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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這次皇上去北京其實是養病，怕是要住上一年半載都不會回來。」莊敬笑起來道：「只要他一離開京城，還不是東翁和漢王的天下？到時候從容準備，待時機成熟幹掉太子，或是奉朱棣為太上皇，或是與其划江而治，這盤棋不就徹底活了！」

「既然如此，就看怎麼對皇上有利了。」王彥便道：「怎麼對皇上有利就怎麼辦。」

「他倒是油滑……」莊敬聞言一愣，想不到王賢這個囂張瘋子，竟也有這種心計。「不過應該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吧，以皇上死要面子的性情，應該不會讓這個案子翻過來的。」

「哼！」紀綱悶哼一聲，他在北鎮撫司滿是眼線，王賢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庄夫子想不到吧，李春那王八蛋，當初還昧下一個一樣的！」頓一下，聲音中充滿憤恨道：「恐怕已經被他那婆娘，交到王賢手裡去了！」

「當然有希望了！」莊敬眼中卻透著興奮之色，他所學的是帝王學，與姚廣孝算是同出一門，只不過低了兩輩。他一直希望有個機會，能做出姚廣孝一樣的事業來。為此他在紀綱身邊蟄伏多年，終於等到了大幹一場的機會。只聽他聲音因為激動而明顯顫抖起來：「大都督手中十萬錦衣、密探如雲，這是明面上的，暗中我們操練了多年的兵馬、囤積的兵甲糧秣，不都是我們的本錢么！」

「朕看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朱棣卻冷笑一聲道：「你https://m.hetubook.com.com這老狗難道看不出，這個案子早就變了味！說是權力爭鬥還差不多。」

「是！」黃儼登時來了精神，高聲應道。

「呵呵呵，你這老狗大大的狡猾……」朱棣笑罵一聲，又冷冷瞥一眼對黃儼道：「你也一樣揣著明白裝糊塗，當初是誰跟朕鬥法，怕不是那幫法司的官員吧！」

「你是說……皇上北巡的時候？」紀綱輕聲道。

「嗯……」紀綱的雙目中透出深深的寒意，半晌才頹然道：「夫子，你是何時生出這種感受的？」

「嗯……」紀綱自然知道，庄夫子所謂的試探，必然不是試探別人。這天底下，值得紀都督試探的，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至尊皇帝，再無他人！

王彥在潛邸時的舊名叫狗兒，至於現在這個名字，是他發達之後皇帝賜的，聞言忙輕聲道：「皇上要問臣兵事，臣還能說上兩句，但這種法司之事，臣是一竅都不通。」

「……」紀綱面色變幻許久，方嘆一聲道：「夫子這些話，興許有些過了。還是先看看皇上的反應吧。」

比起沉默寡言的王彥來，儀天殿管事牌子黃儼要更跳脫，此刻聽到皇上發問，他便作答道：「依臣之見，皇上不能准。這個案子當年鬧得沸沸揚揚，法司大臣借題發揮，輪番跟皇上鬥法的場景臣還歷歷在目。當時皇上生了多少氣？好容易才把那幫文官的氣焰壓下去，這才剛消停了兩年，又有人要和*圖*書翻案！我看給那齊大柱鳴冤是假，又想跟皇上鬥法才是真！」

「但在皇帝面前，這點實力實在上不得檯面。」紀綱嘆氣道。

「東翁，忠言逆耳利於行。不能再逃避了，一旦這盤棋輸了，什麼都完了！」莊敬卻上前一步，逼視著紀綱道：「趁現在還有機會，您需要早下決心，全力準備，等待時機、放手一搏了！」

「呵呵，東翁……」聽了紀綱的話，莊敬沒有驚慌，卻突然改變了稱呼道：「其實當初走這步棋，也是用來試探的。」

「今日他去了刑科，」紀綱卻面色不虞道：「應該是想讓那些書獃子打頭炮。」

當見李春家的也被帶走時，庄夫子感到一陣莫名其妙，怎麼這王賢專門朝人家老婆下手，莫非以為女人好欺負不成？反正他不相信，把李春老婆抓進去，能有什麼用處。但他回去錦衣衛衙門時，卻見紀都督面色鐵青地盯著桌上的一個碧玉西瓜。

與他那個堅決認為『閹寺不得干政』的老爹不同，朱棣對太監還是很信任的，尤其他身邊的黃儼和李儼，都是跟了他十幾年的老僕人，朱棣遇到難以決策的事情，倒也時常讓他們幫著參詳。

莊敬卻冷笑連連道：「東翁伺候當今聖上十余載，當知道他是個何等心狠手黑之徒、深謀遠慮之輩！如果皇上這次同意重審，就說明他已經下定決心。之前讓王賢以舉人出身轉錦衣千戶，又讓他掌北鎮撫司，便是皇帝提前的布局，這就像弈棋，接下和圖書來肯定還有后招，步步緊逼上來，直到把東翁將死為止！」

