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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李春點頭道：「找到贓物和兇器時，案件已經移交給大理寺，所以只能由他們對質。」

這時李春被帶上來，打那天被軟禁開始，他這還是第一次走出禁閉室，身上還穿著官服，官帽卻不知去了哪裡。整個人消瘦了許多不說，且鬚髮蓬亂，神情憔悴，一看到紀綱就像見到救星一樣，撲通跪下去，泣不成聲道：「大都督為孩兒做主啊！」

王賢瞥他一眼道：「堂下何人？」

「很好。」王賢沉聲道：「那今天咱們也對質一下吧！」說著一拍案道：「傳大理寺官員！」

庄夫子額頭浸出白毛汗，他已經隱隱感到後悔。有道是隔行如隔山，他本以為王賢再厲害，對詞訟盤詰之道也是外行，自己可以輕鬆地擊敗他，為己方扳回一城。這下竟發現自己差之謬矣，這王賢不僅是此道中的高手，還出奇的老辣犀利！

「那為何從他家中僅搜出銅錢二百余文，鈔不足十貫？」王賢冷聲道，十貫寶鈔也就值十文錢的樣子。「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待莊敬下去，王賢這才一拍驚堂木道：「傳被告李春上堂。」

莊敬見自己的『斗轉星移』失效，只好硬著頭皮道：「前提是大人能證明，一他說的是假話，二我是知情的！」

「也就是說，在齊大柱沒招供的情況下，你們找到的。」王賢問道：「然後提供給大理寺，再由大理寺獲取齊大柱的口供？」

「好，一www.hetubook.com.com旦他說了假話，你就連坐！」王賢拍板道。

「同意。」莊敬這個無奈吶，顯眼只要自己不答應，王賢就會一直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但他不愧是老牌訟師，發現自己還沒開始就被打壓得氣勢全無、心浮氣躁，忙深吸口氣，調整好心情道：「開始吧。」

雖然他不相信王賢真會把自己投入監獄，但僅被此人的鐵嘴鋼牙擠對，就會陷入巨大的被動，所以莊敬不得不小心應付，「大人當然知道判決不一定符合真相，還有種案子叫冤案。本人要做的，就是防止冤案發生。」他不能任由王賢轟炸了，必須將戰火引回王賢身上，才能掌握主動。

早知道這樣，庄夫子肯定不會趟這趟渾水，以免被他作踐，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喝下這杯苦酒了。他定定心神，知道王賢這話里是有陷阱的，自己的回答稍有餘地，就會被他抓住猛擊……比如自己說『我堅信他是無罪的。』王賢就會追問，這麼說，你認為他所說都是事實？自己肯定要說是。王賢便可說，如果不是你願意負責么？如果自己是說，那後面張狗子的滿篇謊言，就會讓自個十分被動。

「不要轉移話題，如果張狗子的證詞中有不實之處，你願意連坐么？」但王賢謹記老爹『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教誨，一拍驚堂木道：「回答本官的問題！」

「張寺丞不和_圖_書必多禮。」王賢擺擺手道：「本官奉旨複查齊大柱一案，移文貴寺協助調查，想必寺丞大人對案情知之甚詳吧？」

「這個么，鐮刀自然刺不出匕首的傷口。」李春是經歷過案件全過程，自然知道後來是如何掩飾這個漏洞的：「鐮刀是兇器之說，乃江寧縣的結論，本司並未附和。」頓一下道：「齊大柱既然是兇惡之徒，完全可能身懷利刃，在殺人後攜刃潛逃，並未丟棄在現場。」

「大人還沒問呢……」莊敬登時傻眼了，感情之前都是耍猴呢。

很快，一名穿藍袍的文官上堂，朝王賢作揖道：「下官大理寺左丞張言之，見過鎮撫大人。」

「自然是劫財了。」李春道。

「他將兇器和贓物都掩藏起來。」李春心下鬱悶，那齊大柱實乃一截木頭樁子，吃遍鎮撫司的酷刑，居然死咬著不鬆口，當時案子已經鬧大，李春也不確定最後風會往哪吹，所以也不敢捏造口供，以免齊大柱當堂翻供，把自己也拖下水。「本司也沒偵查出來，還是大理寺那邊棋高一著，找到了兇器和贓物，犯人才無從抵賴，如實招供。」

「你如果都不確定，他說得是真話假話。」王賢輕蔑地一瞥道：「還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裏振振有詞替他辯護？」

「是。」李春這才爬起來，朝王賢勉強一抱拳，怨念深重地等他發問。

「本官如何問案，還需要你來教么？」王賢睥睨他www.hｅｔuboｏk.ｃoｍ•com一眼道：「本官尚未傳喚，你就迫不及待上堂作甚？」

攆走了一干牛鬼蛇神，紀都督也在一旁不作聲了，王賢便把炮口轉回堂上，目光凌厲地盯著莊敬道：「為何不跪？」

「這……」莊敬想不到王賢的發問環環相扣，已經把自己步步緊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了。

