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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大人……」蔣知縣感激涕零，心裏卻快要憋爆了，到底他娘的啥事兒啊！

終究，王賢還是費勁地把老蔣拖起來，按在椅子上。蔣知縣坐在燈影下，氣色顯得愈加灰暗，扶著椅子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抬頭便見王賢一臉關切問道：「怎麼，病了？」

「當然，當然。」蔣知縣很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熱情，但也只能任其圈著脖頸，跟著他往後走。小聲問道：「現在大人可以說了么？」

「知道縣裡不容易，也不要縣裡出錢，」王賢笑道：「今年糧號的利潤還沒分吧？就拿縣裡應得的部分，買下陸員外他們的股份吧。」

「別介。」王賢擺擺手道：「你坐著說話，我沒壓歲錢給你。」

「我自問會說雲南話，又在浙江當官，應該不會露餡。」蔣知縣鬱悶道：「但我那渾家是大嘴巴，竟跟人說我老家是江西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被人家順著打聽過去，結果發現我在江西應過試……」說著滿眼是淚道：「王大人，王兄弟，你說他們拿著個把柄捏我，我能反抗么？」

「真的？」蔣知縣可憐巴巴道。

「嗯？」王賢眯眼看著他哼道。

「你不是雲南人氏？」王賢略略吃驚道。

「好……主意。」蔣縣丞渾身肉痛，硬著頭皮答應下來。那可是十萬兩銀子啊！

「大人……」蔣知縣哀求地望著王賢：「別……」

「不嫌棄，榮幸，榮幸。」無論如何，從階下囚成為座上賓，和*圖*書總是件好事。蔣知縣忙擠出一絲笑道。

「這……」蔣知縣是萬般不願啟齒，卻又別無選擇，只好吞吞吐吐道：「我當初中舉人，是冒籍來的……」

蔣知縣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他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王賢的身影。那一剎，他心裏真叫個百味雜陳，既想朝王賢咆哮，我怎麼說也是本縣正堂，你怎麼能如此折辱於我？又想抱著他的腿，哭著求他放條生路……

「大老爺，還沒吃飯吧。」王賢那張陰沉的臉，竟漸漸笑容燦爛起來，親切問道。

「就商號的事兒……」蔣縣令小聲道。

「是……」蔣縣丞癟癟縮縮地應道。

「好了，全好了！」蔣知縣忙笑道：「我現在能吃下一頭牛！」

「哈哈哈，那太好了，」王賢這才不再捉弄他，攬著蔣知縣的脖子，大笑著往後面走去：「去年一別，今日終有機會重聚，定要不醉不歸。」

吳為面無表情地將托盤，擱在蔣知縣手邊的茶几上，上面擺著一摞墨跡未乾的供詞，還有一盒印泥。

蔣知縣面色大變，這是要讓他簽字畫押啊！

「我出個兩全其美的主意如何？」王賢笑道：「你們的股份不如由縣裡買下來，縣裡完全擁有糧號，然後轉包出去，每年固定收錢，也可避免物議。而陸員外你們，也能有錢維持運社，怎麼樣？」

對這裏頭的道道，王賢表示很理解，高考移民么，原來自古就有之……但就像高https://www.hetubook.com.com考移民一旦被查出，會被取消錄取資格，冒籍被查出來，也要被取消功名的，那些當了官的，自然也會被一擼到底。

「是、是、是……」蔣知縣吃了黃連似的，苦得淚都出來了：「是我對不起魏大人，對不起王大人你，可我也是迫不得已，不那麼做，那些人就要整我啊！」

「好說好說。」蔣知縣說著，目光看向王賢，等他發話。

「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王賢突然又想起另一句俗話：『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禁暗嘆道：『古人真扯淡，橫豎都是理啊。』

「這……」王賢連番造作下來，蔣知縣已經篤信自己要大禍臨頭了，把心一橫，坦白從寬道：「其他還安好，就是一些人攛掇著，想把縣立糧號、鹽號收歸縣裡所有，再將經營權買撲出去。」所謂買撲就是承包，買撲人出錢購買經營權。

「唉……」猶豫好一會兒，蔣縣令小聲道：「賤賣官田……」

「蔣大人什麼意思？」王賢一抬手打斷他，淡淡道：「我剛回來，正想問問縣裡一向情形如何？」

一番推讓之下，王賢堅持讓蔣知縣上座，自己緊挨他坐下，端起酒杯道：「大老爺能來，兄弟實在是受寵若驚，我們一起敬大老爺一杯，祝大老爺官運亨通，長命百歲！」

酒過三巡，陸員外繼續講起運社的籌備工作，已經基本就緒，唯獨資金仍不到位，他苦著臉道：和_圖_書「運社初期的本錢太高，幾家湊不出那麼多現銀，不得已，想賣掉糧號的股份，全力維持運社運轉，懇請大老爺同意。」

