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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快謝恩吧。」黃偐的聲音近似哀求。

等群臣抬起頭來，朱棣已經在一眾太監的簇擁下，不見了蹤影。

「那些蒙古騎兵是漢王從遼東雇來的，後來漢王兵敗，海路斷絕，他們回不了遼東，便在山東境內流竄。」楊士奇沉聲說道：「想必是王賢派人將他們收服，利用騎兵的優勢，躲開重兵把守的山東段運河，繞到滄州發動了突襲。」

大運河是北京城的主動脈，北京城百多萬軍民，每日所需物資的數量極為恐怖，貧窮的北方各省根本無法供給，全靠大運河從富庶的江南一帶吸血過來供養。這些大學士十分清楚，一旦運河被切斷，江南的物資供應不來，京城三天之內就會出現短缺，半月之內就會出現飢荒，最多一個月就會變成人吃人的人間地獄……

雖然他沒說怪不得什麼，但另外二位都知道他說的是，怪不得皇帝的恨不得將王賢碎屍萬段，卻不得不放過他，還得對他虛與委蛇……

第四份軍報說的是，遼東的朵顏三衛突然進逼山海關，說是關外去年冬天大寒，凍死牛羊無數，請皇帝賑濟。

「應該是王賢派人聯繫的他們。」楊榮緩緩道：「既然漢王能從他們手裡花錢雇兵，王賢花點錢，自然也能讓他們配合一下……」

「差不多是這樣，但誰也不敢賭，」楊士奇神情凝重的緩緩道：「蒙古人對京師形成夾攻之勢，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山和圖書海關是京城的北大門，滄州是京城的南大門，北大門有人扣關，南大門更是直接被攻陷。京師震動，社稷不安，換成誰是皇帝，都會急火攻心，什麼也不顧也得全力解除這近在咫尺的危機！

「不必了！朕說不必就是不必了！」朱棣猛地一拍桌子，勃然發作起來，但發作的對象卻是那些受命攻擊王賢的大小官員：「這陣子從科道到六部，有些人，扇陰風，點鬼火，一片風言亂語！朕在這裏跟爾等說明白！王賢是朕的股肱，國之砥柱！是他出生入死，戰于疆場，爾等才能在京城安享太平！才能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做，整天雞蛋裡頭挑骨頭，不惜污衊功臣來沽取直名！」

「退朝！」聽到王賢謝恩，黃偐竟有如蒙大赦之感，趕忙變了調的叫喚起來。

第二份軍報說的是，佛母回到山東，率領白蓮教大敗張輔的軍隊，圍攻濟寧城，正與守衛運河的鄭和軍隊激戰！鄭和軍寡不敵眾，如果沒有援兵，必定支撐不了多久。

「哎，今日這一場倒是痛快，只怕埋下株連九族的禍根！」

「我怎麼感覺像是在做夢？」

……

看完軍報，二楊恍然大悟，楊士奇長嘆一聲道：「怪不得！怪不得！」

「那朵顏部是怎麼回事？」金幼孜又問道：「他們湊什麼熱鬧？」

「因為臣遭百僚彈劾，在證明臣無罪之前，不敢接受任何封賞。」王賢緩緩說道。

「何止，今上可不ｈetｕｂｏｏk.ｃom•cｏｍ是昌邑王、漢獻帝啊！」

聽說金幼孜將軍報的內容拿回來了，二楊這才定下神來，楊榮起身趕忙將五份軍報抓在手中，和楊士奇傳看。只見——

見王賢蹬鼻子上臉，朱棣額頭青筋直跳。群臣看的心驚膽戰，但著實有不少人暗叫痛快，屈服在朱棣的淫|威下這麼多年，他們終於看到了有人敢打皇帝的臉，實在是三生有幸！看過一回這輩子都值了！

「朕今日把話放在這裏，誰要是再敢拿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攻擊樂安侯，朕定斬不饒！」朱棣整個人站起來，殺氣騰騰的重重拍案，眼前一陣陣血紅之色，只覺眼前的王賢幻化成了從地獄中逃出惡魔一般……

朵顏部便是當初朱棣從寧王手中借來的蒙古鐵騎，後來在靖難之役中立下奇功。朱棣奪位之後論功行賞，將朵顏部分為三衛封在遼東，號稱朵顏三衛。只是這些蒙古人素來認錢不認人，對明朝並沒有多少忠誠的念頭，所以漢王才會借兵成功。

楊士奇和楊榮走在最後頭，看著百官漸行漸遠，聽著那些議論聲漸漸消失，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憂慮，這才轉回內閣。

哪知王賢話鋒一轉，又昂首道：「但不敢接旨。」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臣請皇上徹查，還臣一個清白。」王賢卻依然堅持道。

王賢也不看百官，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的浮塵，便徑直揚長而去。

朱棣深吸www.hetubook.com.com一口氣，定定心神對王賢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區區捕風捉影之說，愛卿不必放在心上……」

