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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江這邊的情況，可以說是萬分兇險，」王賢無奈道：「我已是釜底游魚，無可奈何，但不能讓自己兄弟也陷進來。」

「嗯。」米知縣點點頭道：「大師只要不動，誰也找不到他。而朝廷沒有把握，是不會輕舉妄動的。這時候千萬不能亂，亂了就要出大事！」說著面色變得鄭重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為了皇上你我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好怕的？」

「不要在慌亂中下決定。」米知縣搖搖頭，恢復冷靜道：「現在朝廷最多只是懷疑，不然來的就不會是流民，而是軍隊了。而朝廷的目的，八成是打草驚蛇，讓我們倉皇間送大師轉移，好撞入他們的天羅地網中！」

「蘇知府為何要這樣做？」鄭教諭皺眉道：「不像他平日的行事啊。」

「當務之急，是大人趕緊寫信給大老爺，大老爺現在雖然是詞臣，但在京里總能想辦法，給縣裡施壓的。」吳為道：「還有大人的父親，請他老人家在杭州府也想想辦法，都比大人衝動強。」

「慚愧……」那小胖子正是吳為，他起身向王賢行禮，汗顏道：「在富陽砸了飯碗，一氣之下跑來投奔大人！」

「嗯。」鄭教諭聞言心下稍定道：「說得也對，若只是暗鬥，咱們是不怕的。」

「……」閑雲不了解王賢的想法，他相對要單純許多，只知道既然接了任務，便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不到最後一刻，還https://m.hetubook.com.com是不能輕言放棄！」

「這個……」王賢苦笑道：「我本想考慮一晚上，再答覆你的。」

「大人息怒。」倒是吳為，一吐心中塊壘后，便恢復了慣常的冷靜，勸解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真至於此么？大人！」吳為瞪大眼道：「真有性命之憂？」

回到西衙，差役稟報說，二老爺家鄉來人了。

可惜只能說說而已，且不說現在是什麼時候，怎可能節外生枝。單說姓蔣的現在是一縣正印，自己不過一個外縣典史，哪是說滅就能滅了他的？

晚飯是簡單的四菜一湯，沒有喝酒。王賢親自為吳為安排了房間，囑咐他早點休息。剛要離開，卻被吳為叫住道：「大人能給個明確的答覆么，到底收不收留屬下？」

「是。」王賢點點頭，轉過身去，走到門口才低聲道：「我爹媽心大，我倒不太擔心。唯獨林姐姐，接連兩次婚事不成，我怕她受不了，你轉告我娘，千萬做主給她另找戶好人家……」說完便黯然出去，背影是那樣的凄涼。

「你告訴老爺子，千萬鎮定。」米知縣沉聲道：「鄭家是太祖欽封的『江南第一家』，天下孝悌的楷模。燕賊既然處處以太祖遺命為訓，那麼就算確定大師藏在鄭家，也必須要隱蔽行事，不然事情泄露，他根本沒法面對天下人。」頓一下道：「所以朝廷https://www.hetubook.com.com雖然有千軍萬馬，但不會踏足浦江這一畝三分地，只會派錦衣衛這樣的鷹犬，暗中勘察而已。」

王賢來到客廳，便見是個風塵僕僕的小胖子，不禁大喜過望：「小胖，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怎麼會害了我呢？」吳為不解道。

「是啊。」王賢點點頭，一府知府竟然早就對那人的下落知情，而且冒著滿門抄斬的風險知情不報，卻完全得不到任何好處……人心之向背，這才是最可怕的！

馬車上，閑雲眉頭緊鎖道：「怎麼會鬧成這樣？現在鄭家肯定什麼都知道了。」

那廂間，王賢也簡單安置好災民，返回西衙稍歇。

「是啊，」王賢嘆口氣道：「人心之莫測，可見一斑。」那蘇知府明明是周臬台信得過的角色，孰料卻對老米那般造作，恐怕是暗懷示警之心。

「還能有誰？」吳為看看閑雲，聽王賢道『但講無妨』，這才悶聲道：「蔣縣丞……蔣知縣唄。大老爺和大人離開富陽后，那幫子鄉紳看到機會，攛掇姓蔣的，將大老爺和大人的新政全都推翻了，災民們新開出的五千畝梯田，也被他賤賣給了大戶，我不忍看到大老爺和大人的心血，就這樣付諸東流。與他據理力爭，卻被他打了板子，還撤了我的戶房司吏！」說著他咬牙切齒道：「我氣不過，就跑來找大人告狀，大人一定要阻止他的倒行逆施啊！」

