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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張狗子臉上閃過一陣驚慌，忙掩飾道：「什麼碧玉西瓜，我怎麼不知道！」

「沒有碧玉西瓜，你憑什麼從一個沒有身份的密探，一躍成為從七品的錦衣衛軍官？」嚴郎中拍案道：「到底你立了什麼功勞，能實現從民到官、連升七級的超擢？！」

張狗子當時身份是北鎮撫司的密探。錦衣衛之所以能監視天下，尤其是京城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關鍵就在於無處不在的密探。尤其是那些遊手好閒、消息靈通的無賴閑漢，基本上都和錦衣衛有勾搭，靠出賣消息換點酒錢嫖資什麼的。

這些密探不算錦衣衛的人，只是錦衣衛養的狗罷了。但張狗子卻創造了一個奇迹，他竟然成為了正式的錦衣衛，而且一下就成了軍官……雖然是只管十個人的小旗，但這仍比王賢一下子當上北鎮撫司鎮撫還讓人驚奇。

嚴郎中一陣建立在嚴密證據上的夾槍帶棒，登時讓張狗子無言以對，惱羞成怒道：「你管我在哪作甚！難道我娘是我殺的不成？」

而且刀把上還有編號，只要比對錦衣衛的配發記錄，就能找到刀的主人！

嚴郎中的意見，很快得到了刑部堂官的支持，命他複審此案。嚴郎中接令后，調取了存在江寧縣衙的物證，印證之前的猜測。

還有那件血衣，雖然被水浸泡過，但依然能清晰看出，血跡主要在兩袖和下襟底部，大片前襟卻是乾淨和-圖-書的，而以死者傷口的形狀和位置看，兇手是用尖刀正面刺入，鮮血會呈噴射狀，濺在兇手的前襟上，而袖子和下擺不大可能沾滿血。反而如那齊大柱先前供述，稱自己因為天黑被屍體絆倒后，摸索著發現了死者才嚇跑了，更加切合證據。何況死者與齊大柱並不認識，最基本的殺人動機都不存在，怎麼會突然下此毒手？

「還有幾個問題需要向你求證？」嚴郎中不動聲色道：「案發當夜你在哪裡？」

「這……」張狗子無言以對。

至此嚴郎中終於有底氣重申此案，他突然下令傳喚張狗子。張狗子已經是錦衣衛的軍官，捕快自然不敢拿他，只能把他請過來。一開始張狗子神態倨傲，一臉不耐煩道，案子已經了結了，還叫本官來作甚？

「……」張狗子的心防徹底崩潰，但他心裡頭有倚仗，再不肯作聲。見他就是死不承認，嚴郎中也沒辦法了，張狗子現在是錦衣衛軍官，沒扒掉他這身官衣之前，又沒法用刑。不能今日把這個案子辦死，來日必然夜長夢多。

「昨天吃杖的三人之一，就叫這個名字。」吳為道。

張狗子一愣，沒想到這嚴郎中變態到這地步，但他反應也不慢，故作平淡道：「也許是姓陳的記錯了。」

「庚四二……」張狗子脫口道，說完臉色就變了。

「你看這是什麼！」嚴郎中點點頭，便有差役端著個托盤上來ｗww•ｈｅtｕｂooｋ•cｏｍ.ｃoｍ，上面躺著一柄狹長的短刀，銅刀柄上赫然刻著『庚四二』的字樣！

而且那被定為兇器的鐮刀上，只有淡綠色的水槽痕迹，並無一絲血跡。從初審的結論看，齊大柱應該是殺人之後馬上逃走的，根本沒時間清洗兇器，這麼大的漏洞都能被江寧知縣無視，嚴郎中簡直無言以對。

嚴郎中向張家的鄰居求證，鄰居們沒聽說過什麼碧玉西瓜，但是確認了張狗子的奶奶，的確是從元朝宮裡出來的。

「早說過了，我在外頭吃酒。」張狗子道。

「這是從案發現場幾步之外的湖裡撈上來的！」嚴郎中目光冷意森然道：「而且你母親身上的創口，與這把刀完全吻合！你又要如何解釋？」

「那為何你們的證詞不是白紙黑字寫得明白，加上店家五人，都說是在秋菊間！」嚴郎中說著重重一拍案道：「那天下午賈六子的老婆就難產，一直到半夜才生下來，他還有工夫陪你出來喝酒，還真是好淡定呢！那夜周老五在賭場輸得精光，還打了架，這在巡捕房都有備案。那夜紅猴子在春香樓宿嫖，交了嫖資卻出來陪你喝酒？還有季大腦袋那天應該在詔獄當差，也跑出來跟你吃酒？」

