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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眼，卻讓林三皺起了眉頭，他感到了危險的氣息。但也不便多問，便跟著知客僧來到了禪房外，知客僧拉開門，輕聲道：「二位請進吧。」

王賢這才發現，城門洞兩面已經聚滿了等待進出的百姓，被士兵們攔著不讓通過。

「……」聽老和尚提起爺爺，林三神情一黯，他倒是不多想念那從未謀面的爺爺小明王。而是他從出生起，就被『小明王』三個字決定了命運，他的一生只能按照安排好的方式前行，任他武功蓋世，也無從抗爭！

畢竟紀綱和漢王人手再多，不到圖窮匕見的一刻，也奈何不了同樣部下眾多的王賢。但那刺客的箭，卻可以從遠超過常人理解的距離奪人性命，讓人防不勝防，防無可防！

「你想說自己也很苦吧？」道衍桀桀一笑，「什麼時候是盡頭？」

「師傅清修中，不見客。」知客僧登時斂住笑，板起臉。

林三搖搖頭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求。」

「呵呵，不好意思。」王賢和藹地一笑，讓那千戶受寵若驚，連忙道：「為大人效勞，不勝榮幸，只是正陽門乃進出要道，關閉久了多有不便……」

「是……」林三並不隱瞞道：「這也是我來找太師叔的原因。」說著嘆口氣，看看一旁的女子，依然坦白心跡道：「從龍鳳十三年，太師祖就義瑞州，二十六年，朱元璋派廖永忠把我祖父溺死江中起，我們這些紅巾餘孽便把仇恨沉浸在血脈中，子和圖書子孫孫都為復讎而生，為復讎而活，為復讎而死。太師叔如此，我父親如此，我許許多多叔叔伯伯也是如此，我……也是如此……」說到這，他壓抑不住內心的痛苦，已是虎目含淚道：「我想請問太師叔，這種宿命何時能終結？」

「不知他為什麼，沒有下手。」還是王賢輕聲道：「莫非我真有佛祖保佑。」

「跟他交代？我不找他算賬就不錯了！」林三一對笤帚似的濃眉緊緊蹙起道：「他是咱老鄉，可王賢也是我朋友。儘管咱有求與他，卻也不能讓我對朋友白刃相向吧？」

「這樣能不能防住那一箭？」王賢問一臉緊張的周勇道。

兩人跟著知客僧進了後院，只見院中檀香浮動，白壁青磚黛瓦，極其簡單肅靜。

「三哥，你為什麼沒動手？」女子的聲音不大，剛好只有男子能聽到。

兩人便跟著他步入寺中，林三雖說不是來上香的，卻依然在大雄寶殿中敬了三炷高香。那女子本不打算上香，但看清中間供奉的佛祖，卻也乖乖上了三炷香，心裏暗暗吃驚道：『竟然供的是我佛……』

「盡頭么……」老和尚垂下眼瞼，看得那女子心頭突突直跳，暗說著老和尚笑起來跟夜貓子似的。

「應該是他不想殺大人，這真是再好不過了。」周勇也回過神。

院中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十幾歲、身材孔武有力，一看就非我族類的小和尚在低頭掃地，聽到有人進來，和_圖_書他只抬頭冷冷掃了一眼，便繼續低頭掃他的地。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身材高大，面容粗獷的男子，和一個身材嬌小，頭罩面紗的女子並肩而行。

道衍老和尚的臉上，流露出萬分難得的慈愛，這神情，是王賢都不曾享受過的。

「你父親可好？」道衍只顧沉浸在回憶中，沒有注意林三的表情變化。當然，他也不會去理會這些。

這樣危險的人物，在這樣危險的時刻，以敵對面目出現在京城，對他們這一方的威脅，甚至遠超過紀綱和漢王！

「三哥，妹子倒想求一簽。」女子軟語道。

「去見個長輩。」林三說完便悶頭走路，片刻后立在一座廟宇前，目光有些複雜道：「到了！」

廟門處，知客僧正在打盹，見竟有兩個香客進來，登時來了精神：「二位可算拜對了廟門，咱們慶壽寺的佛祖最靈驗不過，不管是求子求前程求平安，都是有求必應，而且還免費管一頓齋飯，我們慶壽寺的素齋，可是天下一絕，就連皇上吃了都讚不絕口……」

「別絮叨了。」林三一揮手道：「我不是來上香的，我要見道衍大師。」

感受到林三心中巨大的悲愴，女子眉目含淚，痴痴望著偉岸的男子。

「我發現那是個老朋友。」高大男子面現懷念之色道：「我林三是絕對不會對自己的朋友動手。」這位沒發一箭，就讓王賢一行人險些嚇破膽的絕世高手，竟是和王賢雖然見面不多，ｈttps://ｍ.ｈｅtuboｏk•cｏm•cｏm卻意氣相投的山東林三！他的聲音很洪亮，但奇怪的是，周圍人摩肩接踵，卻好像聞之未聞一樣。

