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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兩人便坐在北鎮撫司后衙的正廳中。廳中的擺設很簡單，卻恰到好處，居中兩張太師椅，中間擺著一張紅木高几，下頭是東西各四把交椅，王賢請英國公上座，自己卻在下首的交椅上就坐，這讓張輔暗暗點頭，說明他還沒太膨脹。

張輔是帶兵打仗的人，很生氣這個未曾請示便四處亂跑的傢伙。他示意朱瞻坦不要送了，後者知道他有話要說，便行個禮目送他離去。待走遠了，張輔皺眉道：「你跑去哪了？」

「是。」張輔輕聲應下道：「不知漢王對兇手有何看法？」

「是，」張輔有些不解道：「王爺怎麼知道的？」

「王賢？」朱高煦嘴角抽動一下，嘿然道：「老大真是狗屎運，已然要完蛋的時候，竟殺出這麼個救星來，要不是他，我早就把老大廢掉了！」

「若非如此，你老盯著我的傷口乾什麼？」朱高煦顯出與平時的粗豪很不相稱的精明道。

「當然要做。」王賢正色道。

張輔聽得暗暗心驚，他當然知道漢王和太子水火不容，但知道是一回事兒，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不過他也吃驚于那王賢，竟在漢王這個敵人這邊，也能獲得這麼高的評價。

朱高煦感到一陣陣虛弱無力，卻依然硬撐著道：「文弼你坐。」

「王爺何出此言？」張輔忙道：「皇上知道王爺受傷，心痛還來不及呢，怎會懷疑王爺？」又解釋道：「我看王爺的傷口，不過是奇怪到底何方神https://m.hetubook.com.com聖，能用什麼法子傷到王爺？」

張輔卻並不意外，雖然朱高煦現在整日以一副魯莽的面孔示人，但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共同出生入死的袍澤，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漢王是個什麼樣的人——朱高煦能在兄弟三人就要淪為人質時，斷然盜取舅家的神駿，帶著哥哥弟弟從京城狂奔千里逃回北平，為燕王斬斷了起兵枷鎖；他能在白溝河之戰，救父皇于危難之間；于東昌之戰，救父皇于敗軍之際；甚至在靖難之役能否取得成功的最關鍵時刻，亦是他挺身而出，面對盛庸軍隊的頑強抵抗，他毫不畏懼，敏銳地發現了敵軍的薄弱之處，帶領援軍拚死向前，勇猛拼殺，最終拼出了一條勝利之路，幫助父皇扭轉了戰局，遂成功突破了朱允炆的最後一道屏障！

說話間，兩人出了王府，此時王府外的人流明顯減少，顯然之前太子和趙王已經把眾人安撫回去了。

「做什麼？」張輔問道。

「發下海捕文書，封鎖水陸交通……」王賢道。

兩人騎上馬，王賢問道：「公爺，咱們去哪？」

「難道這樣能抓到刺客？」張輔暗道王賢就這水平？配不上那麼多人推崇吧？

「破了殺樹案，對皇上就有交代了，那刺客的出現也可以歸咎於銀杏樹的死掉，總算是有個說法。」王賢臉皮足夠厚道：「最重要的是，殺樹案比行刺案要好破……」

寢殿中剩m.hetubook.com.com下皇家三兄弟和英國公。看到漢王術后虛弱，搖搖欲墜，幾人忙讓太監和宮女將他扶到床上躺好后，便要告辭出來。卻聽朱高煦道：「文弼，你先別走。」

見張輔承認了，朱高煦憤然道：「莫非父皇以為我用的是苦肉計？」

漢王能數度力挽狂瀾，總是敗局之中殺出勝機，沒有敏銳的洞察力，高超的行動力，是萬萬不可能的。所以張輔知道他平時不過是在扮豬吃老虎罷了……

「這個……」張輔登時頭大道：「皇上已經說了，此案跟太子沒關係，不然也不會讓那王賢陪我一同查案。」

「他們不像公爺想得那麼不好打交道。」王賢笑道：「還是蠻好說話的。」

張輔的臉色更黑了，不過他自然知道，這是題中應有之意。就算明知道這些措施沒用，但依然要認真去做，不然就要被視為瀆職……

張輔只好站住腳，向太子和趙王歉意地笑笑，兩人點點頭，便先行離開了。

「下官見公爺還不知什麼時候出來，杵在那裡也是浪費時間，索性走訪了一下漢王的衛士和內侍。」王賢不緊不慢道。

「蠻好說話……」張輔有些無語，朱高煦治軍森嚴，別說手下的將士，就是府里的宮女太監，也沒有敢亂嚼舌頭的。估計那些護衛是得了吩咐，才會透露消息給他的。不過王府顯然不是說話的地方，張輔低聲道：「出去再說吧。」