如此一來，嚴郎中將張狗子視為頭號嫌疑對象，但無奈案發已經月余，張狗子又是錦衣衛，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肯定已經將罪證湮滅。不過嚴郎中憑著豐富的ｍ•hｅｔuｂｏｏｋ•ｃom•coｍ經驗，卻不把這點困難放在眼裡。他讓人找來一把錦衣衛的制式短刀……就是小一號的綉春刀，專供密探防身用。比對之後發現，死者的創口，就是這種武器造成的！

「你撒謊！」哪知嚴郎中卻重重一拍驚堂木道：「那天秋菊單間里，是戶部主事陳思進，和幾名同年在飲酒說話，從天沒黑一直坐到打烊！」

「弒母奪寶，也不是沒可能。」嚴郎中一臉淡定道：「你家的碧玉西瓜哪裡去了？」虛虛實實才是王道，剛才他一個唾沫一顆釘，把張狗子深深震懾住了，這時再拋出這種猜測，才有震撼效果。

果然，很快就有了結果……原來張狗子將一樣傳家寶送給了北鎮撫司副鎮撫李春，以李春的權勢，想把張狗子弄成正式的錦衣衛，再給他個小官做，自然易如反掌。不愧是專門打探消息的錦衣衛，甚至有人連那傳家寶是什麼都打探出來了……據說是元朝皇宮裡流出來的一個碧玉西瓜。說是張狗子的奶奶曾在元朝宮中做過女官，兵荒馬亂之際偷出來。

「張馬氏的兒子叫張狗子？」看到這，王賢突然愣住了，「這名字耳熟。」

「有點意思啊……」王賢摸著下巴喃喃說道，繼續看下去：

「魚羊居二樓秋菊單間，和我幾個兄弟。」張狗子不耐煩道：「當時楊知縣都已經問過了，還將我兄弟和店老闆傳喚過來了，卷宗上都寫得明明白白，大和_圖_書人不會自己看。」說完就要走人道：「沒別的事兒我要走了，耽誤了本官的皇差，你擔當得起么？」

「那就是我們記錯了……」進士老爺那都是文曲星，嚴郎中這麼一咋呼，張狗子就露怯了。

嚴郎中通過仔細查訪張家的鄰居，終於套出一條關鍵信息——張馬氏遇害當天半夜，曾和張狗子發生激烈的爭吵，把四鄰都吵醒了。不過大伙兒害怕張狗子這個凶人，都沒有敢出來勸的，後來聽到聲音沒了，以為這娘倆結束爭吵睡下了，誰知第二天張母便遇害了……嚴郎中又詢問爭吵內容，鄰居們也沒聽真切，好像是『你不能拿』、『你鬆手』之類的……

「確定。」

嚴郎中又不聲不響地派了兩名水性超群的幹練捕快，命他們扮成游泳消暑之人，下到距離案發現場幾步之外的湖中尋找，竟真的在岸邊不遠處的水草叢中找到了一把尖刀。帶回來一看，正是錦衣衛的制式斷刃。而且雖然在水底浸泡多日，但在粗線纏繞的刀柄上，仍能找到淡淡的血跡。

「刀柄上的編號是多少！」嚴郎中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時間，跳躍性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你確定？」

因為六月天熱，屍體不能在驗屍房停放太久，死者已經下葬，想要開棺驗屍會遇到很大阻力。若存在真兇的話，還會引起警惕。嚴郎中只好退而求其次，先觀察起當初仵作從死者創口拓出的拓片，發現確實是利刃刺入造和圖書成，絕非鐮刀可以造成的。

有了這些觀察，他確定兇器血衣血靴都不足為證，那江寧知縣很可能鑄造了一起冤案。為了查清真相，他沒有馬上開堂問案，而是微服查訪了一下水車巷的四鄰。通過對死者街坊旁敲側擊，他得知那張馬氏是個苦命人，二十多歲守寡后，含辛茹苦把唯一的兒子張狗子拉扯大，本來想終於能鬆口氣了，誰知那個兒子又不爭氣，整日里遊手好閒、不務正業，還時常偷拿張馬氏辛辛苦苦攢的兩個棺材本。為此母子倆反目成仇，沒少吵架，她甚至還挨過逆子的打。

「在哪裡？和什麼人？」

「錦衣衛配發給你的隨身短刃哪裡去了？」嚴郎中並不糾纏，虛則實之道。

「我現在不是密探了，自然交上去了……」張狗子額頭見汗，已經牛不起來了。

這個天翻地覆的變化，恰巧發生在張母遇害之後不久，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僅讓王賢這個陰謀論者感到好奇，也引起了嚴郎中的注意。嚴郎中是十幾年的老刑部了，也有自己的『暗樁』，他出錢讓人去打探，張狗子驟然暴發的原因。他知道這不難打探，因為那些密探還有錦衣衛的普通力士、校尉，一下都被張狗子壓到下面去，肯定有人不忿，不用問都會好好說道說道。

「難道幾名官員都記錯了？」嚴郎中冷笑起來：「他們可都是年紀輕輕的兩榜進士，每個人都寫下了確鑿的證詞！你說誰的話更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