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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楊同知一滯道：「你個縣裡賑災，還要多少糧食？」

對楊同知的鬱悶，王賢視若無睹，滿臉笑容道：「前年開始，都轉運鹽使司下令，允許兩浙僻邑，官商不行之處，山商每百斤納銀八分，給票行鹽。此法官民兩便，深受那些縣的歡迎。」頓一下道：「我們富陽身處山區，按說也符合條件……」

「這話說的……」楊同知發現自己真是作繭自縛了，前面把話說得太滿，至少今天是必須要裝大哥了。胖臉勉強擠出慈愛地笑道：「不能白讓你叫聲哥，那兩塊牌子，就當見面禮了，你一直打著就是。」頓一下道：「你也不用給我乾股，哥哥我不缺這點兒螞蚱腿。只要你心裏有哥哥，就行。」

可惜王賢這個弟弟，是他危機處理的結果，若是鬧掰了，豈不弄巧成拙？若那位公公覺著自己不給他面子，發起飆來可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真的可以么？」王賢又是驚喜又是擔心：「不會給老哥添麻煩？畢竟蘇州府比老哥還高半級。」

他雖然不能拒絕和楊同知結拜，但豈能便宜了這個便宜哥哥？他王賢的哥哥是那麼好當的么？

「啊，讓哥哥這一說，還真有個事兒……」王賢一拍腦門，呵呵笑道。

有道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古人誠不欺我。楊同知堂堂四品高官，之前倨傲到連布政使、按察使的面子都不給，卻能轉眼放下架子和王賢一個青衫小吏結拜https://m.hetubook.com.com……著實是個人物。

「不是不信，只是稅關也歸鹽司管么？」王賢一臉好奇道。

王賢很肯定地點點頭。

但王賢沒有像他想的那樣受寵若驚，繼而像小受一樣百依百順，反而開始得寸進尺了……

離開滄浪亭時，王賢身後跟著長長一串隊伍。先是扛著兩面官銜牌的帥輝和二黑，然後是兩名歌姬，一個廚子，還有一幫背著大包小包的僕役。

滄浪亭門口，王賢拉著楊同知的手，戀戀不捨地垂淚道：「真是一刻也捨不得跟哥哥分開啊！哥，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當然，不會讓哥哥白幫忙。」王賢一臉肉痛道：「不瞞哥哥說，我在裡頭佔了一成乾股，這樣吧，咱們三七開，我三你七，如何？」

身邊的家丁目睹了一切，低聲問道：「大人，要不要教訓他一頓？」

王賢焉能不知，自己已經惹得楊魏兄火大了，但他並不在意。因為楊同知和他結拜，不過是權宜之計，待此間事了，這兄弟也就到頭了。不趁熱打鐵，多撈點實惠，對得起自己那一聲聲『哥』么？

「多謝哥哥，小弟沒齒難忘！」王賢笑容燦爛極了，又向楊同知敬酒道：「能和哥哥結拜，是弟弟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兒！」

「啊，大哥，你吐血了？」王賢吃驚不小，不就是吃點拿點，舉手之勞，對你又沒什麼損失。不至於氣得吐血吧。

『https://m.hetubook.com.com咳咳……』終於等到這一句了，王賢忍不住咳嗽起來。激動之餘，心中不禁狂叫道，你丫太多餘了，既然楊魏何必運同呢？

「下不為例……」楊同知無奈地答應了王賢的請求，同時忙不迭關上大門。再讓他無休止地索取，他真要賠掉褲子了……

「我富陽縣本身不產糧，要從鄰縣購買口糧。但我浙省種糧的也越來越少，自給自足尚且吃力，更沒有多少糧食賣給我們。」王賢苦著臉道：「這導致本縣糧價畸高，而且受制於人。好比這次受災，我們有錢都買不到糧食……」頓一下道：「是以小弟和湖廣那邊達成協議，常年不間斷購買他們的糧食，讓本縣徹底擺脫糧荒。」

有這段靖難的資歷在，他自然不把那建文遺臣出身的轉運使放在眼裡。

王賢知道，他讓自己給唬住了，以為自己跟那位公公有啥密切關係呢！殊不知大家就是個萍水相逢，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人家叫啥，過後也必然相忘于江湖。一個縣城小吏，和南京城的大人物，怎可能再有交集呢？

「剛才哥哥不是說，你說一，轉運使不敢說二么？」王賢小聲道。

「鹽司這麼厲害？」王賢驚訝道。

王賢一臉敬仰地聽著，大大滿足了楊同知的虛榮心，便繼續講古道：「後來東昌之敗，榮國公戰死，今上隻身走脫，漢王引軍接應，擊退南軍，我亦在陣中。再後來徐輝祖敗我軍于浦子口，我燕軍險wｗｗ•hetubｏoｋ.cｏｍ.ｃom些崩潰，又是漢王引朵顏蕃騎前來，挽狂瀾于既倒，我還在陣中！」

