端起來便抿了一口,隨著酒水咽下肚中,一道熱線也從上暖到了下,他不由得舒服得「啊」了一聲,對著王金娜道:「金娜,記得我跟阿賢第一次喝酒也是在這麼一個大雪天里,呵呵,他真得很能喝呀,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他說到這裏的時候,不由得又回憶起了往日的故事。
王金娜又出院了,又回到了五七幹校里,不過這一次,那些軍宣隊的領導們沒有再把她拉出來批鬥,他們接和圖書受了第一次的教訓,乾脆採用了將她隔離並且加強監管的策略,所謂的隔離就是要讓她自我反省;而加強監管,也是擔心她再出事,到時候不好向上面進行交待。實際上,王金娜是被從勞動班排里單獨拉了出來,進行著特殊的安排。因為不用再去上工、下地勞動,所以幹校里給她安排的工作是打掃衛生,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潔工所要做的事情,包括掃樓道、掃街道、清理單位院子的各個角落,同時也包括打掃廁所。
劉興華端著菜擺到了桌子上,拿起這瓶白酒看了一眼,連聲道:「謝謝了!呵呵,我有好多年沒有在你們家裡喝過酒了!」
王金娜這才反應過來,隨口道:「阿賢的字叫作慕白。」
王金娜愣了一下,每當有人在他的面前提起張賢的時候,她就會感到一陣得暖意。只是在解放之後,沒有人再在她的面前提起張賢來,大家都特意專門地避開張賢的話題,也不知道是不想觸到她敏感的神經,還是擔心這種話題會被不友好的人聽去到時揭發出來,因為張賢畢竟是國民黨的高級將領,是一個戰犯,是一個反動派!可是今天,她不知道為什麼劉興華會這樣毫無故忌得提到張賢的名字來。
「呵呵,今天我們就六六順吧,六道菜足夠我們兩個吃的了!」見到劉興華還要做一道菜,王金娜連忙阻止著,拉著他坐到了桌子前。
「什麼問題?」王金娜問道。
「你們那一次是因為什麼而坐在一起喝的酒呢?」王金娜不由得來了興趣,張賢從來也沒有在她的面前提到過這種事。
「老劉,你跟阿賢在一起總共喝過幾回酒?」王金娜隨口問著。
每天打掃著空蕩蕩的大樓和院落,做著重複的工作,王金娜的情緒再一次低落了下來,她也想回家,雖然如今她的那個家已然被革委會沒收,就算是回到武漢,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但是,她還和圖書是想要回去,哪怕只是見一見孩子們和小曼的面,哪怕是見一面之後馬上就走呢?
劉興華卻不以為然地道:「這樣也好呀?兩個煤油爐一起做呀!呵呵,我可跟你說,現在我作菜的手藝可不錯了!一會兒讓你嘗一嘗!」
劉興華不由得望著王金娜呆若木雞。
大年三十的時候,天空就開始飄起了雪花來,幹校里剩下有數可數的幾個人也向留守的領導請了假,相邀著去沙洋鎮上去買東西,這是年前最後的時間了,一般過了中午之後,所有的店鋪都會關門,而那些出門在外的人也會趕回家裡去吃團圓飯。
但是,王金娜的心裏還是有很多的事情放不下來,每當沒事做的時候,她就會一個人躲到一個角落裡,然後望著某個東西發獃,有的時候一坐就是半天。她的這個舉動也令軍宣隊的領導們感到焦慮,所有的人都在背地裡暗暗的指著她,猜測著她可能已然得了精神病。在這個還不開放的社會中,所謂的精神病人就是人們常說的瘋子,大家對於瘋子的定義是非常可怕的,甚至傳說只要是誰被瘋子咬上一口,他也馬上就會被傳染髮瘋。也正是這個原因,人們一看到王金娜便遠遠的躲開,就好像她得的是瘟疫一樣。
「阿賢的字是什麼?」
劉興華想了想,卻又十分遺憾地搖了搖頭,如實地告訴著她:「真的呀,和阿賢認識這麼多年,也交往了這麼多年,只和他在一起喝過那麼一次酒!」
「慕白?」劉興華猛地一怔,忍不住追問著:「你是說他還有一個名字叫作張慕白?」
王金娜也笑了一下,開著玩笑地道:「老劉,你這是在搬家呀?」
「字?」王金娜一時間沒有明白劉興華的所問。
儘管平日里威嚴莊重的軍宣隊的領導們有些冷酷無情,但是當春節來臨的時候,他們也顯現出來了難得的一份溫馨,對於想要請假回家過年的人,還是盡量批准,當然,被他們批https://m.hetubook.com.com准的人自然也是他們認為平日里表現不錯、積極向上的人員,而王金娜卻不在這些人們之列。
驀地,王金娜便感到了一股暖流從心底湧上身來,經歷了這麼多的白眼,在這個大過年的時候竟然會有人專門來看她,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溫情融化的。她連忙接過了劉興華放下來的東西,覺得還有些沉重,不由得問道:「來就來了,怎麼還買了這麼多的東西?怎麼重呀?」
王金娜也只是笑了笑,沒有答話。
大門口處,一個提著一兜子東西跟看門的人說了些什麼,然後便冒著大雪走了過來,他戴著一頂沒有帽檐的軍用棉帽子,這種帽子因為是雷鋒畫像里最常見的服飾,所以大家都叫作雷鋒帽,只是如今這個人的帽子上也落滿了雪花;他披著一件舊的發黃的軍用大衣,棕色的毛領子上已經有掉毛的地方了,這個時候也是落著雪花。他哈了一口氣,搓了下手,又提著東西走過來,穿過空曠的操場,抬頭看了一眼毛澤東像,目光越過了這個雕塑,落到了坐在台階上的王金娜的身上,馬上大喊起來:「金娜同志,你怎麼坐在這裏呀?」
