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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袍上來，王賢親自給魏源斟茶，捻著薄如蟬翼的宜興紫砂杯，嗅嗅誘人的茶香，魏侍郎陶醉地半閉雙目道：「真是絕品。」

「當然不是。」朱瞻基笑笑，但分明有些敷衍。

東宮，朱瞻基畢竟還是要考慮影響，那次爭吵之後，只在王賢家住了半個月，就搬回來了。只是父子之間的隔閡，卻沒有那麼容易消除，幾個月來，他和朱高熾說過的話，加起來統共也不超過幾十句，還都是禮貌性的問候。

「那就受之有愧了。」魏源笑呵呵地和王賢扯淡幾句，才話鋒一轉道：「不知仲德對東緝事廠有何看法？」

在他們看來，王賢拒絕了文官的要求，實在是天經地義、大快人心的。

「皇上這是在養虎為患，最終會害死大明朝的！」王賢沉聲道：「歷朝歷代，宦官專權就沒個好結果。」

「看來我還真來對了。」魏源微笑看著自己的貴門生，還依稀能想起當年，在自己堂下侍奉的那個青衫小吏，這才短短六七年時間，當年不入流的小吏，已經成為超一品的大員！把他這個自認為升得不慢的老師，遠遠甩在了後頭。

「您老師，魏源魏侍郎。」二黑苦笑道：「我不好隨便打發。」

朱瞻基不肯先服軟，難道讓太子這個當爹的先道歉不成？這事兒根本就沒法勸，所以王賢過來，其實是掛羊頭賣狗肉，他想跟朱瞻基談的是另一樁事。

王賢聽了，心中嘆氣，自己和-圖-書現在說這個，確實是為時尚早了……這好比指著一個嬰兒說，這傢伙將來一定是殺人犯。不管將來這預言有多靈驗，在這一刻，都不會有人相信。

「我真管不了。」朱瞻基苦笑一聲，兩手一攤道：「實話跟你說吧，這是我皇爺爺的主意，我改變不了。東廠的提督趙贏，也是我惹不起的……」

「不！」然而王賢卻斷然搖頭道：「東廠是壞事，不能任由他們壯大！」

「哎呀，我的魏老師，什麼風把您吹來了？！」王賢到前頭時，已是滿面春風，看不出一絲方才的沮喪來。

「好吧。」王賢對朱瞻基十分了解，只要是妨礙到他的利益的事兒，就別指望能鬆口，便笑笑道：「當我什麼都沒說。」

「你說遠了。」朱瞻基皺皺眉，雖然兩人向來言談不忌，但這種赤|裸裸的字眼兒，還是讓他湧起一陣不快。

「因為……」朱瞻基心說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我皇爺爺不信任他們了。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口，他苦笑一下道：「你懂得……」

在朱瞻基看來，父親能當上太子，全是因為生了自己這個好兒子，能坐穩太子，更是因為有自己這個好兒子。而且他的心思全都用在侍奉皇爺爺、討朱棣歡心上，哪能體會到父親的難過？

「聽說東廠都要大肆招兵買馬了，你還來我這兒閑逛什麼？」朱瞻基白一眼自己的未來大舅子……這個冬天唯一讓他感到開心的和圖書，就是在自己的軟磨硬泡之下，銀鈴終於軟化下來，答應明天和他一起去逛廟會。

不過魏源心裏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學生髮達了，自己這個當老師的，臉上也有光。

「其實也不難。」王賢淡淡道：「皇上現在疑心病正盛，只要有人順勢點撥幾句，局面就會大為改觀……儘管不能幹掉東廠，至少能給他們戴上個籠頭！」

說話間，眾人進了屋，落座后，帥輝笑道：「看起來，東廠也不是壞事，至少讓那些文官，不再把咱們當成頭號對手了。」王賢集團和文官集團已經有不和的苗頭，這不是王賢主動去招惹文官，而是文官們總是把他們當成假想敵，從不肯精誠合作，逮著空就下套子、使絆子，讓錦衣衛一干人等十分反感。

「我以為，東廠乃天下的禍根！」魏源沉聲道：「若不及早將其消滅，將來定會演化成宦官干政、緹騎天下的亡國景象！」

「哈哈……」王賢心中一動，皮笑肉不笑道：「還能有什麼看法，多了個從鍋里搶飯的唄，往後的日子可就難過嘍。」

「仲德！」魏源見他這樣，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必須為天下蒼生，除了這一禍患！」

「還有呢？」魏源淡淡道。

「可是……」嚴清微微皺眉道：「咱們該怎麼辦？正如大人所說，東廠本就是為監視錦衣衛而生，咱們的處境確實不方便做什麼。」

「嗯。」魏源這番話，和方才ｍ•heｔuboｏk•cｏｍ.cｏｍ他在朱瞻基那說的如出一轍，然而他卻像變了個人一樣，依舊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仲德是故意不說罷了。」魏源若有深意地看一眼王賢，「是不是覺著不好評價同行。」