「你的意思是，破了殺樹案，效果也一樣？」英國和_圖_書公不愧是英國公，立時就明白王賢的意思了。

然而一開口，王賢卻氣得他半死……

「收穫不大，」王賢嘴角掛起苦笑道：「漢王吃了憑空射出的一箭，連刺客的影子都沒看著，天策衛將紫金山團團包圍，卻只逮到幾隻兔子。」他摸著下巴尋思道：「以下官愚見，咱們查了也是白查。」

「還有就是大索全城，抓捕江湖亡命。」王賢如數家珍道：「命各地衙門將其境內神箭手解送京城……」

「你這次和他共事，要看看能不能把他拉到本王這邊，」說這麼多話，朱高煦已經精疲力竭，有些迷糊了，喃喃道：「老大能給他什麼，本王都給他雙倍，將來就是封他個國公又如何？」

「你也看見了，是連狗熊都能射死的三石硬弓，若非我身上穿著寶甲，又反應及時，否則早跟你陰陽相隔了！」朱高煦恨然道：「那兩個太醫回宮后，皇上肯定要詳細詢問我的傷情。但他們說的話，皇上未必信，所以還得你跟皇上說明白，我這到底是不是苦肉計？！」

這次孝陵殿前的公孫樹死光了，那寓意著什麼？光想想都是欺君大罪！皇帝能不光火？緊接著漢王又遇刺了，這讓朱棣很難不將這兩件事聯繫起來。

「不錯，這才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朱高煦這才露出一絲笑，兩眼緊緊盯著張輔道：「本王這幾年名聲不好，但除了老大之外，還真沒什麼人，既是本王的仇家，又有這麼大本事……」

「不錯ｗｗw.ｈeｔuｂoｏk•ｃｏｍ•ｃｏｍ。」

「你辦事我當然放心。」朱高煦這才鬆口氣，又換上一副猙獰之色道：「幫本王查出兇手是誰，我定要將其碎屍萬段！」

「當然不是苦肉計，王爺何等英雄，豈能做那種懦夫行徑？」張輔斷然道：「王爺放心，我一定跟皇上說清楚的。」

「他們能搭理你？」張輔皺眉道。

「嗯。」張輔點點頭，緩緩道：「王爺覺著誰的嫌疑最大？若王爺能有所指點，我一定儘力給王爺一個交代！」

「那兇手定然是早就埋伏在紫金山的，箭術出奇得高，輕功也很超絕。」漢王露出回憶之色道：「而且本王去孝陵這件事很隱秘，朝中大臣都不知道，那刺客卻對我什麼時候去，走哪條路都清清楚楚，早就在那守株待兔。不然本王的護衛雖然吃乾飯的，卻也不會讓他偷襲得手。緊接著本王的護衛便縱馬追過去，卻連人影都沒看到……」

「刺客在城外行刺，一擊命中，隨即遠遁，以天策衛之精銳，氣急敗壞之下仍沒找到人影。」王賢道：「我們現在就算髮下海捕文書，封鎖水陸交通，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聽了王賢這句無恥之言，久經沙場的英國公都險些頂不住了……

「既然詢問了王府的護衛，那你有何收穫？」吃了一盞茶，張輔開口問道。

「本公沒有衙門可坐，」張輔淡淡道：「去你那吧。」

張輔心說這才有點意思，又問道：「這法子太慢，皇上定然近期就要問個丁卯，有沒有快點的法子？」www.hetubook.com.com

「你說銀杏樹突然死亡，是人為的？」張輔心下一沉，銀杏樹又叫公孫樹或子孫樹，繁衍時多生於附近，形成一個樹群。就像一個人丁興旺、多代同堂的家族。因此很多人會在自己的房前屋后種植銀杏樹，以求子孫昌盛。而孝陵殿前的銀杏樹，自然象徵著皇家子孫昌盛，開枝散葉。

見漢王眼皮沉重，實在撐不住了，張輔便勸幾句，看著朱高煦很快昏睡過去，這才悄然起身，退出寢宮。

「何出此言？」張輔皺眉道。

「有些話，不說出來睡不著覺。」朱高煦道：「我想，父皇應該是讓你查我遇刺一案吧？」

待張輔來到寢宮外，見園子里已經一片安靜，爭吵的王子們都不見了，連王賢那小子也不見了。

「當然是人為的，不然這個季節連耗子都沒有，好端端長了幾年的銀杏樹，怎麼可能一下全死了。」王賢沉聲道。

「還有呢？」

張輔眉頭皺了皺，正想向安靜等在那裡的朱瞻坦，問問王賢的去向，卻見他快步走了回來。

「你的意思是，我們什麼都不做？」張輔黑著臉道。

「雖然抓不到刺客，但可以讓他們辨認箭支。」王賢道：「聽說那箭是前元的皇帝用箭，應該不會有太多人用吧，而見過的人也一定會印象深刻。」

「有什麼事，不能等傷好了再說。」張輔嘆口氣，一撩長袍下襟，在床邊的錦墩上坐下。

「快點的法子也有。」王賢淡淡道：「先不查這個案子，去查一查是誰把孝陵殿前那些銀杏樹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