「……」莊敬知道他說到做到，只好把嘴閉上。

「那齊大柱的殺人動機是什麼？」王賢又問道。

「不錯。」王賢點點頭，面無表情地望著莊敬道：「如果你的辯護完全屬實，自然沒有責任。」頓一下，他目光變得冰冷道：「但如果最終證明張狗子有罪，你為他辯護就是明知故犯，當與他同罪。如果判他斬首，你便與他同赴刑場！」

「被告張狗子已經不能說話了。」莊敬道：「按律可以由訟師陪同。」

「這麼說，兇器未曾找到？」王賢沉聲道。

「……」莊敬無語，只得先退到月台上去。臨下去時，他看到紀都督的表情已經很難看了，不禁暗暗嘆息，還是小覷了這姓王的小子，實在是比浸淫刑名幾十年的老油條還難對付。

「當時下官全程參与，是以寺卿大人派下官前來說明情況。」張言之道。

王賢哼一聲，這才打開卷宗道：「現有民女蘭草，訴錦衣衛百戶張狗子殺母嫁禍其兄齊大柱，致使齊大柱被朝廷冤殺，其母亦含恨而死一案。奉聖旨重審后，本司調集你所立卷宗舊檔和*圖*書發現疑點頗多，其一，張母身上的傷口是匕首貫穿傷，而原審所謂齊大柱遺留現場的兇器，卻是一柄鐮刀。請問李副鎮撫，如何用鐮刀刺出匕首的傷口？」

「念你是狀師，這次就先罷了，」王賢冷冷道：「再敢聒噪，掌嘴攆出衙門！」

「你……」莊敬心說這也太霸道了吧：「大人，我們就不要在細節上糾纏了，還是開始問案吧。」

「那就奇怪了，」王賢一拍手上的卷宗道：「為何大理寺的案卷上說，一干證物皆由北鎮撫司提供呢！」

「那是後面我們花了大力氣，挖地三尺找到的。」李春道。

「與犯人同罪。」莊敬暗暗警覺，但他已經被王賢壓到低處，只好先無奈作答再憤而反擊道：「但是《大明律》也規定，其見人愚而不能伸冤，教令得實，及為人書寫詞狀而罪無增減者，勿論！」

「我確定。」莊敬只好無奈答道。

「後來還是找到了。」李春道。

「你不認識么？」李春憤懣道。

「也就是說，」王賢沉聲道：「在之前江寧縣、鎮撫司、刑部、都察院四輪審訊中，都沒有找到兇器和贓物，最後在大理寺的審訊中才出現！從而給齊大柱定罪。」

王賢啪地一拍驚堂木道：「爾敢藐視公堂，掌嘴！」

「這麼說，你同意本官的說法了？」王賢終於笑道。

「因為在下跟大人一樣，也是舉人出身，」莊敬颯然一笑，彷彿方才的鬧劇對他沒有任何影響：「按照大明律，ｗww•ｈｅtｕboｏk.ｃom•ｃom舉人是見官不跪的。」

「大奸大惡之徒，從來冥頑不靈。」李春撇撇嘴道：「他就是不肯說，我們有什麼辦法。」

「你早同意就不用拖這麼久了。」王賢把責任全推到莊敬身上，然後一揮手道：「你先到月台等候傳喚。」

「那齊大柱在本司的供詞中，為何隻字未提兇器？」王賢追問道。

「大人，被告怎麼又成李春了？」莊敬發現王賢之前傳張狗子是虛晃一槍，不禁有些擔心，在大堂外就抗議起來。

朱九爺倏然上前，李春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扇了重重兩耳光，當時兩頰青紫一片，耳邊更是嗡嗡直響。李春懵了片刻，卻見紀綱沒有絲毫反應，才知道哪怕老祖宗在場，也沒有自己耍橫的份兒。這才老實答道：「本官李春，錦衣衛北鎮撫司副鎮撫。」

「這麼說你諳熟《大明律》？」王賢冷笑道。

紀綱看他這副慘狀，也是好生氣憤，但再看看踞坐堂上的王賢，還是硬生生憋住道：「本座是來旁聽的，你要跟王鎮撫有一說一……」見李春臉都綠了，他才補充一句道：「放心，有本座在，誰也冤枉不了你。」

「不錯。」李春點頭道。

「諳熟不敢說，但起碼能默寫出來。」莊敬毫不謙虛道。

「那也得等本官確認之後，傳你才能上堂。」王賢一拍驚堂木道：「你是要滾下去還是被轟下去！」

「那你應知道，凡教唆訟詞及為人作詞狀增減刑罪及誣告人者，該當何罪？」王賢幽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