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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賢知道禮儀，耐住性子，待那軍官掀開車簾，才趕忙下車，頭也不抬，便口稱千歲，伏地給太孫磕頭，一副誠惶誠恐。

「算了，算了，不就是個名兒么，小黑就小黑吧。」朱瞻基性格純爺們，大手一揮道：「來，叫兩聲聽聽。」

「哈哈，免禮平身。」太孫殿下的聲音有些激動，搓著手道：「快起來，快起來。」他迫不及待要看王賢見到自己時的表情了。

「唉……」朱瞻基有些鬱悶地搓搓手道：「雖然大家都叫我殿下，但為啥聽你叫就這麼彆扭呢？」

殊不知金尚書也在打量著他，想看看這小子有什麼特異之處，能得太孫如此青睞。但細看之下，不過是個面容清瘦的少年郎，身穿白色襕衫、頭戴皂巾，與尋常秀才也沒啥區別。

「小黑。」王賢領命。

「那個呀……」朱瞻基自嘲地笑道：「其實不用我搭救，你也能出來，倒是我多此一舉了。」

「算了。」朱瞻基擺擺手道：「其實我今天去碼頭接你來著，但撞見那番陣勢，反而不好出面。」

「也許我發音不標準。」王賢一本正經道。

這是王興業進京走門路必備的武器，這次王賢進京，老爹給他準備了一百金葉子，讓他作打賞用，一試之下果然好用。只是轉眼就用掉三五片，這開銷真讓人心驚……老爹給的一萬兩銀子，霎時間顯得沒那麼多了。

「靠！既然你強烈要求，我只好從命了。」王賢一翻白眼，心說賤你個大頭鬼，便不客https://www.hetubook.com.com氣道：「說吧，叫你什麼？」

「幼軍雖然不是正規軍，卻是皇上親自下旨，由本兵親自負責，在全國各省招募身強力壯、武藝高強的良家少年，是為侍衛太孫而設，更肩負著供太孫操演的重任。可以說，關係到未來太孫能不能繼承皇上的勇武善戰。」收回目光，金尚書語調漸漸嚴厲道：「我不知你何德何能，能得太孫欽點，但你到太孫身邊后，若是膽敢引著太孫不走正路，本官就算得罪了太孫，也要把你趕出去！」

「呃……」朱瞻基愣一下，才反應過來，撲哧笑道：「對么，這才是你嘞。我要的是這樣的，不是那個和他們一樣的你，明白么？」

「說白了吧，」朱瞻基道：「當初在蘇州時，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在我面前隨心所欲，咱們那樣相處多自在啊？！」

王賢很配合地張大嘴巴，瞪大眼睛道：「你，你不是那個誰么，怎麼會在這裏？」

「什麼大用？」王賢好像還沒從震驚中醒過來。

得，一片金葉子就問了個路，王賢這個肉痛啊，但想到日後總免不了和此人打交道，他只好忍痛離開文選司，到正院尚書衙求見，自然又是一片金葉子……其實金葉子這玩意兒很坑人，重不到一兩，價值不過十兩銀子，但看著挺大一片，總給人以好大一筆錢的感覺。

王賢只想說『我能把錢要回來不？』當然也只是想想罷了，「那公函上要我到兵和_圖_書部來報道？」

「一邊玩去！」誰知黑小子卻不領情，把侍衛罵到一邊，上前兩步，朝王賢齜牙笑道：「嘿嘿，想不到會是我吧，兄台？」

「你猜呢？」朱瞻基頑皮地眨著眼道。

王賢收好條子，行禮出來，心裏未免憋悶，家鄉人都以為自己成了太孫的人，進京必然會被高看一眼，和那些部堂高官談笑風生，然後各種作威作福，誰料到會是這種人人喊打的局面？

「嘿，我有那麼玩物喪志么……」朱瞻基撓撓腮幫子道：「那只是個業餘愛好。」說著卻露餡道：「再說現在也不是季節啊。」秋天才是玩蟋蟀的時候，現在才進夏天呢。

「殿下，王相公來了。」便聽那軍官稟報道，太孫殿下竟然親自在院中迎接了，這讓心靈受傷的小賢哥，感覺終於好了些。

「我聽說，數日前，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帶著從杭州返回的鎮撫司千戶朱九，進宮稟報機密大事。然後，我皇爺就給浙江下旨，八百里加急讓周臬台和許應先進京……」談起正事來，朱瞻基的臉上，顯出與年齡不符的成熟道：「昨天聽府里的師傅說，紀綱把周臬台捉拿許應先，說成是惡人先告狀，為了掩蓋他自己的罪行。至於是什麼罪行……不用我說了吧？」

「好像……」王賢緩緩道：「還是不明白。」

「想不到，想不到……」王賢一臉驚奇地搖頭道，心裏卻暗暗翻白眼道，我要是還想不到，那真比狗熊還笨。他平生和大人物接和*圖*書觸，只有蘇州那次，後來胡瀠對自己青眼有加，王賢便猜是京中貴人的緣故，這次皇太孫點名要自己進京，年齡也對的上。而且王賢也打聽到了，去歲皇太孫曾代表皇上，到江西給胡閣老家裡致祭，掐算返程的時間，那恰好是他返程到蘇州的時候，還有什麼猜不著的？

