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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們怎麼辦？」林清兒雖然願意跟夫君同生共死，但她不想死，更不想讓王賢死。

「都這時候了，官人還要瞞我么？」林清兒捶著他的口，傷心道：「妾身要是連自己丈夫在外面幹什麼都不知道，這個妻子做的也太失敗了。」

在人潮中兇險萬分，王賢心中焦急，一邊拚命抵禦著四面八方的壓力，一邊使勁想辦法，但此時他才感到人力之渺小，竟然完全沒有辦法……唯有保持萬分警惕，祈求前面人不要摔倒。這時他看見人群紛紛向兩邊分開，原來一座燈火輝煌的燈山亘在眼前！那燈山有三丈多高，地下的架子自然密密麻麻，人們忙著逃命，哪顧得上腳下，兩面都有人被絆倒，後面人又前赴後繼地壓上去……

這時掛燈的毛竹竿也被引燃了，繼而又引燃了更多的宮燈，又將更多的毛竹引燃，燈山還快變成了一座火海。王賢和林清兒趴在地上，卻一點不覺著冷，反而都熱出一身汗……

「官人……」林清兒抬起螓首，淚眼婆娑地望著他：「清兒是不是很沒用……」

「呃。」王賢登時一僵道：「你都知道了？」

「別著急，我看看……」王賢四下瞅瞅，這燈山底下雖然僅有一尺左右的空隙，但透過密密麻麻的毛竹竿，能看到上頭間距很大，形成一個巨大的中空。他不禁鬆口氣道：「我們就待這兒不動了，即使這燈山真燒起來也不打緊……好和圖書吧，已經燒起來了……」在外面人潮不遺餘力地推動下，終於有花燈被裡頭的油燈引燃了，登時變成一個火球，人群驚恐聲陡然增大數倍，拼了命地要離開這危險的燈山，又不知踩踏幾凡。

王賢又把自己的大氅，蓋在自己背上，將兩人嚴嚴實實蒙住，嘿嘿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索性眼不見為凈。」

林清兒登時驚恐萬狀，緊緊摟著王賢，王賢趕忙脫下她的外套，鋪在地上，然後將一臉不解的妻子放在上面，合身壓在她身上……這本是很旖旎的動作，卻讓林清兒淚流滿面，心說，官人你這是何必呢，你若死了，我又豈會獨活？

「官，官人，這是佛祖保佑么？」林清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那麼兇猛的大火，在燒到底座時就停了呢，若非丈夫之前那麼篤定，她真要徹底變成佛祖的信徒了。「官人怎麼知道，火燒不下來呢？」

「不是，這個……」王賢沒想到她竟然已經知道了，不禁大窘道：「清兒你聽我說，我可沒想瞞你什麼，不過今天不是過節么，咱們又才團聚……我打算過完節就跟你說的。」

「……」王賢心裏一黯，她果然還是很在意的。忙勸慰妻子道：「這種事兒就是碰茬，碰上那茬一次就搞定，運氣不好可能老碰不上。不過不要緊，多碰幾次、碰啊碰啊總會碰上的。」說著還故作輕鬆和_圖_書地捏一把妻子翹臀道：「這屁股蛋子，絕對能生養！」

「嗚嗚……」哪知林清兒哭得更傷心了，嗚嗚咽咽道：「官人竟把我看成那種善妒的惡毒女人了，咱們家有了孩子，我心裏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有不快呢！」在這個年代，說起來不管是側室還是小妾所有孩子，都歸在正妻名下。

「官人，」林清兒以為在劫難逃了，抱著王賢哭道：「咱們被燒死之後，人家還能認出咱們是兩口子么？」

「那我們約好了，過奈何橋時，都不要喝孟婆湯好么？」林清兒直勾勾地望著他，生怕到了陰間會忘記一樣。

林清兒讓丈夫的風言風語說得芳心一盪，旋即又傷心欲絕道：「可我們沒機會再碰了！」

「犯糊塗？」林清兒剛才是沉迷在生離死別中，對周圍的情形視若無睹了，這會兒讓王賢一點，她登時察覺出異樣來了，恍然道：「對啊，都這麼久了，我們怎麼還沒死？」

「奶奶個……」王賢剛想罵一句，又硬生生把髒字憋回去道：「出來看個花燈也能遇上火災。」

轉眼間，王賢也被擠到燈山前，向左還是向右，他必須要馬上做出抉擇，結果王賢的選擇是……向下。他竟一個懶驢打滾，背著林清兒滾到了架子底下。旁人只以為他不小心摔倒了，誰也沒料到他竟然還敢往燈山下頭鑽……就算有人料到了，也不敢跟著他鑽。因為人們還沒意識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最大的敵人不是火災，而是他們自己。

