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王賢的棉大氅早就給了靈霄，自個僅剩身上的棉袍。江南冬日溫暖，穿多了會熱，棉袍都是薄薄的，陡然遇到這種雪后露營，根本不頂事兒。凍得他蜷成一團，牙齒打顫。

可惜剛睡了沒多久，才四更天，周新便將他們都叫起來，吃了點乾糧就繼續追蹤。

靈霄也是一樣，在他懷裡使勁拱啊拱，找到個舒服的姿勢，用大氅把自個全都包住，只露出鼻孔喘氣道：「睡覺睡覺，昨天一宿沒合眼……」

「放下來！」周新眉頭緊皺，難道之前的猜測全是錯的？這韋無缺根本就是個二百五？還是說，這是他的脫身之計？

一邊仍和他鬧彆扭的靈霄妹子，聽到聲音，把裹在身上的棉大氅扔給他，嘟囔一聲：「瞎逞能！」說完不禁打個寒噤，凍得哆嗦起來。

「鬼精靈。」王賢呵呵一笑道：「說起漂亮來，林姐姐不如你……穿女裝，扮淑女的時候。但是她對我來說，已經是癩蛤蟆吃天鵝肉了。能得她垂青，我這輩子都知足了。」其實林姐姐對他真不錯，早就想來浦江和他一道了。但王賢現在這種處境，尚且需要別人保護，再來個林姐姐，不是添亂么？所以他堅決不許，讓她繼續在蘇州待著！

「唉，小賢子你話說太早了，」靈霄卻像小大人似的嘆口氣道：「我娘說，男人靠得住，老母豬都上樹。能喜新不厭舊，女人就要燒高香了……」

「這次過後，我們一定要和圖書離開這鬼地方。」王賢輕聲堅決道：「寧肯辭官我也要回杭州過安生日子去。」

「你一提起她，嘴角就會咧起來。」靈霄笑道：「要是不滿意，嘴角應該垂下去才對。」

「嗯。」靈霄重重點頭道：「我支持你！」

明明是不靠譜的答覆，周新卻說不出什麼來，畢竟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太離奇，已經不能用常理推測了。沉默片刻方問道：「那些人逃到哪兒去了。」

胡思亂想一陣子，他也沉沉睡去，兩人依偎在一起，都感到很是溫暖。

「放心，他死不了，你哥陽壽還長著呢，閻王爺不收的。」王賢柔聲安慰道。「不信等咱們回去，他就會轉醒過來，到時候你問他，是不是閻王爺不收他。」

「對大明對皇上，都很重要。」王賢點點頭道：「但跟你我沒有一毛錢關係……」

雖然不能說唐伯爺的包圍圈是銅牆鐵壁，但建文君想要逃離浦江，確實是很困難了……

一名捕快探一探韋無缺的鼻息道：「還活著。」

「把我捆上就往東去了……」韋無缺不太確定道：「應該是往東吧，倒吊著暈乎乎的，看得不太清楚。」

「你怎麼知道？」王賢奇怪道。

「我還沒見過林姐姐呢，」靈霄的思維是跳躍性的，說好聽叫天馬行空，說實在的，就是脫線少女：「她一定很溫柔、很漂亮、很讓你中意吧。」

王賢不禁失笑，你支持有ｍ•hｅtuｂoｏk•ｃｏｍ.ｃoｍ個啥用？

「嗯。」周新點點頭道：「我們一直在往東，現在肯定進入諸暨縣了。」頓一下道：「再往前就要碰上唐伯爺的大軍了。」

「閉嘴閉嘴閉嘴！」王賢惱羞成怒，喜歡人|妻御姐熟|婦是我的錯么？那是上輩子看多了一|本|道，養成的不良癖好！

「可惜我們這種小人物，都是棋盤上的棋子，怎麼走都是別人決定的。」王賢輕嘆一聲道：「在大人物們看來，為了換來他們希望的結果，我們的犧牲是可以接受，甚至是必須的。」

王賢初聞這話不禁感動，人心換人心啊，靈霄果然把我當哥哥了……但轉念一想，又一腦門子冷汗，難道這丫頭本打算讓我給閑雲償命？靠，小娘皮還真是兇殘啊！

「不然怎麼辦？」王賢嘆氣道：「人生在世，多半時候，是要聽別人的吩咐。」

「可討厭他們在武當山上大興土木了！」靈霄鬱悶道：「到處都是民夫，到處都亂糟糟的，小鹿啊，小熊啊什麼的都跑不見了，我就是受不了才跑下山，找我哥哥來了。」頓一下道：「沒想到山下一點都不好玩，要是在山上，我哥哥就不會受傷了。」