「小基吧。」朱瞻基想想道。

「還是有區別的。」王賢忙道，心說，至少比一般人黑。

「是。」王賢神情一黯，低聲道：「怎麼會出那種事？」

「不妥啊，那叫啥？」王賢從善如流道。

「確實不太在行。」王賢乾笑道。

「在我面前畢恭畢敬的多了，不差你一個。」朱瞻基說著挑釁地瞥他一眼道：「莫非你是天生的賤骨頭？」

好在金尚書不要錢，至少人家不屑於要這種丟面子的小錢。王賢等了小半個時辰，便見到了他。這還是王賢第一次見到堂堂一國尚書，趕忙恭恭敬敬地行禮。

「我猜……」王賢想一想道：「應該是給殿下養蟋蟀吧。」

「那以後沒外人的時候……」王賢端詳了片刻，緩緩道：「我就叫你小黑了。」

那軍官便朝王賢行禮道：「王相公，我是來接你的。」

「下官謹記。」王賢心中暗暗奇怪，這位尚書大人好生奇怪，似乎自己還沒進幼軍，就先盤算著弄走自己了。那你調我來京城作甚，這不吃飽了撐的么？

「你是？」王賢眉頭微皺。

「禮不可廢。」王賢忙道。心道，人家說，每個享盡尊崇的貴人，心裏和-圖-書都住著個賤人，此言一點不虛啊。

「小基吧？」王賢這個汗啊：「還不如小黑呢。」

王賢點點頭。

王賢慢慢爬起來，緩緩抬起頭來，先看到那耀眼的儲君服色，上頭綉著張牙舞爪的團龍……其實不是龍，不過王賢真分不出龍和蟒的區別……再往上看，便是一張黑黑的臉蛋，大大的眼睛，剛長出細絨的小鬍子，還有那張帶著促狹和期待笑意的嘴。

「放肆，這是我大明皇太孫殿下！」那侍衛忙呵斥道。

「噗……」朱瞻基差點噴了，「這好像是狗的名字吧？」

本來他還想說說周勇他們入伍的事兒，現在也乾脆不開口了。金尚書自然不會在他個小人物身上，浪費多少時間，又教訓了他兩句，便寫了准許入伍的條子，讓王賢拿著去幼軍軍營報道。

「哎……」朱瞻基差點『汪』一聲，鬱悶地瞪他一眼道：「你真會起名字。」

不光錦衣衛想弄他，連兵部都看他不順眼，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有些喪氣地離開兵部，王賢就看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御道旁。能在皇城內坐車的，肯定是大人物，但跟自己有毛線關係？倍感受挫的王相公便要和吳為兩個打招呼，卻聽吳為對那驅車的軍官道：「這就是我家大人。」

「這個不清楚，幼軍的事情一直歸我們部堂大人管。」蔣郎中這才指了條路道：「你過去問問吧。」

「嘿嘿，我弄你進京，可不是要個馬屁精，」朱瞻基親熱地拉著他，在荷花池邊的石桌旁坐下，笑道：「是有和*圖*書大用的！」

只是想不到，這堂堂太孫竟黑成這樣，像是在西山燒過炭、在東山挖過煤，真不知道是遺傳的誰？

二黑應一聲，出去通知，王賢便和吳為上了車。馬車沿著御道行了盞茶工夫，便徑入一道雄威的宮門，然後又行了盞茶工夫，才穩穩停住。

見他表情精彩，朱瞻基以為王賢還沉浸在震驚中，大感受用道：「行了，別震驚了，我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跟普通人沒啥區別。」

「那就不知道了……」王賢搖搖頭，他也不知道對方看重自己什麼，說著再次抱拳行禮道：「還沒感謝殿下的搭救之恩。」

「你隨便，當然最好能體現我的特點。」朱瞻基說著，下巴微微上翹，擺開架勢道。

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那隻能用『禮』說話了，當看到他夾在冊頁里的金葉子，蔣郎中臉色才沒那麼難看，說出的話來，卻險些把王賢的鼻子氣歪了：「幼軍的話，不算朝廷正規軍，自然不歸武選司管，你去別處問問吧。」

「原來如此。」王賢估計皇城裡頭，沒人敢光天化日拐人，便對二黑道：「你去跟他們說下，讓他們先打尖，要是晚了就先找地方住下。」

「殿下的恩情臣沒齒不忘。」王賢感激道。

讓王賢無奈的是，他抱拳行禮時，都把袖子快擼過胳膊肘了，那蔣郎中還是沒有半點反應，心裏便明白了，這貨雖然耀武揚威，但層次太低，根本不知道那串黑白念珠的厲害。

「在下是東宮侍衛，現在負責保衛太孫。」軍官恭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