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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別哭了，別整得跟些娘們似的。」劉子進颯然一笑，與兄弟們一一擁抱，低聲吩咐道：「我就不跟其他人告別了，你們帶個話，讓他們以後在軍中好好乾，但不許干欺負老百姓的事兒！」

舊縣衙中搭起的瞭望塔上，見手下殺得興起，劉子進面露不忍，下令道：「鳴金……」

「是么……」事已至此，劉子進也沒什麼好憤怒的，只是自嘲地笑道：「看來我這個大哥，當得還真失敗。」

「老五，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還是劉子進先開了口。

「劉指揮，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想想手下的兄弟吧。」這時，莫問冷冷插了一句，便讓劉子進一下泄了氣。「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是，大哥……」一時間瞭望塔下淚雨滂沱，讓塔上王賢幾人覺著自己還真不是好人。

劉子進看看周圍的手下，只見他們一個個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劉子進他終於明白覆水難收的道理……他方才下達的那道命令，便已經解除了與手下兄弟的羈絆，將他們推到朝廷那邊。

「唉……」劉子進頹然道：「我們當初兄弟們義結金蘭，何曾想過會有自相殘殺的一天？」

「是這樣啊……」劉子進終於釋然道：「老五你比我看得明白，也比劉興看得明白。」頓一下，他又問道：「老九呢？是逃了還是……」

「大哥我送你一程。」張五也上了馬，跟劉子進並騎。

「這你不用擔心，和*圖*書那些蒙古貴族是那些土地的主人，同樣熱烈歡迎我們！我們只消向他們繳納少量的租金，他們便會允許我們耕種那些土地，並保護我們不受侵擾！」顧小憐道。

「好了，老五你別安慰我了。」劉子進卻轉而洒脫道：「我自己幾斤幾兩還不知道么？打架姓王的五個綁一起也不是我的對手，但比起動心眼子，十個我綁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就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我是躲也躲不開的。」說完他重重拍下張五的肩膀，眼裡含著淚道：「兄弟，好好乾，咱們弟兄幾個裡，你最有出息！」

兩人兩騎在夕陽下越跑越快，越跑越遠，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另一方面，沒了三位將軍在那裡坐鎮，顧小憐這個白蓮聖女，終於徹底成了白蓮教徒們的主心骨，這幾十萬人到底何去何從，竟然全憑她一句話……

兄弟倆卻渾沒在意，只是神情複雜地對視著。風吹著鎮口的大楊樹，嘩啦啦作響，卻更顯得四下一片靜謐。

「我們要去河套！」面對著數萬人翹首以待，顧小憐大聲說出了她的決斷：「那裡有黃河水灌溉無數未開墾的肥沃土地，而且沒有官府的騷擾！沒有苛捐雜稅！我們所有人都能憑自己的雙手養活全家，並過上富裕的日子！」

「這不怪大哥，也是我一直在跟他們通風報信。」張五輕聲道。

「大哥……」張五登時淚流滿面。

「和*圖*書大人，恕難從命，他們是我的兄弟……」劉子進艱難道：「而且方才我只答應大人把他們留下，並沒說要消滅他們。」

「行了，別為難了。你們都是刀口舔血的漢子，不當兵能幹啥？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可要抓住了……」劉子進拍拍兄弟們的肩膀，微笑道：「何況沒有我在，對你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也好。」劉子進大笑道：「就讓咱們兄弟再一起跑一回馬吧！駕！」

鎮子上，原先兩邊人馬殺得難分上下，當劉子進的部下加入進來，立即成了一邊倒的局面。在劉子進和張五兩部的夾擊下，劉興的部下很快支撐不住，轉眼便被殺得落花流水，死傷枕藉。

所以當王賢亮出府軍前衛這張王牌之後，人心就都在他這一邊了。只經過莫問和程錚稍加整束，王賢的命令竟然能下達到軍中，並得到還算不錯的執行了。

「現在這裏我說了算。」王賢只是淡淡瞥他一眼道：「劉指揮使，重新認識一下，本官乃府軍前衛都指揮使。」

「你！」程錚和莫問欲阻攔，卻被王賢叫住道：「由他去吧，要跟他走的也不阻攔！」

劉興知道事不可為，只能下令部下分散突圍。伴著一聲嗚咽的號角，原先還聚在一起、烏泱泱一大片的劉興部，便如落花流水一般，四散逃命去了。

「死了。在亂軍之中被殺了。」張五低聲道。老九就是劉興，作為王賢必殺名單上的人和_圖_書物，自然難逃此劫。

「是大人告訴我的……」張五低聲道：「其實我一直跟他私下有聯繫，他這次來我知道，也知道他們要用府軍前衛的名額來逼我們自相殘殺，甚至連他們要逼走大哥我也知道。」

許多人被聖女描繪的美妙前景迷住了，但也有清醒的質問道：「河套確實有無數土地，也沒有官府的騷擾，但之所以一直空閑著，是因為那裡有內附的蒙古人出沒！就算他們不明著對付我們，隔三岔五地來騷擾一番，我們也受不了！」