第三份軍報說的是，太子一行被困在濟寧城中，形勢岌岌可危。濟寧知府向朝廷請求火速救援。

「臣等恭送皇上。」百官趕忙俯身叩首。

「如果只是這樣，皇上也不會擔心。」楊士奇卻神情凝重道：「關鍵是關內這數千蒙古騎兵，是朵顏部必須要救回的。」草原上全民皆兵、實力為尊，誰的男丁多，誰就是草頭王。加之被大明連年討伐，如今人丁單薄，元氣未復，若折了這幾千蒙古兵，朵顏部會實力大損，被其他部落趁機消滅也有可能。

「可不是嗎？昔日的霍光、曹操也不過如此吧……」

公卿大臣們從地上爬起來，忍不住紛紛望向王賢，心中砰砰直跳，目光中滿滿都是畏懼，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和他搭話。

第五份軍報說的是，在宣府巡視的太孫殿下隊伍，遭到來路不明的蒙古人攻擊，現已躲入河套，失去聯繫，宣府守軍一面緊急調動尋找，一面向博爾濟吉特部求助，希望如果發現太孫殿下，能夠提供保護。

回到內閣坐定，二楊依然有些魂不守舍，久久不語。直到金幼孜推開門進來，大聲嚷嚷道：「看這五份軍報！」

「嗯。」金幼孜點頭道：「這樣說有道理，朵顏部應該是為了救回蒙古騎兵，蒙古騎兵也應該是為了返回關外，」說著不解道：「那為m.hetubook.com.com何他們不直說呢？非要找一些奇怪的借口。」

「你什麼意思？」

見王賢跪下謝恩，朱棣也是鬆了口氣。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退朝，結束這場作繭自縛，自取其辱的拙劣表演。

「那太子太孫殿下又是怎麼回事？」金幼孜又不可思議道：「二位儲君難道不明白，皇上此時把他們遣出京城，其實是愛護他們。他們此舉只會適得其反，惹禍上身啊！」

那群官員被朱棣罵得狗血噴頭，心裡頭更是叫起了撞天屈，「陛下啊！不是你讓我們當托的嗎？！」但這時候也只能一聲不吭，任由皇上發泄。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瞬間。

群臣這時候全都俯身在地，倒沒有看見這一幕的……

朱棣已是騎虎難下，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憤怒充盈著他的全身，就是當年為躲避建文帝的迫害，裝瘋吃屎喝尿，那份屈辱也趕不上今日的一半！

「未必，今上可不是十年前的今上了……」

「也是，橫豎死路一條，幹嘛不痛快一點？他還真敢啊……」

「太毒辣了！太瘋狂了！」楊榮搖著頭，難以相信大明朝居然有臣子敢做出這樣的事情！

「臣，謝主隆恩。」王賢這才緩緩下跪，磕頭謝恩。

「這一手，」金幼孜素來相信楊士奇的判斷，喃喃說道：「實在太致命了！」

「是啊，王賢瘋了，他是故意要讓皇上低頭出醜……」金幼孜也失魂落魄道：「想不到我大明朝居然出了個曹操和*圖*書……」他還是難以置信，看著二楊道：「那些截斷運河的蒙古騎兵，不可能是王賢派出的吧？」

「我什麼都沒說……」

朱棣本就是站在龍椅前的，拂袖想要逃離這讓自己受盡屈辱的地方，卻一陣天旋地轉，身子向一側軟軟的一歪。幸好旁邊太監趕忙扶住，才沒有一頭栽倒在地上。

不過朱棣的威名之下，朵顏部還是十分老實的，這次突然大舉出現在山海關外，實在令人費解。

「沒有這一場，皇上難道就不會誅他九族了？」

王賢這才領旨謝恩，不再繼續矯情。

第一份軍報說的是，數千蒙古騎兵出現在北直隸滄州一帶，擊潰了瀛洲衛，截斷了大運河！

五道噩耗就像五座大山，壓得皇帝不得不彎下腰來！朱棣一點也不懷疑，如果自己執意要殺王賢，這大明朝立即就會天下大亂！這才是朱棣無論如何也不能承受的打擊……

但殘存的理智告訴朱棣，這時候不能不忍耐！因為那五份軍報上的噩耗，足以壓垮他的江山社稷！

看著這些傢伙一個個面如土色，那些沒摻合的官員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偏還得強忍住笑，一個個表情古怪至極。

「為何？！」朱棣只覺著一陣陣氣血上涌，嘴唇忍不住的哆嗦起來。

等到王賢走遠了，百官這才敢動彈，一面向外走，一面忍不住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應該是王賢在搗鬼……」楊榮沉聲道：「他很清楚蒙古人的想法，借口幫他們脫身，驅動他們幫自己造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