「因為我們縣上頭沒人。」王賢悲憤道：「那些上頭有人的縣，哪怕條件遠好過我們縣，也得以獲准購買鹽引，但我們縣那時候知縣空缺，沒人管這事兒，結果就把我們落下了。」說著巴望著楊同知道：「求哥哥幫著說句話，把我們縣補上吧！」

這個滿臉橫肉的傢伙，其實胸有城府之嚴，心有山川之險。無奈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跟文官耍無賴自然無往不利，但跟個無賴耍無賴，這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夫子廟前賣文章么？

楊同知的表情已經凝固了，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滾！再也不見到你這小王八蛋！

「小弟前來辭行也是一樣。」王賢關切道：「不看著老哥康復，總是走不安生。」

宴席後半段，王賢雖然沒再提啥非分的請求，當然不算非分的要求可沒少提……

得虧楊同知臉皮夠厚，不然被王賢這塊牛皮糖纏上，非得被禍害到破產不可！

「稅關當然是地方官府管了，但是我鹽司的船都是不收稅的。」楊同知傲然道：「不信我借你一對牌子，你在船頭豎起，看看哪家敢上你的船收稅。」

「唉，就這麼便宜他了？」家丁鬱悶道，向來只有他們佔人便宜，這次卻被人佔盡便宜，自然不爽。

不過這不妨礙王賢拉大旗作虎皮，反正自己又沒保證什麼。

「……」楊同知心說好個小崽子，給你根竿www.hetubook.com.com子就往上爬，還想把這種好事兒變成常態化！但他之前把話說太滿，也不好拒絕。

「真的么？」王賢歡喜道。

「便宜就便宜吧。」楊同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閉眼嘆氣道：「哪有光佔便宜不吃虧的？」

終於把王賢打發上車，楊同知有種『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的感覺，長長吁口氣，轉身進了宅子。

是以楊同知面色數變，忍了又忍，還是擠出一絲笑道：「什麼事兒？」

「戰場上的老傷，一到這季節就發作。」楊同知搖搖頭，用手帕捂著嘴道：「我得靜養幾天，你出發時我就不去送了。」

「原來老哥竟然是靖難功臣，怪不得老哥這麼厲害！」王賢討好地給楊同知敬酒道：「不過小弟的糧船，並非只有這些。」

「高半級有什麼用？」楊同知一臉不屑道：「我高興叫姓侯的一聲府尊，不高興直接叫他大馬猴，他也得賠笑應著。」

「別再節外生枝了。」楊同知鬱悶道：「鄭公公對王爺太重要了，我不能惹他不快，壞了王爺的大事。」

「我說過么？」楊同知簡直鬱悶透了，我把話說那麼滿幹啥？

「怎麼，不信么？」楊同知好似受到侮辱，瞪著他道。

不過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這一哆嗦，他十分勉強地乾笑道：「一世人、兩兄弟，我的就是你的……」

「不是鹽司厲害，是哥哥我厲害。」楊同知得意地吹噓道：「你不知道吧，老哥我可是靖難功臣！當年白溝河之戰，今上ｗww.heｔｕｂｏoｋ.cｏm.ｃoｍ幾為瞿能所害，漢王殿下率精騎數千前往救援，陣斬瞿能父子，救出當今皇上，哥哥我就在其中！」

「呃……」楊同知差點沒噎死，有完沒完啊小子！老子的結拜兄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哪個像你這樣，拿個針鼻當棒槌的！就是親弟弟，這樣跟我得寸進尺，我也非得抽死他不可！

「哼哼……」吹牛雖爽，也得有聽眾才行。王賢無疑是優秀的聽眾，他能用適當的驚嘆和提問，把發言者的興緻越撩越高，後來楊同知竟得意地吹噓道：「別說在這蘇州地界，就是整條長江上，你報我楊魏的名號，都可暢通無阻！連稅都不用交！」

『再讓你來一遭，我就直接去見太祖了！』楊同知心中大怒，忙拒絕道：「你來了我不安生。總之我可能去城外，找一處水鎮靜養，具體在哪還不一定，所以你當我不存在，直接走就行了。」

『噗……』楊同知竟吐了一口老血。

看著胖成個球的楊同知，王賢很難將他與身經百戰的靖難之臣聯繫在一起。不過當今皇上格外優待靖難功臣倒是真的，縱使他們有不法之事，也總是不忍處罰，這也養成了功臣們驕橫跋扈的性格。

「……」楊同知微微皺眉道：「要是我蘇松分司的，自然是一句話的事兒，但你是在浙江……」

「呵呵，以後有事，儘管報我的名號就好！」楊同知笑著點頭，心裏卻鬱悶道，我卻虧得很！

「那為什麼不許你們縣的商人買鹽引？」聽說是鹽司衙門內部的事兒，楊同知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