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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皇上其實是被紀綱綁上戰車的？」王賢輕聲問道。

兩人沉默地行了一半的距離，嚴清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大人心裏可是怪罪在下？」

當然，那李春也不是傻子，而是經驗十分豐富的前特務頭子，想糊弄住這種人，可絕對不是容易事。非得有縝密的計劃，天衣無縫的表演不可。發動前三天，嚴清便讓人幾乎斷絕了李春的飲食，讓他處於極度飢餓的狀態。嚴清是老刑名，深知人在極度飢餓的狀態下，會出現思維緩慢、感覺遲鈍等狀況，甚至出現幻覺，這時最容易被牽著鼻子走。

「說實在的，皇上今天來是好事兒，若是李春這番話，經由別人之口傳到皇上耳中，對大人才會不利。」嚴清道。

「不錯。」嚴清點頭道：「他們去歲的行徑，與紀綱如出一轍，難道是巧合？」

眾手下登時歡呼起來，天塌下來個大的頂著，他們並不擔心皇上的反應，趕緊去大吃一頓才是正辦。

這時是四更天，天空依然星月無光，不過每根廊柱上都懸著一盞白色的燈籠，把迴廊照得很是亮堂。

「怎麼樣，以二爺的眼光看，」還是王賢開口打破了沉默道，「這場閻王審案還算過得去吧？」

只是扮演鬼卒的黑雲子本人，也受不了這股惡臭，不過嚴清卻是有辦法的，他把黑雲子的兩個鼻孔用毛筆頭塞住，既能防臭，又有恐怖的鼻毛，讓鬼卒的形象更加逼ｈtｔｐs://wwｗ•ｈeｔuｂoｏk.ｃom•ｃom真了。

「二爺有這句話，我就比什麼都高興，」王賢感激地笑笑，正色道：「這次是我給二爺添麻煩了，二爺卻一句不埋怨，還這麼替我著想，這份兄弟之情，王賢銘感五內。」

「哦，你從何而知？」王賢吃驚問道。

於是眾人高興地返回北鎮撫司，張輗自然不會同行，雖然夜已深了，但他有的是溫柔鄉可去。知道王賢不會一起去，張輗也沒再刺|激他，而是笑道：「不管怎麼說，這出『閻王殿審李春』大獲成功，紀綱那廝這下肯定吃不了兜著走了，你王仲德的大名，怕是要超過『冷麵鐵寒』，成為我大明朝的包拯了。」

「那你還坑我？」王賢苦笑道。

轉眼間，皇帝和成國公便離去了，獄神廟裡只剩下王賢和張輗一干人等，因為皇帝離去前的雷霆之怒，大殿中的氣氛還有些低沉。

「野心家？」王賢眉頭微微一皺：「你是說那兩位王爺……」

「不，我知道皇上一定會來。」嚴清卻語出驚人道。

雙管齊下之下，李春才會躺在草堆上一動不想動，感覺自己好像看到天國一樣。

「綁上戰車？這個比喻很形象。」嚴清點點頭道：「雖然李春今天才招供，但以皇上的聰明，早就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但當時皇上已經是騎虎難下，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只能罔顧真相國法，硬是把齊大柱給定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死罪，在下和劉尚書和王總憲他們也被貶官充軍……」頓一下，他語帶嘲諷道：「看起來這一場，是皇上又一次維護了自己的權威。但其實，真正的勝利者只有紀綱而已。正如李春所言，他藉助皇上的弱點，將對手打得落花流水……刑科、刑部、都察院均遭重創，大理寺的胡概雖然獨善其身，名聲卻一落千丈，在士林再也抬不起頭來。而皇上的弱點也被暴露出來，非但沒有達到維護權威的目的，反而讓野心家有了可乘之機。」

不過那青面獠牙的鬼卒，只能用人扮演，扮演者是閑雲身邊的黑雲子，那道士本就身材魁梧，又穿了特製的增高鞋，身高達到七尺。為了演出鬼樣子，黑雲道長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他臉上塗著靛藍顏料，頭髮也染成紅色，再裝上一對野豬獠牙，看上去活脫脫見鬼了。

自然，黑白無常其實也是吊在繩子上的，至於黑無常那隻拿著哭喪棒的手，則是被牽線操作的，就像人偶戲一樣。至於那突然打開的牢門，不過是個小機關而已，錦衣衛里高人無數，搞定這個不費吹灰之力。

但這還不夠，因為他要負責將李春從牢房帶到閻王殿去，兩人要親密接觸，稍有不慎還是會露餡。嚴清便讓黑雲子穿上剛從冰窖中取出來，還掛著冰霜的皮甲，又在他身上藏了一條臭魚、一塊臭肉……這樣，一個通體冰冷刺骨，www.hetubook.com.com還渾身散發惡臭的恐怖鬼卒便誕生了。