出來正陽門，衛士們緊張極了，警惕地注視著每一個可能的威脅，警戒範圍也比往常擴大了三倍。

林三哈哈大笑道：「你真是本末倒置了，道衍大師可是今世第一陰陽家，待會兒問他多好。」

「又是這個……」也不知是知客僧記性好，還是因為客人實在太少，他一下就想起當初王賢拿出來的那串珠子。登時不敢怠慢，接過念珠便跑進去，不一會兒出來道：「請進來吧。」

「是……」林三低聲道：「家父也好，太師叔也好，這一生都過得太苦。」

「王大人，請問可以解除戒嚴了么。」正陽門守將小心翼翼問道，沒辦法，經過昨夜之事，這位凶神的威名已經超過了紀綱，他雖然是個千戶，卻連直視王賢的勇氣都欠奉。

「家父，已經在去年病故了……」林三低聲道。

「香火好冷清啊……」女子小聲奇道。

「你問出這個問題，就說明已經快到盡頭了……」老和尚淡淡道：「時間會沖淡一切仇恨，我年輕的時候，還有你的父親，心裏只有復讎一個念頭，根本沒想過其他。等到了你這一代，已經懷疑起自己的使命，這不就說明，已經快到盡頭了么？」

知客僧老臉一紅道：「因為太靈驗了，大家都心滿意足，所以不用再來……」

「哦……」道衍點點頭，m.hetubook.com.com並沒有半分凄容，反而有些羡慕道：「他倒是先解脫了。」

「你給老和尚看看這個。」林三拿出一串黑白相間的念珠。

「給你添麻煩了。」王賢點點頭道：「我們走。」便帶著眾衛士離開了正陽門。

女子和林三一樣跪坐在蒲團上，見林三恭敬地俯身施禮道：「林三拜見太師叔！」她也忙俯身拜下。

老和尚枯瘦的手指，劃過一百零八顆沉香木穿成的念珠，良久方緩緩道：「說近也近，說遠也遠。」

女子見這知客僧跟店小二似的滔滔不絕，不禁好笑道：「真像你說得這麼好，怎麼沒見幾個香客？」

「啊，那個刺客又出現了！」周勇等人渾身一顫，雖然誰都沒有親見刺客射箭，但都見過英國公那天神下凡的一箭，給他們留下的印象是如此的不可磨滅。而且據英國公說，那刺客的箭術猶在他之上！

那知客僧應景兒似的站在法案之側，在兩人敬香時為之敲動鐘磬，完成這一儀式后，知客僧小聲問道：「二位真不求籤？很靈驗的……」

「那就別白費工夫了，趕緊回衙吧。」王賢安慰地看一眼周勇，那超出他認知的一箭，已經徹底擊碎了這位能幹的侍衛長的經驗和自信……

周勇搖頭。他雖然不懂幾何圖形，卻深知同等強度下，警戒範圍擴大一倍，需要增加三倍的人手。擴大兩倍，需要五倍人手，擴大到三倍，人手更是不知要增加幾凡……

「不冷清就怪了。」林三洒然一笑，邁步進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廟宇。

「那咱們這時去哪？」女子身材其實不矮，只是在巨靈神般的林三身邊，才顯得有些嬌小。她緊緊跟在龍行虎步的林三身旁，走得優雅而從容。「這不是去紀綱家的路。」

「嗯。」女子開心地應聲，再也不看知客僧手中的簽筒一眼。知客僧鬱悶地低頭，小聲嘟囔道：『我也得了師傅真傳好吧……』

「起來吧，讓我好好看看你。」道衍緊緊盯著林三那張粗豪英偉的面龐，目光中卻滿是對往昔歲月的追憶，「像，真像，跟你爺爺一個樣！」

「我聽不懂。」林三老老實實道。

城門洞中一片死寂，那刺客帶來的壓力，讓周勇等人喘不過氣來。

「那為什麼說遠也遠？」

兩人便脫了鞋，進了禪室，只見室內四壁空空，只有一爐香，三個蒲團，其中一個蒲團上，跌坐著一個身穿葛布袈裟，鬚眉潔白、瘦若病虎的老僧。那女子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七老八十的老和尚，見他形容枯槁，一雙三角眼卻炯炯有神，彷彿一眼就能看透人的五臟六腑。不禁暗暗稱奇，規規矩矩摘下面紗，露出一張仙子般聖潔的面容，怪不得她要在街上蒙面，要是這樣出去的話，走到哪裡都會被圍觀的。

女子便見那掛著『慶壽寺』牌匾的恢弘廟宇，門口卻冷冷清清，就像一座深山古剎，而不像是在繁華喧騰的京城中。

「三哥……」女子芳心一嘆，不禁為林三哥擔心起來。但這不正是讓她心折的大英雄么？「你這樣怎麼跟紀綱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