「暫時沒有了。」王賢笑著搖搖頭。

朱瞻基怎麼能感受不到好朋友的失望，歉意地嘆口氣道：「兄弟，我真幫不上忙……」

「哦。」帥輝點點頭，看看王賢道：「大人是這樣嗎？」

這天，王賢又奉了太子妃的命令，過來規勸太孫……其實王賢早就放棄了勸說，因為他已經看明白了，這父子倆的爭執，一半是因為理念截然相反，另一半則糅雜著和皇帝三代人之間的恩怨……說白了，朱瞻基瞧不起太子，太子也因為兒子太向著皇上，對自己欠缺尊重，而十分不滿。

「是。」雖然二黑說的不全對，但王賢沒必要解釋太多，到了今天他這個位置上，說的越少越好。

「我不懂！」王賢卻斷然搖頭道：「我就知道君臣見疑，亡國不遠！」

「你傻啊！」二黑獨眼一眯，冷笑道：「人家是分明拿大人當槍使，咱們就算……要對付東廠，也是咱們自己的事兒，不是受他們的命令。」

「老師也太瞧得起我了。」王賢無奈道：「實在辦不到。」

朱瞻基聽了，不以為然的笑笑道：「這話說的有點兒早吧，東廠還啥都沒幹過呢，你怎麼就敢說，這是一招壞棋？」

「那大人怎和*圖*書麼不答應他？」帥輝不解道。

王賢搖搖頭，嘆口氣道：「說不動太孫，咱們得想別的轍了。」

「哎……」王賢鬱悶地嘆口氣，讓人給自己換身衣服，到前頭和魏源見面。

「老師有何高見？」王賢不置可否地問道。

「先別想了，有人在前頭等您呢。」二黑說道。

「是說遠了，那就說回東廠。」王賢深吸口氣，平復下心情道：「這事兒你到底管不管吧？」

「我喝著都差不多。」王賢笑道：「老師要是喜歡，就都拿去吧。」

「那不更是雪上加霜。」王賢笑道：「我這位老師，可不是那種二傻子。」

眼看著父子倆隔閡日深，太子妃和朱瞻埈等人急在心裏。想了不知多少法子說和，然而這爺倆都是犟種，誰也不肯鬆口，就這樣一直僵到現在。

王賢回到衙門，二黑等人迎上來問道：「大人，怎麼樣？」

「為啥？」朱瞻基看看王賢，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

「真可以！」看著魏侍郎捧著茶葉罐，坐上轎子離去，二黑搖頭嘆氣道：「還以為他一生氣，就不屑要咱的茶葉了呢。」

「哎！」王賢苦笑道：「誰也改變不了皇上的心意，況且我現在的身份，說這話恐怕只有反作用。」

任魏源說破天，王賢就是一口咬定沒辦法，擺出一副打死不摻和的架勢，終於把魏老師耗得沒了脾氣，黑著臉告辭了……不過就這樣，他還沒忘了拿上自己的大紅袍。

「實話跟你說，不光東和-圖-書廠，就連錦衣衛，對這個國家都是有害無利！」王賢正色道：「朝廷有科道御史、有刑部大理寺，地方上有按察司、分巡道、還有府縣衙門，這一整套上下完善的法司機構，來維持朝廷的統治！為什麼還要再有東廠錦衣衛？！」

「那敢情好。」王賢笑呵呵吩咐一聲：「快給我老師換大紅袍。」說著對魏源笑道：「正經的大紅袍，等閑王爺都喝不到。」

「我知道，東廠興起，讓你感到壓力了。」朱瞻基見王賢不說話，以為他被說中了心思，拍拍王賢的肩膀，勸慰道：「不過放心，有我在，誰也騎不到你頭上去。」

「過來辦點事，順便找你聊聊。」魏源剛剛提升為刑部右侍郎，和錦衣衛有許多案件往來……甚至不客氣地說，他之所以能從翰林編修數年時間就升為部堂高官，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跟王賢的師生關係，那些文官們想用他來壓一下王賢而已……

「我就是為這事兒來找你的。」王賢嘆口氣道：「你得勸勸皇上，打消這個念頭。」

「你錯了！」王賢甩掉朱瞻基的手，黑著臉道：「你以為我在打自己的小算盤不成？」

「你一定有辦法的。」魏源卻充滿信心地看著他：「這世上就沒有你辦不到的事兒。」

「老師太客氣了。」王賢笑道：「孝敬老師是應當的。」

「哈哈！」魏源開心道：「這怎麼好意思。」

「誰？」王賢心情不爽，準備若是閑雜人等，就直接打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