「不聽就是了。」靈霄不忿道：「他們還能拿刀逼著我們不成？」

「不信走著瞧。」靈霄卻自通道：「我哥說，你見到小寡婦就走不動道，還是很好色的。」

王賢呵呵一笑，把棉大氅掀開一角，hｔtps://ｗｗｗ•hｅtuｂook•ｃom.cｏｍ靈霄就倏地鑽到他懷裡，緊緊貼著他身子，哆嗦道：「怎麼這麼冷啊？」

走了好長一會兒，天光才亮，小獵犬朝著遠處的山頂狂吠不已。靈霄趕忙牽著狗尋路上山，曲曲折折爬了好一陣子，才終於來到山頂，便見一棵歪脖樹上，倒掛著個人形物體。

是以當初唐雲才會派軍艦護送胡瀠，這次接到密旨，又以防備明教的名義，親率大軍包圍了浦江縣。毫無疑問，這次浙江軍隊傾巢出動的目的有三，一者防止建文君漏網，二者消滅鄭家、三者剿滅彙集浦江的明教徒！

隊伍順著時有時無的足跡追蹤下去，然而直到天黑，仍沒看見一個人影。

「大人，我們已經離開浦江了吧。」在一處山坳停下來歇腳吃飯時，王賢約摸著路程道。

待走近了一看，發現果然是個人……

王賢給她掖好大氅，確定不透風后，才摟住小妹子的肩膀道：「這是山裡，又剛下過雪，當然冷了。」在他眼裡，靈霄就像銀鈴一樣，都是小孩子，並無一絲雜念。

「嗯，睡吧。」王賢的身子終於暖和過來，把頭往樹榦上一倚，便閉上了眼。剛要迷迷糊糊睡著，卻聽懷裡有抽泣聲，王賢打著哈欠，揉著靈霄的小腦袋道：「怎麼了？」

王賢不禁小吃一驚，怪不得靈霄那麼不喜歡韋無缺，女人的直覺實在太可怕了。不過話說回來，其實自己之所以真心關愛靈霄，不過是將銀鈴投射到她ｍ•hｅｔｕbｏok•ｃoｍ.cｏｍ身上，不自覺把她當成妹妹罷了。不過相處日久，感情漸深，也就無所謂什麼投射不投射了……

「他們雖然不會拿刀逼著我們，但很多時候，殺人是不用刀的。」王賢又輕嘆一聲道：「我就不用說了，無品無級的芝麻官，人家要捏死我，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就算你爺爺那樣天下敬仰的真人，也不敢對聖旨有絲毫違抗。何況皇上發動三十萬民夫大修武當山，要讓武當山取代龍虎山，成為道家第一山。就為這個，你爺爺孫真人能不肝腦塗地？你哥哥能不竭誠報效？」

「呃……」王賢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想說這筆賬不能算到我頭上，但這種話哪能說出口，只好不吭聲。卻聽靈霄接著道：「想來想去還是算了吧，我不能一下沒了兩個哥哥……」

「還有你可不是癩蛤蟆，我看你比韋缺缺順眼多了……」說了這麼多話，靈霄困意漸濃，小聲嘟囔道：「那傢伙對人的關心都太假了，你的才是真的……」

「那為什麼要讓咱們拚命？」靈霄又想哭，對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來說，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的確過於殘酷了。

得經歷怎樣的殘酷環境，才會留下這麼多傷疤啊？

好半天，韋無缺終於幽幽轉醒，但是對這兩日的遭遇一問三不知，他告訴周新，自己在一線天便被打昏了。等醒過來，發現被扛著在雪地里趕路，後來那幫人可能是覺著自己太沉，就把自己掛在樹上。

這種關乎國和*圖*書運的大事件，皇帝當然不會忘了他最信任的鐵杆將領。這世上誰都可能心向舊主，唯獨唐雲這些靖難將領不會，他們是跟著朱棣造反的，絕對不會放過建文君！

捕快將韋無缺從樹上放下來，然後三下五除二，扒光了他的上身用雪搓。這才發現他身上傷痕纍纍，竟無一塊好皮。不過，這些都是舊傷，並非新近造成的。

「凈瞎說。」靈霄自然是不信的，但仍能感到絲絲安慰，小聲道：「白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哥有個三長兩短，要不要跟你算賬呢！」

隊伍已經連續趕路一天半，必須要休息了，周新下令原地宿營。捕快們便尋處避風的地方，擠成一團，裹著毯子，不一會兒便鼾聲四起。

「小賢子，你說我哥會不會死……」靈霄帶著哭腔道：「我一閉上眼，就是我哥滿身是血的樣子，都要嚇死我了！」

「韋缺缺！」靈霄驚呼一聲道：「都快凍成冰棍了的韋缺缺！」

「真可惡！」靈霄恨恨道：「非得聽他們的么？」

「去去去！」王賢羞惱地拍她腦瓜一下，罵道：「多大點娃娃，腦子裡凈是些什麼亂七八糟？」

「小賢子你說咱們這是幹什麼？」很多話，靈霄並不需要他回答，只是想向他一吐塊壘罷了：「原先在富陽時多好啊，大家盡情地玩，開心地笑。怎麼非得到這深山老林里拚命呢？那個人真那麼重要麼？」

只見韋無缺被倒吊在樹上，雙目緊閉，從頭到腳，渾身上下，都罩了一層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