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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去吃飯么？」他兄弟心說，八成是不吃了。

「你也別太擔心。」張大哥安慰他道：「鄭公公何許人也？怎麼可能管你縣裡的一點破事兒。我家大老爺說了，你們在縣裡該怎麼干怎麼干，替他好好教訓下姓王的，只要別把他往死里整，都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張大哥點頭道：「大老爺這次什麼也不要了，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便告辭離開。

「不早說！」楊員外三步並作兩步，前腳剛邁進書房，便熱情洋溢地笑道：「哈哈，我說早晨怎麼喜鵲兒老是鬧枝，原來是張大哥來了。」對方不過是楊同知的一名長隨，楊員外卻絲毫不敢怠慢，比見到親哥還親。

「屬下已經日夜兼程了。」王賢見他情緒激動，沒有拍開他的手。

楊員外趕忙封了銀子，又說了幾句感激不盡的話，才送張大哥離開。也不知感激他什麼？感激他把自己打成豬頭？

「把他請到老爺書房了。」

王賢仔細看了一遍，一口氣徹底松下來道：「還好，主要條款沒變！」

「嗯。」王賢興奮地點點頭，指著契書上的條款道：「就怕他們光買了那兩千畝成田，沒買那八千畝假田！現在他們都吃下去了，就等著鬧肚子吧。」

「我們沒說不開啊，只是暫時不開。」王賢淡淡道：「這是沒辦法的，因為四月到了。」

那廂間，王賢也回到衙門。

「才賣出去？」王賢驚奇道：「不是早就讓老師賣地么？」

「難道是真田么hｔtps://ｍ.ｈｅｔubooｋ.ｃｏｍ.ｃom？」王賢反問道：「那些圖紙上規劃出的山頭，現在有梯田的影子么？」

楊員外在轎廳下了馬車，全家人齊刷刷起身，擺出最親熱的笑容，用最甜蜜的語言，將他包圍在愛的海洋里，差點沒把一宿沒睡的楊員外淹死。

王賢並指如刀，橫在喉頭一劃，冷笑里多了絲絲殘忍氣息。

果然，家裡滿是歡聲笑語，每個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更誇張的是，也不知誰的主意，竟然張燈結綵，弄得跟過年似的！

「呵呵，員外有禮了。」那張大哥卻沒笑，低聲道：「你確定那是喜鵲，不是老鴰？」

「怎麼會這樣呢？」楊員外癱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誰能惹得起三寶太監？」

「是口信。」張大哥沉聲道：「我家大老爺讓我把這段話，原封不動說給員外聽，員外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好，」那張大哥便清清嗓子道：「楊簡你個白痴，日你先人板板，可把老子害苦了！惹誰不好，你惹姓王的小子！」

「假田？」魏知縣和吳為都瞪大眼道：「什麼意思？」

楊員外看到王賢，王賢也看到了他。

為此，官府明文規定，蠶月不得婚喪嫁娶、不得喧嘩吵鬧、甚至連夫妻同床、串門訪友、大聲說話都被禁止。至於官府本身，也停徵罷訟。還規定衙門裡除了必要值班人員，都回家伺候蠶寶寶去……

「在下洗耳恭聽。」楊員外肅容道。

「啊和_圖_書！」楊員外是徹底震驚了，「怎麼可能？大老爺不是說，天下他惹不起的，不到一隻手么？」

「那就是蒼天不仁了，」魏知縣垂淚道：「昨天才剛把地賣出去。」

「唉，大老爺還是不信我的話。」王賢也嘆氣道：「您忘了我當初的保證了？」

最後還是他弟弟為他解圍道：「大哥累了，先請他去休沐，午宴時再和大家說話。」

楊員外這才得以回到后宅，便見管家迎上來，小聲稟報道：「蘇州大老爺派人來了。」

全家幾十口都在堂屋等他回來，一邊興奮地討論著，到底該要哪幾個山頭，一邊打著自個的小算盤，看看自己能得到多少畝。

「不光你覺著奇怪。」張大哥苦笑道：「我家大老爺也想不通。」頓一下道：「但是我家大老爺不會認錯人，確實是如假包換的鄭公公。那可是永樂皇上最信任的近臣，連漢王殿下都要敬他三分，我家大老爺自然要給他個面子，放船了事。」

「我從不說笑話。」張大哥依舊板著臉道：「我是奉我家大老爺之命，來給員外送信的。」

「那就好，那就好……」楊員外緩緩點頭，不禁萬分慶幸道：「好在契約已成，他回來也無濟於事了。」

張大哥反手又是一巴掌，他的臉又向反方向變形，兩頰浮現出兩個鮮紅的掌印。

但轉念一想，又有點小小擔憂，按說王二現在，應該在蘇州求告無門、焦頭爛額啊，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眾人紛紛附和道：「是極是和-圖-書極，休息為重，可不能把大爺累著……」

