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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周新滿是歉意道。

「當然。」周新點點頭，道：「鄭公公戰功蓋世，文韜武略，皇上曾說他要不是宦官，肯定可以封侯。不過也正因如此，皇上對他才會完全信任吧。」

但朱棣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雖然嗜殺，但不像他爹那樣濫殺。而且姚廣孝相當知進退，幫著朱棣奪了天下，卻絕不邀功請賞、也不戀棧權力，一副大隱於朝的架勢。這讓朱棣很是放心，是以多少年來君臣相諧，竟更像是一對朋友，但想讓姚廣孝開口說話，是誰也辦不到的。

「拜託了！」周新深深一揖。

「定不辱使命！」胡瀠說完，轉身上轎，離開了布政司衙門。他本來就該進京向皇帝彙報了，來杭州也是順道，是以離開杭州，便星夜兼程趕往京城。

「原來如此……」壓下心頭的疑惑，周新道：「但是內官不許干政，鄭公公也不合適吧？」

「唉……」周新嘆了口氣，也是，大特務頭子能不受信任么？只是竟然排在太子前頭，實在讓人氣悶。「難道太子只能排到第五？」

「是，前年太孫南下，皇上不放心任何人，竟讓鄭公公隨行，足以說明問題了。」胡瀠點點頭。

「誰讓我攤上你這麼個朋友？誰讓我是勞什子欽差呢？」胡瀠卻只是嘴上說說，心裏早就下定了決心，他朝周新抱拳道：「你等我的消息吧，成不成，最多五天，給你回話！」

「我可沒這麼想。」周新斷然否認道。

「嗯。」周新點點頭，這好理解，當初姚廣孝還是道衍和尚的時候和圖書，一心一意慫恿永樂造反，又送白帽子，又找袁天師給朱棣算卦，可以說，朱棣最後決定起兵造反，他得佔六成因素。在靖難之役中，他又是頭號謀臣，朱棣所有事情都找他商量，那些不足為外人道哉的事兒，他都一清二楚。基本上，這樣的人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兔死狗烹。

「你的意思是？」周新壓低聲音問道：「太子？」

「鄭公公當然不合適，我也沒說找鄭公公。」胡瀠垂下眼瞼道：「鄭公公怎麼可能和王賢看對眼呢？」

「就這麼辦了！太子雖然不受寵，但畢竟是四年的世子、十二年的太子了！身後有百官支持，頭頂有祖宗護佑！豈能任漢王、紀綱之流欺壓？該出手時就出手，勝負也在未定之間！」胡瀠和周新的態度竟掉了個個兒，現在是周新開始猶豫，胡瀠卻躍躍欲試：「何況，我們把這事兒報上去，做與不做，該怎麼做，決定權在太子手裡，他若是覺著不妥，大可不做就是！」

「是鄭和鄭公公……」胡瀠低聲道。

「沒那麼樂觀。」胡瀠卻搖搖頭，「太孫今年還不到十六歲，皇上還把他當成個孩子，雖然時常考校他政事，但這跟他主動提，是兩碼事。」周新這樣的純臣，對微妙的朝局欠琢磨，胡瀠身居江湖，卻和朝中聯繫更加緊密，更能把握朝局。

「不用說了……」周新點點頭，皇上最鍾愛的孫子是朱瞻基，最鍾愛的兒子卻不是他爹朱高熾，而是漢王朱高煦。朱高煦勇武無匹，極類朱棣，在和*圖*書靖難之役中屢立戰功，還幾度救過朱棣命，朱棣也曾經當著眾文武的面，許諾將來傳位給他。

「頭一個自然是黑衣宰相姚廣孝。」胡瀠小聲道：「但是他這十幾年來，除了悉心教導皇孫，就是專心當他的和尚，什麼事兒都不摻和。」

「那也是沒辦法的……」胡瀠苦笑道：「除非能請動姚廣孝，否則天下除了太子，還有誰不怕紀綱？」

不管傳聞是不是真的，永樂皇帝對太孫的寵愛絕對是真的，周新聞言面現喜色：「那就好辦了……」

「唉……」周新神色鬱郁道：「千萬不要成為千古罪人，要不再想別的辦法？」

「竟然是太孫……」周新臉上閃現喜色，誰都知道，永樂皇帝十分喜愛這個孫子，在冊立太子的第二年，便冊封朱瞻基為皇太孫！據說當年永樂皇帝很猶豫要不要立長子高熾為太子，是解縉說了句『看聖孫』，才一錘定音的。

「不，我必須署名。」周新卻堅定地搖搖頭道：「一旦有事，該我的責任就是我的。」

「內官監總管鄭公公。」胡瀠道：「他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可惜內官不能干政，雖然面子大，卻不好亂說話。」這個年代司禮監的地位還很低，內官監總管才是大內總管。

「也有道理。」周新點點頭，面現憂色道：「只是這件事，會不會被牽扯到太子和漢王之爭？」

「那第四位呢？」周新心說，這該輪到太子了吧？

「我也覺著，風馬牛不相及嘛。」周新一臉奇怪地問道：「那還能有和圖書誰？」說完恍然道：「你是說……太孫？」他想起來了，去年鄭公公是陪著皇太孫，代表永樂皇帝，到胡廣胡閣老家致祭……