王金娜如夢方醒一樣地回過了神,這才看清楚走過來的人,正是有一陣子沒有見到的劉興華。她不由得站起了身來,愣愣地看著他走近,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反而是問著他:「老劉,這大雪天里,你跑來做什麼?」
劉興華隨著王金娜來到了她的住處,兩個人一起忙活了起來,怎麼說也是過年,不管在哪裡過,總是要盡最大的可能吃一頓好飯好菜。碗不夠,盤子不夠,王金娜專門跑到食堂里去借了碗和盤子,從門口的小賣部過的時候,她又跑進去買了一瓶白酒一起抱著走回來。
王金娜渾身一顫,手也哆嗦了起來,剛剛還端起的碗一下子沒有拿穩,「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摔得碎了,裏面的飯和菜也撒了一地……
「呵呵和-圖-書,我怕你沒有,所以把我的煤油爐也一起拿來了,還帶了瓶煤油!」劉興華告訴著王金娜。
很快,又一年就要過去,幹校里的生活雖然勞累,但是對於所有的臭老九、走資派們來說,也終於得到了一個久盼而來的節日,終於有了可以請假回家的理由。
因為覺得王金娜有精神病,所以軍宣隊早就讓她搬離了集體宿舍,專門給她安排了一間十多平方米大小的房間,這也算是特殊照顧吧。
王金娜點了點頭:「有!」
也許是因為換了工作,心情的改變,王金娜的身體也開始恢復起來,她的情緒也跟著好轉了,整個人與以前相比也精神了許多,臉上再不是慘白一片,也恢復了血色。
「可是如今,阿賢也已經不在了!」王金娜也是分外得傷感:「便是他抗戰時所有的功勞也被一筆勾銷,連個墳都沒有!」說到這裏的時候,王金娜的眼睛不由得已然濕潤了起來。
當看到王金娜還抱著一瓶酒,劉興華怔了怔,馬上笑逐顏開地道:「呵呵,來的時候我還在路上想呢,要不要買瓶酒,呵呵,我知道你是不喝酒的,所以還是忍住了!」
王金娜也有些不相信一樣地再一次問道:「真得就那麼一次嗎?」
劉興華十分肯定地點著頭,道:「就那麼一次!呵呵,抗戰勝利后,他曾當過武漢的警察局長,我那個時候也是新四軍的代表,本來有機會和他坐在一起喝酒的,但是那個時候我們就是想喝也不敢喝呀!」
劉興華解釋著:「我知道象他那樣的讀過書的人,而且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人,出生的時候家裡就會給他們起兩個名字,一個是名,一個是字!」
劉興華笑道:「是因為別後的重逢!」他說著,又彷彿回到了那一年戰火紛飛的年代里:「我們是在沔陽那邊相遇的,就在沙洋的東邊。當時我帶著襄河支隊先離開了劉集,他帶著他的隊伍后離開的劉集,也是這麼一個大雪天里,我們在那個地方不期m•hetubook•com.com而遇,大家都十分高興,然後坐在一起喝的酒!接著,我們又一起做了一件大事,把日本鬼子拉去修機場的俘虜們給解救了!」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已然眉飛色舞了起來,詳細地向王金娜講解著當時的情況,王金娜也象是聽著評書一樣,仔細地聽著,這些都是阿賢的英雄故事,可是阿賢卻從來也沒有跟她說過。
看到王金娜如今心傷的樣子,劉興華也低下了頭,面對著這一桌子的好菜,已然沒有了胃口。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看著王金娜,問道:「金娜,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一問你,就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王金娜肯定地點著頭。
「可惜呀!」說到最後的時候,劉興華不由得又有些悲哀:「那些我們曾團團圍坐一桌的戰友們都不在了,那一仗就有人犧牲了;後來,我聽說還有人犧牲,到抗戰勝利的時候,活著的人就只剩下我和阿賢了!」他說著,不由自主地端起杯來,狠狠地喝了一口深酒。
劉興華遲疑了一下,還是十分鄭重地告訴著王金娜:「阿賢沒有死,他還活著!」
劉興華笑道:「也沒什麼,我們農場里殺了一頭牛,有點牛肉,我又買了幾個大蘿蔔,呵呵,可以搞一個蘿蔔燉牛肉;路上,我又買了一條魚,就這麼過來了!」他說著,又問道:「對了,你這裡有煤油爐嗎?」
清潔工的工作雖然累了一些,說出來又有些不好聽,但是王金娜卻覺得要比她以前舒心了許多,最少不用跟著那些軍宣隊的幹部們去作早請示,晚彙報,大跳忠字舞。
「你怎麼了?老劉?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麼?」王金娜也看出了他表情的變化,經不住地問道。
王金娜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大樓前的台階上,任憑著雪花無聲無息地飄落在自己的頭上和身上,她凝視著眼前這片空蕩的廣場,只有那尊毛澤東的銅像還揮著手旁若無人一樣得傲然挺立著,但是雪花還是不知不覺間落滿了其身,根本不管他是不是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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