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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賢見狀心裏很不好受，「慢點吃，這陣子我天天來送。」

「能設法提前么？」王賢問道。

「從湖廣販這些糧食，咱們最少凈賺一萬兩銀子。幾包私鹽才幾個錢，誰會為個芝麻丟西瓜？」周洋委屈無限道。

「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許知縣淡淡道：「富陽糧船被扣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前日還寫信告知你老師，也幫他想辦法了……」

離開大牢，王賢又跟那牢頭攀談幾句，在他的引薦下，見到了府衙刑房的典吏，請其到觀前街吃酒，又奉上白銀一封，那典吏才為他指點迷津道：「此案確實蹊蹺，按例，都轉運鹽使司沒有拘捕審判之權，查獲私鹽販子，都是由府衙審訊。但這次鹽運司的人特意知會我們司刑，將此案押后一個月審訊。」

來到光線昏暗、臭氣熏天的大牢中，牢頭打開一扇柵門道：「販私鹽的，有人來看你們了！」

王賢便跟著他進到后衙，在外籤押房候著，不一會兒，一名身材矮小，面容清秀的三四十歲官員，穿著七品常服出來，王賢趕緊大禮參拜。

「我們也不知道。」陸員外撓撓頭道：「這趟一開始都挺順利，湖廣那邊的糧食賤如土，哪怕是春荒季節，一兩銀子也可以買三石稻米。我們運去的絲綢和茶葉，也是大受歡迎，雙方一拍即合，敲定了長期合作。」

不用他說，眾人看著食盒中的燒鵝、烤雞、熏肉，早就口水直流ｈetｕｂoｏｋ•ｃom•coｍ了。便一擁上前，也不管手臟不臟，便你撕我拽，大嚼大咽起來。

「還有六天，官庫里就斷糧了。」王賢滿嘴苦澀道：「那些大戶都屯著糧食，磨刀霍霍，等這一刻了。」

哪裡的衙門門房都是死要錢，王賢遞了門包，又將一封書信奉上道：「我是浙江省杭州府富陽縣的書吏，奉我家大老爺之命，來給你家大老爺送書信。」

「對了，縣裡怎麼樣了？」分別時，司馬求問了句。

讓帥輝把帶來的食盒打開，王賢道：「這段時間委屈諸位了，先吃點東西祭一下五臟廟吧。」

「大老爺宅心仁厚……」周洋和陸員外贊起來：「富陽百姓攤上大老爺這樣的青天，真是造化啊！」

「湖廣的糧商很熱心，幫我們辦好了布政司的批條，因為擔心家鄉糧荒，我和司馬先生押著頭批糧船返程。」陸員外接著道：「手裡有湖廣布政司的條子，在兩湖、長江暢通無阻，一直到了這蘇州滸墅關，納了稅，剛要過關，鹽運司的人又要搜查。我本以為他們是想訛一筆，便使了錢。誰知他們竟說我賄賂他們，一定是心虛，所以船上一定有私鹽。」

「師伯。」王賢受寵若驚道，心裏不禁暗嘆，贛黨真他娘的強，到哪都有自己人……

「不會的。」王賢忙安慰道：「這次我來，帶著鄭藩台和周臬台的親筆信，不愁運司衙門不放人。」

「ｈｔtps://wｗw.ｈeｔubｏｏｋ.ｃｏm•cｏm不可能，浙東產鹽，湖廣不產鹽，就是要販私鹽，也該從浙東販往湖廣，而不是倒過來！」陸員外一臉鬱悶道。

本來一句安慰的話，卻讓眾人登時噎住了，司馬求嘴裏含著雞屁股，巴巴問道：「我們還得繼續坐牢？」

「讓師伯費心了。」王賢恭聲道：「不瞞師伯說，我富陽官倉只剩下數日存糧了，一旦斷糧，百姓就要賤賣田產。就算百姓們忍氣吞聲賣了地，也會憋一肚子怨氣。這股氣朝誰撒？肯定是那些搶他們飯碗的災民，還有我家師尊……」魏知縣在信里沒說自個開田這茬，王賢自然不能多嘴。

「嗯。」許知縣頷首道：「我也是縣官，對此感同身受，」頓一下道：「前日我找鹽運司的同鄉說情，他偷偷告訴我，此案是他們同知親自下令扣船，沒有他的命令，他們不敢私放……」

鹽司衙門沒有自己的監獄，故而將犯人關押在蘇州府衙的大牢中。

「那還好……」司馬求這才把心放下，見眾人已經把燒鵝吃光，只剩一個鵝屁股，登時大怒道：「老子又不是兔爺兒，吃那麼多屁股幹啥！」

「沒有。」司馬求搖頭道：「此事蹊蹺無比，我懷疑我們中了人家的圈套，之所以沒有過堂，也是因為栽贓太過拙劣，怕一見光就露了餡……」

請那典吏吃完飯，王賢便讓田七帶著自己，去長洲縣衙投帖拜見。

「蘇州府事務繁和圖書重，刑房一天收到的案子何止百起，是以押后一個月是很正常的事情。」那典吏抿一口小酒道：「這背後有什麼道道，跟我們沒關係，我們也不想知道，反正是鹽司的案子，他們想啥時候審就啥時候審唄。」