可王賢就是不告訴他，轉眼到了后廳，見知縣大人來了，眾人忙起身相迎。

「誰敢嚇大老爺？」王賢雙手一撩衣袍下擺，意態瀟洒地坐在一旁椅上：「大老爺說笑呢。」

「好主意！」就是王賢讓他白送，蔣知縣也沒二話。然後才小聲問道：「得多少錢？」

「你怎麼就那麼聽話？」王賢打量著他。冷聲道：「怎麼說也是一縣正堂，當初信誓旦旦對魏大人保證，只要在任一天，就一切保持不變，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好吧。」王賢心說，這些也夠他腦袋搬家了，便啪的一聲打個響指，倒把蔣縣令嚇一跳。還沒回過神來，便見屏風後轉出吳小胖子，手裡還捧著個托盤。

王賢來到客廳時，廳里已經掌燈了，一掃見，第一眼竟沒看著人。再看時才發現，蔣知縣一身便服，竟俯身跪在堂下！

「是。」蔣縣丞涕淚橫流道：「大人救我，我什麼都說……」說著又要跪下。

「他們都指使你幹什麼了？」定定神，王賢把悲傷逆流成河的蔣縣令拉回來。

「是……」蔣知縣掏出手帕，擦擦冷汗道：「是那些個被大人排除在外的大戶，不甘心就這麼靠邊站，才想了這麼一出，要我收回商號后，轉包給他們……」

蔣知縣心裏暗罵，明知故問，不就是你個小王八羔www.hetubook.com.com子么！等到現在，他也沒心情繞彎了，直截了當道：「王大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您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饒過我這一次吧，我保證……」

王賢點點頭，吳為便吹乾墨跡，將狀紙收起來。

「什麼把柄？」王賢追問道。

「嗯？」王賢冷哼一聲。

「朝廷會為這種事查你？」王賢往椅背上一靠，冷冷道：「你應該很明白，現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你要是不說實話，我也只好公事公辦了！」

「不是，我是江西九江府人氏。」蔣知縣頹然搖頭道：「但我出生在昆明，家父是黔國公府上的一名屬官，我生在雲南，長大后回江西讀書，但江西的讀書人太多、科舉太難。屢試不第后，家父幫我在雲南辦了軍籍，這樣可以在雲南投考，那邊讀書人少，朝廷為了安撫邊疆，錄取名額卻不少，我過去后也算是鶴立雞群，不費力就中了舉人……」

「朝廷到底要查我什麼？」蔣知縣快要被這個問題憋死了。

「說什麼？」

「多謝多謝。」蔣知縣只好把疑問埋在心底，提起精神與眾人應酬。

「盤剝災民……」蔣縣令的聲音更低了。

「還有就是……」蔣縣令是虱子多了不咬，把自己這半年來，半推半就乾的那些事兒，竹筒倒豆子，交代了個明明白白。

「還有呢？」王賢閉目問道。

「哦對了，忘了大人還頭疼。」王賢促狹道。

「哎呀，大老爺這是幹什麼？」王賢一臉驚訝地過去，把他扶起來：和-圖-書「你們老家興磕頭拜年么？」

「他們手裡有我的把柄，」蔣知縣咽口唾沫道：「我若是不聽他們的，他們便叫我身敗名裂。」

「是。」蔣知縣把心一橫，顫抖著拿起筆來，蘸蘸墨，寫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

「真沒了……」蔣縣令苦著臉道：「我就算干盡壞事兒，也得一件件地做，這才大半年工夫，真幹不了太多事兒。」

「這個么……」王賢故作神秘地笑笑，心說，我也不知道啊……但面上還得一臉高深道：「過去的事兒，就不要提了。總之把心放在肚子里，一切包在兄弟身上！」

「怎麼整你？」

「別激動，這隻是為了防止你再反覆。」王賢輕聲安慰道：「只要你以後都老老實實，我保證你平平安安。」

「原先的合股不好么？」王賢皺眉道：「官府保持對商號的控制權，也會獲得更多的分紅。」

「還有呢？」王賢緩緩閉上眼，『不用我提醒了吧？』

「官府和商人攪和到一起，有些干礙物議。」蔣知縣小聲道：「畢竟我朝對商人的態度，大人也是知道的……」

「說說吧。」王賢幽幽一嘆道：「別讓我再問了。」

「那正好，後面剛開席。」王賢親熱地拉著他的手，笑道：「大老爺不嫌棄就在這兒用點吧。」

「真的。」王賢點點頭，溫聲道：「來，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蔣知縣滿嘴苦澀道：「頭疼，一半是受了風，一半是被嚇得。」

「沒。」蔣知縣小聲道，不知他又要出什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