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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都無法澆滅老百姓看好戲的熱情，於是人群開始往臬司衙門彙集，然而掃興的是，臬司衙門柵門緊閉，將百姓遠遠攔在衙前大坪外，顯然是要關門審問。

這不，朱九爺就去找周新談判去了，別看姓周的這會兒鬧得歡，但相信只要把朝廷正在密查他的事情一揭開，他自己就會掂量著辦的……現在連苦主都表示不追究了，試問世上有誰會這麼傻，一定要跟錦衣衛過不去，然後把自己全家都搭上？

見目的都達到了，朱九便乾脆利索地起身告辭，返回千戶所了。

許千戶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一邊扣紐扣，一邊往外迎，見了朱九跟看到親爹似的，連聲問道：「九爺，九爺，怎麼樣？」

一年五十萬兩，十年就是五百萬兩！要是到時候交不出錢，指揮使大人肯定會廢掉他。背著沉甸甸的債務來到杭州，許千戶開始瘋狂地斂財，他手下那群牛鬼蛇神，自然也趁機橫行不法、欺男霸女……這些許千戶都知道，但他並不在意，他跟在紀綱身邊久了，傷天害理的事兒做得多了去了，這才哪到哪？

「本官到杭州，也有些時日了，眼見耳聞，也知道許千戶他們做得有些過火。許應先這傢伙，初來乍到、立功心切，手段粗暴了點，應該好好責罰。」朱九道：「但要說他強搶民財、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那是不可能的。杭州雖然不是畿內，但離京城也和_圖_書就六百里，他辦得又是欽案，皇上以下，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哪敢胡作非為？」

果然，在他將一名管閑事的官員鞭成重傷后，浙省的官場便全都成了啞巴，甚至還有人為了保全身家性命，備珠璣，獻財帛，叫他又發了一筆大財。但唯有那個按察使周新，一直存心跟他過不去，先是護著他們要抓的人，又暗中搜集證據，委託胡欽差狠狠告了他的御狀。

「真的假的，這架勢哪像是受審？興師問罪還差不多。」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朱九瞥他一眼道：「這種事情能一錘定音么？明天過去看看，見機行事就是。反正他已經答應，不公開過堂，這樣不到最後上報，總有轉圜的餘地。」

許千戶許應先穿著神氣的飛魚服，坐在籤押房裡發獃。衣袍的扣子卻解開大半，小半是因為悶熱，大半是因為心裏的忐忑煩悶。他不是靖難功臣，根本沒上過戰場，入錦衣衛也不過十年時間，之所以爬的這麼快，一是因為他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同鄉，二是他數年如一日地拍馬屁。這次能來浙江，也是因為他知道指揮使大人需要什麼，咬牙出了五十萬兩銀子一年的高價，才搶過一干老人，從個百戶一躍成為千戶，而且是浙江千戶所的千戶。

許千戶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翻身騎上親兵牽來的高頭大馬，喝道：「出發！」

在親眼目睹指揮使大人，ｈｅtｕｂooｋ•ｃｏm•ｃom于皇宮中將靖難功臣陽武侯爺用金瓜開瓢后，他就相信這世上天王老子第一，指揮使大人第二，餘子皆鵪鶉也！

「喏！」眾手下齊應一聲，跟著千戶大人出了內院。前院里，朱九早就等在那裡，看著他這虛張聲勢的架勢，心中冷笑一聲『色厲內荏』，便也翻身上馬，在二十名同樣身穿紅色飛魚服的錦衣衛簇擁下，與他匯成一隊，浩浩蕩蕩出了盧園。

周新無奈，只好揮手令官差們退下，任錦衣衛自便。

這近百名耀武揚威的錦衣衛行在杭州城的大街上，老百姓趕忙紛紛避讓，閃到路邊駐足觀看，待其氣勢洶洶走過了，才小聲議論起來：

「好。」雖然周新這話等於沒說，但至少態度還是很不錯的，朱九也沒指望一次能把冷麵鐵寒說服，這次能有個好的基調，就覺著不虛此行了。他又說此案牽涉皇差，不宜公開審理，以及當堂所問也當有所避諱云云，周新都很乾脆地答應下來。

進了五月，江南開始能感受到夏日的暑熱，使人有點喘不過氣來，錦衣衛千戶所里一反往常的喧囂，變得靜悄悄的，沒有人來回走動。院中一棵大柳樹上，已經有蟬鳴聲，知了知了的嘶叫聲，在安靜的院子里顯得格外刺耳。

當然，想是一會兒事兒，事到臨頭該緊張還緊張，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感覺分分秒秒都那麼難熬，坐立不安等到現在和_圖_書，才聽一聲報，九爺回來了。

