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嗯。」朱高煦點點頭，一貓腰，坐上馬車。

「依愚兄之間，這其實是兩個案子，周新的偽造軍令案和錦衣衛許應先案。」朱高熾緩緩道：「確實不應該混為一談。」

兄弟倆輕言細語，卻句句暗藏機鋒，一直走到朱高熾的抬輿前，東宮的太監將太子接過來，弟兄倆才拱手作別。

「周新自然是死定了，」紀綱悶聲道：「但文官們現在是想，拉許應先和浙江千戶所給他陪葬！」

「呵呵，他名氣太大，死了不太好交代。」朱高燧勸二哥打消念頭道：「其實二哥無需心急，如今大勢已經到了咱們這邊，這是毋庸懷疑的。這次只是太子黨人不甘失敗的一次反撲罷了，只要把他們這次打下去，就大局已定了。」

「這次的事情做得好，就能在父皇和朝臣之間，埋下一粒不信任的種子。」朱高燧又呷一口美酒，輕聲道：「日後遇到合適的時機，必會破土而出。」

「嘿……」紀綱一陣肉痛，但很快神色如常道：「咱們還分你的我的，王爺要是能幫我過去這一關，分你一半又何妨？」

「那還不任你擺布？」朱高煦笑道。

「嘿……」朱高煦舉杯與他相碰，笑道：「若有來日，你我兄弟共享天下！」

「姓許的那王八羔子死不足惜。」朱高煦嘿然道：「從杭州搜颳了六百萬兩，竟然只孝敬你五十萬，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保他作甚？」

「不用不用。」太子卻呵呵笑道：「孤自己走得和*圖*書過去。」說著連攙扶他的太監都不用，自個慢慢移轉了身子，背向殿外，一手扶著門框，抬起右腳越過門檻，然後咬著牙，將左腳拖過去，再慢慢站定。

見太子和漢王走在前頭，其餘人有意識放慢腳步，拉開一段距離。

「不敢，只要將來二哥給我個好地方，讓我當個太平王爺就行，」朱高燧笑笑道：「河南那地方，我可不想去。」心裏卻暗罵起來，你這王八蛋什麼意思？不知道當初父皇謀天下時，向寧王借兵，也許了一樣的願，可結果呢？別說共天下了，就連好一點的封地都不給，還把寧王從河北遷到江西，盡奪其護衛！估計你要是奪了天下，我下場也不比寧王叔好到哪去。

「我的主意怎麼樣？」漢王笑問道。

「對吧。」朱高煦笑道：「你照方抓藥就是。」

「我啊。」紀綱指指自己。

「詔獄歸誰管？」

「父皇沒有問我，我自然沒必要開口，何況黃學士講的也是這個意思，我就沒必要重複了。」朱高熾緩緩道。

天下貴者，莫過於這車廂里的哥倆了，趙王親手用一塊棉布，從冰桶中取出酒瓶，為兄長斟上一杯美酒，然後自己也來了一杯。透過透明的琉璃酒杯，欣賞著血色的酒液，享受著指間那冰涼的觸感，趙王眉目舒展道：「用這種鄭公公從西洋帶回來的無色琉璃杯喝酒，跟用夜光杯的感覺完全不同。」

「爽利。」漢王笑道：「我教你一招m.hetubook.com.com管保好使……」

「誰讓你殺人滅口來著。」漢王哂笑一聲道：「你知道扶蘇這個人么？」

「好說好說。」朱高煦卻笑著點頭，一口答應道。

「我問你，周新現在關在哪兒？」漢王淡淡道。

「在下洗耳恭聽。」紀綱道。

「紀綱這廝雖然狼子野心，但卻也是一條好狗，只要他一天不倒，太子黨人就不敢繞過他攻擊二哥。」朱高燧笑道：「所以二哥幫他也是幫自己。」

朱棣三個兒子，太子、漢王和趙王，都是他和已故的徐皇后所出，老二漢王極類乃父，老三趙王卻像極了母親，生得眉目秀美，氣質高雅，又飽讀詩書，聰穎過人，自然也深得朱棣喜愛。而且漢王和趙王關係極好，退朝時都是同乘一車。

「好像秦始皇在出巡途中駕崩后，趙高偽造詔書，讓胡亥登基。又怕扶蘇不服，便秘不發喪，派使者去見扶蘇，謊稱秦始皇的聖旨，指責他為人不孝、意欲謀權奪位，令扶蘇自裁。」紀綱雖然現在也是武人，但肚子里的墨水並不少。

「中立么？」朱高煦似笑非笑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怎麼說，周新都是在兄長手下出事的，你要是不聞不問，不怕寒了那班文臣的心？」

「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么？」朱高煦問道。

「呵呵，這就不是作兒臣的，可以妄揣的了。」朱高熾笑道：「弟弟，事關錦衣衛和外臣之爭，我們還是保持中立的好。」

「但願如此吧和圖書。」朱高煦狠狠點頭，恨聲道：「這群大臣實在該死，父皇定誰為皇儲，是我們朱家的家事，他們卻死保那個死胖瘸子！父皇也是耙耳朵，讓解縉那些狗東西一蠱惑，竟立了老大，把對我的許諾丟在一邊，真是可恨吶！」