「周新案之後，我就開始擔心了，皇帝讓姓王的管鎮撫司，我這份擔心就更濃了。」莊敬緩緩道：「雖然現在看起來，還好似杞人憂天，但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盛衰存亡起於一旦，學生不得不替東翁未雨綢繆哇！」

「呵呵……」朱棣淡淡一笑，又看向王彥道：「狗兒，你怎麼看？」

楊科長等人並沒讓王賢失望，他們要求重審水車巷殺人案的奏章，此刻已經擺在儀天殿的御案上。其實昨天朱棣就看過這份奏章了，但他委實沒拿定主意，是以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獨裁獨裁，什麼都要朕獨裁，我要你們這群廢材作甚？！」朱棣有些惱火地拂袖道：「下旨，北鎮撫司鎮撫使王賢無視律條、越權接狀，念其初犯，罰俸一年。」

「放手一搏……」紀綱的聲音明顯發顫道：「有希望么？」

皇帝在那裡閉目苦思，一旁黃儼和王彥兩個大太監，也都垂首侍立，不敢發出一點動靜，唯恐影響到皇帝的思路。

「說得簡單……」紀綱再嘆口氣道。「說起打仗來，誰是皇上的對手？」

「啊……」黃儼一呆愣，才知道皇帝打得什麼主意。

「東翁真這樣想，就等著步蔣獻、毛驤的後塵吧！」莊敬雙目冷光森然，幽幽道：「說句不中聽的，這天下別人能退而求苟安，唯獨東翁不能退。蓋因您替皇帝背了太多罵名，他要是不想用你了，一定會毫不https://m.hetubook.com.com猶豫地殺掉你這隻替罪羊！」

「你們說，」朱棣卻開口了：「刑科這道奏章，朕該不該准？」

「……」紀綱默不作聲，額頭卻現出白毛汗，難道自己最擔心的情況，終究還是不可避免了么？

紀綱雙目一突，庄夫子一語說中他的心病，讓他想掩飾都沒有力氣，只能幹笑道：「夫子不會是小題大做了吧！」

「我們又不是挑頭的！」莊敬激動道：「東翁別忘了漢王，太子穩住了位子，王賢當上了鎮撫司的老大，他肯定比我們還急，要是東翁再稍加撩撥，朱高煦肯定要鋌而走險的！」說著把聲音壓低道：「山西的事情，皇上已經對漢王起了疑心，漢王更是憂心如焚，父子相疑到這種地步，東翁還愁沒有機會么？」

「當年秦軍無敵天下，不還是被一群草莽給滅了！」莊敬大搖其頭道：「如今天下看起來海內混一，但其實朱棣這些年窮兵黷武、大興土木，已經累得天下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山東、江南的百姓又始終對皇帝離心離德，更別提已呈燎原之勢的明教白蓮教，這大明朝如柴薪遍地，一點就著！到時候漢王把太子一殺，大旗一舉，保准狼煙四起、遍地開花！到時候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呢！」

「按說是這樣的……」紀綱卻信心不足起來：「但此刻本座心裏卻不太踏實，萬一皇上同意重審怎麼辦？」

「這……」黃儼登時額頭見汗道：「具體的事情，臣也不太清楚，還請皇上聖心ｈｔｔｐs://ｍ.ｈｅtubｏｏｋ•ｃom•ｃｏｍ獨裁。」

接下來幾日，王賢一邊緊鑼密鼓地籌建內外籤押房，一邊等著刑科那邊的動靜。紀綱那邊似乎也消停下來，雙方都等著北苑那位至尊的反應。

「另，著北鎮撫司重審此案！」哪知皇帝竟話鋒一轉，又下一道旨意。

「李春這個王八蛋，早晚扒了他的皮！」紀綱拳頭攥得咯咯直響道：「竟然壞我大事！」他也是萬萬沒想到，李春竟然還藏了一個碧玉西瓜，這下算計一場，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學生就是想看看皇帝的反應。」莊敬冷聲道：「如果皇帝把案子壓下去，哪怕不斥責王賢，我們都不怕，最多只能說是皇上覺著錦衣衛的權力太大了，想找個人分東翁的權。」頓一下，他目光幽幽道：「但要是皇上下旨重審……那事情就不妙了！」

「嘿，有這麼嚴重么？」紀綱目光一縮，乾笑兩聲道：「皇上不想讓本座管詔獄，我交出去就是了，還不能打消皇上的疑慮？」

「大都督怎麼把這玩意兒拿出來賞玩了？」莊敬不太在意地笑道：「這節骨眼上，這玩意兒見不得光的。」

「都督稍安。」莊敬卻冷靜下來道：「這個案子的結果是出於聖意的，他拿到那枚碧玉西瓜又如何？只要皇上心意不變，姓王的強出頭，只能碰個滿頭血。」

「啊，竟然是一對……」這太出乎莊敬的意料了，不禁跌足道：「這廝貪念害人不淺！」

「是。反正不急在這一時，等皇帝北巡后再做準備也來得及。」莊敬點點頭，打住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