「是不是下面什麼人夾帶的？」王賢問道。

幾人揉了揉眼，定睛一看，見是王賢，全都驚喜交加。司馬先生更像見到救星一樣，撲過去泫然欲泣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來了……」

「放心吧，官府已經停止民間交易田產了。」王賢嘆氣道，「又拿出新開的官田來出售，不會讓老百姓賤賣了田產的……」

「起來吧。」那官員便是長洲知縣許銘。蘇州府城分兩個縣，其中一個便是長洲。前世不修才在省城當縣官，蘇州雖然不是省城，但衙門之多、關係之複雜，比別省的省城還痛苦。

「不可能的，」典吏眯眼看看他道：「兄弟也是同道中人，我也不瞞你，鹽運司可是我們刑房的大主顧，司刑大人萬萬不會得罪他們。」

王賢不禁大翻白眼，球，老子就這麼被華麗麗地無視了……

「不像。」司馬求以權威的口吻道：「要是敲詐的話，早就該有人傳話，讓我們破財消災了。但到現在對我們不聞不問，哪像是敲詐的樣子？」

周洋和陸員外聞言十分羡慕，旋即才想起來，自己運糧食回去，就是為了避免百姓賤賣田產的。登時擺出正義的面孔道：「乘ｈtｔｐs://m•hetuｂｏｏｋ•cｏm.cｏｍ人之危，實在太無恥了！」

眾人緩緩點頭，心裏卻並不抱多大希望。因為經過方才鞭辟入裡的一番交談，他們也明白了，這是有人在暗中使壞，而且能影響到兩浙鹽運司的，一定是高官顯貴，王賢這樣的小蝦米，想要和人家斗，豈不是蚍蜉撼大樹……

「我押著后一批糧船，比他們晚到三天，」周糧商苦著臉道：「遭遇卻跟他們如出一轍，也是被鹽運司搜出了私鹽，然後扣船抓人……」

「呵呵……」初次見面，能打聽出點有用的消息，已經很不錯了，王賢根本沒指望能靠他辦事。要是對方大包大攬，他反而要起疑心，好在人家看他是同類，還講了點情面，沒有坑他。

「那就是另有原因了……」王賢嘆一聲，又問了當時的情形，具體是哪個官員帶隊之類，直到他們把知道的吐露乾淨，才起身道：「你們再忍耐幾日，我會儘快把你們撈出來。」

「員外受苦了。」王賢理解地笑笑，問道：「怎麼會搞成這樣子？」

風捲殘雲，滿滿一食盒肉食，轉眼進了眾人肚子，一個個滿足地靠在草堆上。這時候陸員外才想起自己是有身份的人，卻也跟餓鬼投胎似的搶食吃，不禁羞赧道：「牢飯實在是太難吃了，我整天夢見大肘子……」

王賢便和帥輝進去，看裡頭或坐或歪在草堆上的，正是司馬求、周洋，和開生藥鋪的陸員外，還有他們的幾個夥計。

「過堂了么？」王賢微微hetubook.com.com皺眉道。

不過許知縣對王賢倒還和氣，讓他坐下說話，自己在正位上坐定道：「你家大老爺的信我看了，你既然是他的貴門生，便不必以公門之禮參拜。」頓一下道：「我與他是同年同鄉，交情非比一般，你便喚一聲師伯吧。」

「你們是被冤枉的吧？」王賢輕聲道。

「然後就搜船，結果真如火眼金睛一般，在糧食堆里，發現了好幾包粗鹽。」司馬求一臉見了鬼了的表情道：「然後就憑這幾包粗鹽，把船扣下，我們也被抓到牢里來。」

看在門包的分上，門子請他在門房裡稍坐，便持信進去通報，須臾出來道：「我家大老爺正好有空，你跟我進去吧。」

這次攪風攪雨的，正是這位兩浙鹽司二號人物……

天下有七大鹽司，其中蘇州和浙江同屬兩浙都轉運鹽使司。其長官乃都轉運使，以同知、副使佐之，衙門設在杭州。兩浙鹽司之下，又設四分司，蘇州府歸屬蘇松鹽運分司所轄，因其地位異常重要，由鹽司衙門二把手，同知大人坐鎮。

「我看這件事，還應該著落在你們杭州，」許知縣瞥一眼王賢道：「看看能不能讓省里跟都轉運使說說，通融一下，總比我這個縣官說話好使。」

「這是在訛詐么？」王賢輕聲道。

王賢是衙門裡混的，雖然第一次來蘇州府衙，還是輕鬆拜對了廟門，見到了蘇州府的牢頭，兩人一番親熱的攀談，加上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牢頭很痛快答應，帶他去探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