「咋啦，大哥……」

「摔完又撞牆上了。」楊員外怒道：「你問個屁！」

送張大哥返回，已經快到中午了，前面酒席已經備好，家人也都等著他了。他兄弟過來請他去吃飯，卻看到他的兩邊臉腫得像發糕似的……

「啊……」楊員外的臉漸漸腫起來，表情愈發難看道：「鄭公公是大內總管，大明朝雲端上的人物，怎麼會認識王二那種小嘍啰呢？」

「怎麼講？」魏知縣精神一振。

「哦……哈哈哈……」楊員外大笑起來：「想不到張大哥，也愛說笑話了。」

「摔的。」楊員外沒好氣道。

「哪個鄭公公？」楊員外瞪大眼道。

「哦？」楊員外一下就精神了，「在哪？」

「如果肉里藏著刀子呢？」王賢卻冷笑道：「那群中山狼，不吐也得吐！」

楊員外卻顧不得鼻血直流，拉著張大哥的手，惶然道：「張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王二區區小吏，怎能讓大老爺如此忌憚？」

「大老爺一直堅持不肯賤賣，直到縣城斷了糧，老百姓開始騷亂，才不得不妥協。」吳為在一旁嘆氣道。

「一片荒山而已。」吳為有些明白了，眼前放亮道，「司戶的意思是，不讓民夫繼續開田了？」

「吃個屁。」楊員外接過管家遞上的斗笠，坐進馬車裡，對車夫道：「去李員外家！」

莫非他知難而退了？那怎會如此囂張？莫非是輸不起、恨極了，要打擊報復？

不過小插曲不足以hetubook.com.com影響楊員外的心情，待馬車駛入家門時，他的臉上重又掛滿了笑容，是啊，今天是個必須要大肆歡慶的日子，那些小事還是過兩天再說吧。

楊員外越想越覺著有可能，便盤算著要囑咐家裡人，這段時間不要惹事，以免成了人家的出氣筒。

「契書拿來。」王賢一伸手。魏知縣趕緊打開抽屜，取出他視為恥辱的那份文契。

馬車交錯而過，一直駛出幾條街，楊員外才回過神來，旋即自嘲地笑了，老子連知縣都不怕，怕個吏員干球？

「哦？」楊員外只好斂笑容，問道：「什麼事？」

「摔只能摔一邊，怎麼兩邊都摔了？」

楊員外聽得目瞪口呆，一時竟想不起，是哪個姓王的？便聽那張大哥接著道：「老子不管你的破事兒了，已經放人放船，你好自為之吧。另外奉勸你一句，你們有什麼恩怨，在縣裡解決，別鬧大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們，沒人能救得了你們……另外，讓老張替我抽你兩耳光解解恨。」

「可惜人家正是其中的一個。」張大哥嘆道：「跟你說實話吧，千萬別往外傳……那王賢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竟有鄭公公替他說話。」

魏知縣一看見他，眼淚都下來了，一把揪住王賢的領子道：「你早回來半天，又何至於此？」

「我沒忘你的話。你當初保證說，只管把那些官田賣掉，又不是真給他們。不過是讓他們過過手，等咱們的糧食到了，再把田拿回來就是。」魏知縣又嘆氣道：「可是那些大戶貪婪如狼和*圖*書，他們吃下去的東西，豈有吐出來的道理？我擔心你失了算，縣裡的損失可就大了。」

儘管是江南仲春，暖風醉人，楊員外卻遍體生寒，不禁打了個寒噤……

「他是小吏不假，但後台硬。」張大哥平時沒少得楊員外的好處，只好點撥他道：「連大老爺都惹不起。」

楊員外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著他。

「那是當然，」魏知縣苦笑道：「為師啥時候都沒忘你那番話，就算為了保留一線希望，也不敢改動你定的條款。」

張大哥複述完了，見楊員外好半天呆若木雞，只好輕咳一聲，「得罪了，員外。」說著掄圓了胳膊就是一巴掌，打得楊員外一張臉都變形了。

江浙一帶將四月叫『蠶月』，顧名思義，是蠶寶寶吐絲作繭的關鍵月份。所謂王政之本在農桑，桑就是養蠶紡織，尤其是對兩浙一代，更是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江南幾乎家家養蠶，養蠶是精細活，蠶苗嬌嫩，對溫度濕度氣味聲音都很敏感，一旦養蠶人掉以輕心，防範不到位，就會遭受損失。所以養蠶又是個體力活，一到這時候，就得全家齊上陣，日夜照料，大街上都沒了人影。

見到這個罪魁禍首，王賢的目光霎時陰冷起來。

「四月到了？」魏知縣愣了一下，旋即恍然道：「是了，必須要停工了。」

「但已經寫進契約里了。」魏知縣畢竟是端方君子，搖頭道：「官府豈能失信於人？」

「還能有哪個鄭公公？」張大哥道：「就是那個率我大明水師三下西洋的馬三保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