「大人是後面接手的，不知道這個案子當時鬧得多大。」嚴清淡淡道：「當時已經成了錦衣衛力抗三法司加刑科的架勢，雖然紀綱權勢滔天，但沒有皇上的支持，他也沒這麼大本事。」

「太過得去了。」張輗笑道：「沒看那李春都深信不疑了，看見皇上還不信自己在陽間呢。」說完卻終於暴露出心中的擔憂道：「不過這效果似乎太好了點，皇上氣成那樣，只怕傷人傷己。」

「人怕出名豬怕壯。」王賢把他送到門口，苦笑道：「我最怕出名了，誰都不知道我才好。」

無論如何，總之是成功地騙過了李春，獲得了想要的口供，只是這口供似乎太猛烈了些，竟讓皇帝雷霆震怒了……

待到了二更時分，藏在暗處的二黑拉動機關，打開通風口，地牢中登時風聲呼嘯。而牆壁上那些風燈，其實被去了遮罩，才一盞盞熄滅，這樣除了為營造恐怖氣氛，更是為了接下來的表演不露破綻……那一對從遠處飄來的燈籠，其實是掛在細繩上的，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很難看出是有繩子。細繩連接著滑輪，有人在暗處輕輕拉動繩子，看上去燈籠就像飄過來一樣。

一旦真認為自己已死，李春就認命了，所以被帶到閻羅殿時，看到那些油鍋火海、鋸人拔舌時，便只剩下滿心的恐懼了，心說按照我做過的壞事兒，怕是所有的刑罰都和_圖_書要嘗一遍吧，嚇得哪還敢仔細端詳？

「想得美。」張輗笑罵一聲，壓低聲音寬慰他道：「至於皇上會不會怪罪，你也別太擔心，不是還有兄弟么，我讓成國公給瞧著點，大不了到時候再想辦法補救補救就是。」

你當張輗心裏不怨王賢？但他這樣的世家子弟，總有幾分過人之處，他知道自己已經和王賢栓到一起了，而且該干不該干都已經幹了，這時候再發埋怨沒有一點用，和王賢有了隔閡，反而讓自己的一番努力白費。所以他非但不說王賢什麼，反而一個勁兒替王賢著想，讓王賢對自己欠情欠意，這才是減小損失、保住收益的正確做法。

送走了張輗，王賢回頭看看等在那裡的嚴清，擺擺手，讓推車的衛士走開。自個親自推著嚴清，沿著長長的迴廊，往後衙走去。

而黑白無常並不是人扮的，而是出自製作人偶的高手名匠之手，名家的手藝本來就是以假亂真，加上黑白無常都是面色慘白，兩眼血紅，還伸著尺許長的舌頭，本來就不像個人樣，也沒人敢仔細端詳他們，所以也不怕被看穿。

「我是那麼幼稚的人么？」王賢搖頭笑道：「答應你之前，我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只是沒想到皇上會突然駕到，有些措手不及罷了。」

為了萬無一失，吳為還貢獻出一種以曼陀羅花為主料的藥粉，下在飲水裡給李春喝下去，會讓他產生飄飄欲仙的幻覺，使他的觀察力和意志力大大衰弱https://m.hetubook.com.com，對疼痛的忍耐力卻大幅增加。

自然，這場閻羅王審陽間案，便是出自嚴清的傑作。其實哪裡有什麼陰曹地府？哪裡有什麼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崔判官、閻羅王？都是人造人扮出來的。因為那李春抵死不肯招供，嚴清才想出這條計策來。

之後黑雲子把渾身無力的李春扛起來，與李春身材相仿的烏雲子，便第一時間躺在了李春原來的位置，等把李春的視線調整過來，便看到『自己』仍躺在原地，這下徹底接受了自己已死的命運……

「哈哈，一世人、兩兄弟，說多了就見外了！」張輗大笑著拍拍王賢的肩膀，上車揚長而去。

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因為皇帝這次丟了大臉，恐怕不只會恨紀綱，還會把王賢這個始作俑者一併恨上。

「這個以後再說……」王賢擺擺手，顯然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轉身對滿臉惴惴的眾手下笑道：「大家都辛苦了，衙門裡已經擺好了酒席，回去飽餐一頓！然後便回家好生歇兩天，這個月發雙餉！」

不過他仔細端詳也沒用，因為到處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個鬼影的輪廓，根本分辨不出是人假扮的。待到了殿上，依然只點了一點綠豆似的蠟燭，陰風凄凄，鬼哭神嚎，那種凄慘的樣子，豈不像個陰曹地府？其實弄成這種效果，主要還是怕穿幫，那閻王和判官還好說，那些牛頭馬面可都是帶著頭套、踩著高蹺的武士假扮，要是光線好的話，還是可以看出端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