周新先和朱九拜讀了聖旨，然後坐在大案后，朱九則在一旁設案就坐，許千戶立在堂下，臉上寫著滿不在乎，又隱隱含著忐忑之色。

聽說皇上很生氣，竟然讓周新來審理此案，許千戶才有點怕了，但好在還令朱九爺同審，說明皇上還是護著錦衣衛的，這又讓他放心。雖然自己和朱九尿不到一壺，但事關錦衣衛的體面，相信他會拎得清的。

「那我就明白了。」周新點點頭道：「那我們就速戰速決，明日請九爺和許千戶等人來按察司衙門，我們便開堂問案，許千戶有什麼委屈，可以當堂說明，咱們盡量弄一個上可以報皇上，下可以安黎庶的結果出來。」

「不懂了吧，這就跟俺們幫派談判，甭管怎樣，都得帶齊人馬一樣，輸人不能輸陣啊！」還是一個混幫派的漢子，一語道破天機。

「奉旨，查問錦衣衛浙江千戶所草菅人命、掠奪民財一案。」好在周新這張臉不怒自威，這個人聲名赫赫，他坐在那，就是威嚴，當他那略帶沙啞的聲音開腔后，所有人都不禁肅然。

周新的視線緩緩掃過堂下，只見二堂內外，幾十名錦衣衛對自己虎視眈眈，不禁微微蛋疼，不輕不重地拍一下驚堂木，沉聲道：「那就升堂吧！」

「就是這個道理。」朱九重重點頭，大有深意道：「我已經狠狠教訓過他了，這裏也先以錦衣衛的身份，跟臬和*圖*書台表個態，只要大人把案子往這個方向審，第一我們會把許應先打回去，換個厚道的人來當千戶；第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這是我們錦衣衛的座右銘，那個天大的案子，我們也會保大人無事。」

又是一宿沒合眼，第二天天亮爬起來，叫親兵梳洗一番，看著鏡子里那張憔悴的臉，他不禁暗嘆一聲，真是太禁不住事兒了。再一看衣架上那身黃色的飛魚服，上面如龍似蟒的飛魚張牙舞爪，又給了他莫大的勇氣，悶哼一聲道：「伺候老爺穿戴起來，咱不能墜了錦衣衛的威風！」

「嗯。」周新點點頭道：「所以九爺的意思是，許千戶只是差事辦得狠了點，但並無私心，對么？」

只是這樣一來就搞笑了，二堂升堂時，站班的除了三班衙役，還有幾十名身穿飛魚服、腰挎綉春刀的錦衣衛。衙役站班本就是為了振堂威的，可在天子親軍的威懾下，哪還有半點威風可言？

『威武……』皂隸們的堂呼聲，都透著心虛，惹得錦衣衛愈發趾高氣揚。

「這又要去抓誰？這麼大陣勢？」

朱九看到他衣衫不整，紐扣都扣錯了，不禁厭惡地蹙蹙眉，沉聲道：「你好生準備一下，明天過堂。」

朱九爺今天過來與周新碰面，商量查案是幌子，摸摸底才是目的。見周新並無得勢不饒人的架勢，他心下稍松道：「既然大人如此通情達理，那咱就有啥說啥了。」

「……」周新和圖書沉吟片刻道：「既然九爺以錦衣衛的身份說了話，那本官也以浙江按察使的身份跟你說話，請問，撤銷浙江千戶所，並永不復設的可能有多大？」

隔著柵欄，老百姓眺望衙門裡深深的院落，不知裡頭是個什麼情形……

「正說反了，我聽我在臬司衙門的表哥的三姐夫說，周臬台今天要在臬司衙門，審問錦衣衛……」

聽起來似乎比較樂觀，但又虛得很，許千戶心裏的忐忑是一點沒少，吃飯時又和朱九商量了幾句明日過堂的事宜，回頭又跟杜百戶合計了一下，才懷著滿心的惴惴上床睡了。

「官兒肯定不小……」

「這個么……」朱九眉頭緊鎖道：「不可能，千戶所是奉聖旨設立的，豈能廢除？」開什麼玩笑，錦衣衛好容易才插足浙江，怎麼可能撤出去？

朱九和許應先在錦衣衛的簇擁下，進了臬司大門，周新親自率眾迎接出來，與朱九攜手進入大堂，對許千戶也很客氣，又令官差們將隨從人員引到花廳休息。誰知熱臉貼了冷屁股，那些隨從親軍並不理會，只簇擁在兩位千戶的周圍，不肯離開半步。

「正當如此。」周新頷首道。

「周臬台怎麼說？」許千戶可憐巴巴問道：「能通融則個么？」

便穿上飛魚服，頭戴無翅烏紗帽，腳踏黑皮靴，昂首出了房門，屋外，五十名身穿紅色飛魚服的錦衣衛早已在杜百戶的率領下列隊等候，一個個面色如鐵，望著他們的千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