朱高燧也不知他是說解縉可恨，還是說父皇，不禁表情有些愕然。

「呃……」紀綱這下明白了，好一招無中生有！不禁深深看一眼朱高煦，心說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陰險了？不禁暗暗搖頭，目光又轉向漢王身後的趙王，暗道，八成是這小子的主意。

「二哥見外了，出個主意而已。」趙王笑笑道：「我就是看不慣大哥口是心非的樣子，明明心裏把你恨到骨子裡，卻總是一副親兄熱弟的樣子。」

「浙江千戶所倒是真不能丟，早聽說浙江富甲天下，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朱高煦眼中放光，壓低聲音道：「以後浙江的收成分我一半，我幫你過去這關。」

太子是因為腿腳不好，又是儲君，才特賜在紫禁城坐轎，漢王身強力壯，自然沒這待遇。他立定望著太子的抬輿遠去，才與跟上來的紀綱繼續並肩往外走。

「呵呵，大哥還是這樣，外柔內剛。」漢王也爽朗笑起來，扶住兄長往外走。

「他能混到今天，就靠一個裝。」朱高煦哼一聲道：「騙得朝臣都跟中了邪似的，連父皇都奈何不得。」

緩緩站直了身子，太子的臉上浮現出細密的汗珠，卻依然朝弟弟溫和地和圖書笑著，「你看，我能行吧。」

「那兄長為何不跟父皇講？」

「詔獄啊。」

這輛馬車是皇帝賜給趙王的，車壁上是厚厚的蒙皮，既美觀又可以防箭，而且還能隔音。寬大的車廂里，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設著兩把舒適的軟椅，一個小小的書櫥。甚至還有個冰桶，既可以讓車廂里比外面涼爽，又能鎮葡萄酒。

「那父皇今日中斷御審，是何用意？」朱高煦又問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葡萄酒自古就有，但向來只是貴族們享受，尋常百姓家是見不到的。

「所以我喝正合適，」趙王淡淡一下，拈著高腳的酒杯輕呷一口，意態道不盡地閑適道：「二哥不常說我酸么。」

「知道。」紀綱心裏暗罵，我好歹也是個秀才出身，你個武夫竟跟我掉書袋。面上卻笑道：「他不是秦始皇的太子么。」

「哼，有道是一力降十會。」朱高煦的嘴角閃過一絲陰冷地笑道：「就算他們佔盡嘴上便宜，周新的死罪也是板上釘釘！」

「高，實在是高，就聽王爺的。」紀綱忙點頭道：「我這就回去想想，具體該怎麼個辦法。」說話間，出了奉天門，手下牽馬過來，紀綱朝漢王和趙王抱抱拳，便翻身上馬而去。

「嗯。」朱高煦重重點頭道：「要不我會這麼賣力幫紀綱。」

「方才楊士奇說得好，公生明、廉生威，愚兄深以為然。」朱高熾卻笑道：「愚兄相信只要公正處之，是不會讓人寒心的。」

「ｈtｔps://wwｗ.ｈetuｂook•com•ｃｏm不是說了，我可不敢逼他自盡。」紀綱無奈道。

「肯定會的，二哥就等著看好戲吧。」朱高燧端起酒杯微笑道：「預祝二哥早日成功！」

「唉，我就算要宰了他，也得過了這關再說。」紀綱苦笑道：「錦衣衛里誰都知道，他是我的人，又是我親自派出去的，要是保不住他，讓我這張臉往哪擱？何況事關浙江千戶所的存亡，我放手不得。」

「他又不是太子，逼他自盡有啥用。」朱高煦陰聲道：「你變通一下，想法騙他寫個能激怒皇上的東西，不就一了百了么。」

「就是這個理。」朱高煦點頭道：「就看紀綱他們，能不能照著做了。」

「嘿嘿，你喜歡喝，回頭我讓人把父皇賞給我的那份兒，也送你府上去。」朱高煦笑道：「就當謝謝你幫我這個大忙了。」

「二哥，咱們也回去吧。」趙王親手打開車門，笑容溫和道。

「都一個味兒！」漢王喝一口，眉頭一皺，揶揄笑道：「酸，真他媽酸！」

「是又怎樣？」紀綱苦笑道：「他是欽犯，我也不敢殺人滅口。」

「兄長今天一言不發。」朱高煦輕聲對太子道：「不知道心裏對這案子怎麼看？」

「我就說過，這事兒沒那麼容易。」紀綱身材高大、面容陰鶩，頗有豪雄之姿，與顧盼自雄的漢王走在一起，氣勢上竟絲毫不輸。「跟這幫文官鬥嘴皮子，咱們太吃虧。」

朱高煦自知失言，忙掩飾道：「我說的是解縉，他在詔獄這麼多年，竟然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