當劉子進牽著馬走出婁煩鎮，就見到張五立在鎮口。此時喊殺聲已經消失，但地上倒伏的屍身，和被鮮血染成紫黑色的黃土路，醒目無比地提醒著人們，這裏剛經歷過一場慘烈的廝殺。

「你早都知道了？」劉子進滿嘴苦澀道：「可笑，我又被那傢伙玩弄于股掌之間了。」

「哦……」眾人一片恍然，怪不得王大人信心十足，原來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吶！

「有這好事兒？」有些信徒不相通道。

「知不知道什麼叫軍令如山么？」王賢身後的程錚向前一步，冷冷睥著劉子進：「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現在是府軍前衛的指揮使，而大人是府軍前衛的都指揮使，你竟敢違背上司的軍令？怎麼讓殿下放心？！」

「不信你們可以去試試。」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的王賢，終於出聲道：「蒙古人只會騎馬打仗放牛羊，不會刀耕火種，也不會打鐵織布和圖書！所以你們過去，他們會無比歡迎的！」說著傲嬌十足地笑道：「而且告訴大家一個秘密，這次咱們去的土默川，是博爾濟吉特族的地盤！而博爾濟吉特族的現任族長，其實是我的一個妻子！」

「但任他們潛逃流竄，聚則為匪、散則為盜，是要為害百姓的！」王賢沉聲道。

「好了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劉子進洒脫地揮揮手，翻身上馬道：「我走了。」

張五黯然道：「大哥，都怨我，不然你手上也不用沾上兄弟的血……」

「我……」被程錚一頓毫不留情地呵斥，劉子進一張紅臉漲得發紫，雙拳緊緊攥起，額頭也隱現青筋。

「不，大哥，在我心裏，你永遠是那個為了救我，豁出命去不要的大龍頭！那個衣不解帶照顧我的親大哥！」張五這條錚錚鐵骨的漢子流下淚來：「我是絕對不會背叛你的！」頓一下，他方低聲道：「只是大哥也知道，我一直堅持說，既然接受招安了，就要盡量配合朝廷安置，降而復叛是會招來滅頂之災的。為了弟兄們，為了幾十萬教民，我們哪怕受點委屈也是應當的。」

「大哥……」眾手下圍上來，面色複雜道：「我們跟你走……」

這不難理解，因為甭管這些白蓮教軍隊有多桀驁不馴，都無法掩蓋他們是被招安的這個事實。已經投降過一次的軍隊，還有何鬥志可言？他們之前的憤怒，不過是因為對未來命運的恐懼罷了。和圖書這時候如果有人能給他們一個光明的未來，他們自然會毫不猶豫站在他身後……

「駕！」

「大人，他們已經敗了……」劉子進悶聲道。

「大哥……」眾兄弟本來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這下就只剩下滿心的愧疚和不舍了，一個個鐵打的漢子淚流滿面道：「我們捨不得你呀……」

「不，我永遠有退路！」劉子進把頭上明軍將領制式的頭盔往地上一丟，昂然道：「老子不當這勞什子指揮使了，我要回家種地去！」

婁煩鎮上。原先白蓮教軍隊的三大首領同時不在，竟然對鎮上秩序沒什麼影響……

「你……」劉子進一雙丹鳳眼瞪得溜圓，沒想到王賢翻臉像翻書一樣快。

想清楚這一點，他也就明白了王賢幾個為何翻臉如翻書一般，他們根本不怕自己會反覆，甚至很可能巴不得趁機會殺掉自己。但劉子進畢竟是劉子進，他骨子裡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通天將軍，只為自己的話，是斷不會忍受這番屈辱的。

「多謝！」劉子進朝王賢一抱拳，便大步下了瞭望樓。

「不許鳴金！」一旁的王賢卻冷然說道。

說著他坦然地看著劉子進道：「但是劉興他們私心太重，又受人蠱惑，竟還存著造反的念頭，大哥也是左右不定，讓朝廷的疑心一日重似一日，我若不向王大人通風報信，讓他了解到咱們內部的真實情況，萬一朝廷下決心斷糧封鎖，把咱們幾十萬人活活困死在這婁煩鎮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