鄭教https://www.hetubook.com.com諭聞言一陣頭皮發麻道：「你怎麼能答應這種事呢？」

「唉……」好說歹說，終於把王賢勸下，待寫了信給魏源和王興業，天已經黑了。王賢命人設宴為吳為接風，卻被他勸住道：「小人來的路上，見無數災民湧入浦江，想必大人已經領到賑災的命令了吧，這時候宴飲的話，難免招惹物議。」

「這又何必呢？」吳為的幾根傲骨又癢了，淡淡道：「若是不方便的話，我是不會讓大人為難的。」

「混賬！」王賢聞言火冒三丈道：「在縣裡時，沒看出姓蔣的這麼陰險啊！」

「到底怎麼回事兒？！」王賢這段時間哪有工夫關心富陽？聞言愕然道：「誰砸了你的飯碗？」

「不行，趕緊通知大師轉移！」鄭教諭倉皇起身道。

「王八蛋！老子要把他剁了喂狗！」想到自己費盡心血打造的富陽新政，竟轉眼就被消滅，王賢目眥欲裂，恨不得這就提刀殺回富陽去。

「定然如此……」米知縣的眼圈紅了，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顫動，他忙掏出酒壺灌兩口，穩定下情緒道：「我們上當了，以為朝廷派王賢來找人，孰料他只是個幌子！趁著我們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人家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

「太好了。」帥輝聞言大喜道：「小胖哥來了，我們再也不用挨罵了。」

老米沒再搭理王賢，氣呼呼地回到縣衙，讓人把鄭教諭叫來，告訴他府里的賑災安排。www.hetubook.com.com

「如果真是蘇知府有心示警……」閑雲不寒而慄道：「那就太可怕了。」

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吳為呆立了良久，半晌才緩緩低下頭，雙手使勁揉搓著頭髮，好像那不是他的腦袋，而是一團亂麻似的。

「還沒看出來么……」米知縣閉上眼，喉頭一抖一抖地艱難道：「朝廷想借這次機會，要衝一衝浦江縣這塊鐵板！」

「嗯。」王賢點點頭，算是回應。

「不是不方便。」王賢一陣糾結，長嘆口氣道：「唉，從私心講，我當然想讓你留下來幫我，可是……我不能害了你！」

「這……」鄭教諭想想也是，站住腳道：「你的意思是？」

「呵呵，有那麼簡單就好了……」王賢不再往下說道：「總之你沒必要摻和，也就沒必要知道。在我這住兩天，歇過來就回去吧。」說完拍拍他的肩膀，竟眼角泛淚道：「我還想讓你把帥輝和二黑帶回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沒法跟他們家裡交代。」

鄭教諭聞言暗悔不已，當初因為摸不清王賢的底細，小心過度的鄭老爺子下令家裡人偃旗息鼓，暫時不要活動，才給了朝廷可乘之機……

「罵你還不是為讓你長進？」王賢瞪他一眼道：「不知好歹的東西！」卻對吳為的請求不置可否。「先吃飯，吃完再說！」

「大人過獎了。」吳為見火候差不多，便對王賢道：「其實屬下這次來告狀之外，也有投奔之意，大人要是不收留，屬下就走投和_圖_書無路了。」

「嗯。」鄭教諭重重點頭，離開縣衙，急匆匆趕回鄭宅鎮，與老爺子商議對策去了。

「狐狸尾巴藏得好。」吳為恨聲道：「其實他和刁主簿是一丘之貉，那些貪贓枉法的事情，沒有他點頭，刁主簿也幹不了。原先大老爺在時，別看他唯命是從，心裏早恨透了大老爺，現在輪到他當家，自然要全都推翻了！」

「發生了什麼事，會這般兇險？」吳為奇怪道：「浦江不是出了名的政務清簡么？就算有災民湧入，也不會比當初富陽更麻煩吧？！」

「還是你考慮得周全。」王賢聞言大感欣慰道：「這段時間你不在身邊，我真不習慣啊。」頓一下，指著帥輝兩個道：「他們倆忠心可靠，可惜早年不務正業，連字都不識，遇到事兒是干著急幫不上忙！」

「我已經拼了命地抵制。」米知縣那張老臉上，寫滿了痛苦道：「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我要是再堅持下去，姓蘇的非得停我職，再讓別人署理浦江，不更麻煩？」

望著明顯亂了套的大街上，老百姓開始排隊買米，甚至發生了哄搶，閑雲低聲問道：「萬一那人聞風出逃怎麼辦？」

「這麼說……」鄭教諭面色大變道：「朝廷果然對浦江產生了懷疑？」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王賢卻面色沉靜道：「我們這種小角色，儘力而為就好，何必強求結果？」說著掛起一絲苦笑道：「何況也強求不來的……」

「新政等不起！」王賢痛心疾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