「不錯，正是太孫，這一年裡，他不時讓人詢問王賢的情形，還讓我幫想辦法幫他弄個出身……」胡瀠現在提起來，還是一臉不可思議道：「我實在想不到，他倆是怎麼好上的，但我聽說太孫雖然文武雙全，也愛玩得很，尤其喜歡鬥蟋蟀，也許王賢就是靠這手，巴結上皇太孫的吧。」不得不承認胡欽差直覺嚇人，竟然一猜就猜著了，或者，他的消息靈通到了入微的地步。

「鄭公公？」周新輕聲道，如果說死太監里還有最後一個值得尊敬的人，肯定非鄭和莫屬，只是鄭和怎麼會跟王賢扯上關係呢？

第二天下午，他便趕到了六百裡外，虎踞龍盤的金陵城下。這裡是大明的都城，自然是天下最大的城池！城牆用大石條奠基，完全用青磚包砌，高達五丈，且城牆依山帶水，盡佔地利，十分堅固。從南到北皆據崗城之脊，猶如一條青色的蟠龍橫卧！此時萬里無雲，天上的紅日斜照在這蟠龍的鱗片上，一片金光閃耀，好一派氣運鼎盛的大國氣象！

「其實你可以不署名的。」胡瀠輕聲道：「讓太子知道就行了。」

「去年王賢到蘇州的時候，鄭公公也在蘇州，他們是那時認識的。」胡瀠淡淡道。

雖然最後皇帝迫於朝臣的壓力，還是將皇位傳給了嫡長子，但是對朱高煦的寵愛無以復加，遲遲不讓他就藩不說，外出打m.hetubook.com.com仗還讓他領兵，回京又允其參与軍機，一切地位與太子同，令人不得不多生遐想……皇上是不是找機會，準備隨時換人？

「也是。」周新點點頭，從永樂皇帝對建文舊臣大開殺戒起，朝廷法司便形同虛設，這世上敢跟紀綱叫板的，實在太少了，求助於太子，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了……

周新心中默念幾聲『罪過』，便問：「第三個呢？」

「嘿……」胡瀠也不以為意，只是搖了搖頭，便不再糾纏這個問題。看了一會兒燭光，他整理下思緒，緩緩道：「其實，你今天不說那些話，我也會向那人求救，我可是向人家拍了胸脯，要保證王賢的安全。」

「那太子還能說話么？」周新雖然對太子的處境有所耳聞，但著實沒想到，竟是如此的糟糕。

「第四位，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提到這個名字，胡瀠的聲音不自覺小了很多，彷彿怕被無孔不入的錦衣衛，聽到似的。

胡瀠說著嘆氣道：「其實就連蹇天官、夏司徒，也比太子更受皇上待見，只不過有儲君的名分在，皇上也不好太過分罷了。」

「面子？」周新覺著刺耳道：「這是國事，跟面子有什麼關係？」

「哪五個？」周新的心忍不住怦怦直跳，這種深夜閉門談宮禁，實在是有些刺|激。

「其實第五是趙王……」永樂皇帝一共三個兒子，都是徐皇后所出，趙王朱高燧是老幺。幺子總是會得到父母更多的寵愛，而且朱高燧生得風流倜儻，文采灼灼，論起聰明才智來，是大哥二哥拍馬也趕不上的，是以https://m.hetubook.com.com皇帝對他的喜愛，僅次於漢王，遠超過太子……

「老兄這話有點迂了，」胡瀠搖搖頭道：「哪個上官跟前都圍著幾個手下，還不是誰面子大誰的話好使？在皇上面前也一樣。」頓一下，他決定說得更明白點：「如今在皇上面前，面子最大的有五個！」

「唉。」胡瀠嘆口氣，不再阻攔。接過條陳，貼身收好，卻苦笑起來：「你這樣一弄，我也得找人託孤了。」

「正是因為處境艱難……」胡瀠沉默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所以才不得不說話。」

「只能是太子了。」胡瀠緩緩道：「太子位居東宮、協理朝政多年，如果他肯幫這個忙，皇上是會給他這個面子的。」

兩人議定之後，周新連夜將杭州發生的人間慘劇寫成了厚厚的條陳，然後鄭重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京城城門城下，雖然有重兵把守，但對所有進出的人都是敞開的，不過尋常百姓是要出示路引的……當然胡瀠不用，憑著衛士手裡的那面代表欽差的杏黃旗，便徑直入城，趕在宮門落鎖前遞了牌子，才回家歇息。

「是吧……」周新面色如常，心中卻發出一聲感嘆，自己果然沒猜錯，胡瀠如此看重王賢，絕不只是他本人多厲害，肯定還有別的原因。不然當時王賢就算多出色，也不過是個小吏而已，胡瀠怎麼可能就認準了他呢？「那位到底是誰？」

「第二個是漢王。」胡瀠嘆氣道：「這也不用說了吧……」

但這不是人臣該議論的話題，而且漢王跟紀綱穿一條褲子都嫌肥，不搗亂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