但隨波逐流也是極危險的，只要前頭有人不慎跌倒，就會絆倒一片，後面人就是提前看見了，可四面八方都是人牆，根本躲不開，只能眼睜睜被絆倒，然後被後面人壓上……

「呵呵……」王賢也不無慶幸地笑笑。他也在感謝，卻不是在信神，而是在感謝上輩子的小學自然課老師。感謝她讓自己知道了，火焰在燃燒時，由於熱脹冷縮的基本性質，空氣要產生對流，所以整體火焰是向上的，底部溫度要遠低於上面部分，只比常溫高一些。那燈山的火勢雖大，卻是從上部燒起來的，向下燒本來就困難。且整個燈山中空，亦不會有多少著火的東西落下來，引燃不了底座。所以王賢在看到燈山的形狀后，才會判斷底座下是個避火的好地方。

「萬邦有罪，罪在朕躬！」朱棣這才從驚怒交加中緩醒過來，這位大帝懼怕的事情不多，唯有天地異象，讓他感到深深的恐懼。因為天子受命于天，水火蝗災、地震瘟疫，都被視為上天的示警，朱棣原本是不大相信這個的，但幾年前發生的一件事，讓他噩夢連連，龍體也每況愈下，也就漸漸迷信起來。

「官人……」林清兒把螓首深深埋在他肩上，同生共死的幸福，一下將恐懼沖淡了許多。

外頭人驚慌失措，各自逃命，王賢卻把腰帶解開，讓林清https://m.hetubook.com.com兒和自己並排躺在地上歇口氣。背著林清兒倒不累，但剛才實在太緊張了，竟嚇出了滿頭大汗。

「說不好。」王賢看著被人群擠得搖搖晃晃的燈山，上頭懸挂的數百盞花燈都在東搖西晃，裡頭裝著的油燈隨時有傾倒、引燃絲絹竹篾為材料的花燈的可能。不禁苦笑道：「本來沒什麼事兒的，再晃悠下去非著了不行。」

不過王賢臉上的慶幸得意只是一閃而逝，因為他聽到了外頭遍地都是哀鴻之聲……

「呵呵呵……」王賢摟著妻子的纖腰，失聲笑道，「想不到我冰雪聰明的清兒，也有犯糊塗的時候。」

「官人，這座燈山不會著火吧。」林清兒一邊用袖子小心給他擦汗，一邊小聲問道。

「官人，快放我下來！」林清兒仍在王賢背上，她已經被嚇壞了，噤若寒蟬道：「我會拖累你！」

這時候偏生又颳起了風，風助火勢，火借風力，剎那間就引燃了大半燈市，將夜空映照得血紅一片，也映紅了五鳳樓上皇帝的瞳仁！

「瞎說什麼，燒不死。」王賢雖然有些不太確定，但決定還是相信科學。

對永樂大帝來說，眼前這場大火是天王老子的警告，對御前街上亂成一鍋粥的民眾，則是如墜地獄一般。無邊的恐懼迅速蔓延，人們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奔逃，相互碰撞擠壓踐踏著不計其數！整條御街上，都是爺娘喚兒聲、妻子尋夫聲、慘叫呼痛聲……

「嗚嗚，都這時候和-圖-書了，官人不用安慰妾身了，」林清兒哭泣道：「能和官人同生共死，是妾身的福分，只是沒給官人生個孩子，實在太遺憾了。好在寶音妹妹有了……」

「本來就死不了。」王賢笑著掀開罩在頭上的大氅，林清兒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原先大火熊熊的燈山已經基本熄滅，燈山上層已經燒成了灰，但底層靠地三尺以下基本完好，還能看到那些竹筒的半截頭上，有黑紅色的餘燼，被風一吹，不時發出噼啪的脆響，拉出一串串晦明晦暗的火星……

可王賢並不想死，更不想讓林清兒去死，他緊緊把林姐姐綁在背上，不過是為了逃命。經歷過那麼多生死瞬間，他已經可以時刻冷靜的審時度勢，他知道最大的威脅不是來自火災，而是人群的恐慌——這御前街空曠廣闊，其實正是最佳的避難場所，那火勢熊熊、看起來很是恐怖，但不過是一座座彼此相連的燈山被引燃，實際上沒有吞沒人群的能力。可是恐懼如潮水般蔓延開來，人們都已經失去思考能力，哪怕有像他這樣冷靜的人，也必須要跟著慌亂的人潮隨波逐流，否則任你武功多高，都會被撞倒在地，踩成肉餅……

「你放心，絕對有機會。」王賢卻信心滿滿道。

「閉嘴！」王賢罵一聲，反而用腰帶將兩人緊緊捆住，「要死也死在一起！」

「哈哈，我不是這個意思……」王賢就是這個意思，攏著妻子的秀髮道：「我就是單純地想好好陪陪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