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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賢不敢怠慢，趕緊大禮參拜。

朱棣這一問，王賢徹底出了名，京城的王公百官，都知道有這麼一號為老上司鳴冤的人物。不管持何種立場，人們都對這個無品芝麻官的膽量讚嘆不已，竟敢跟錦衣衛叫板！

「至少等我換上官服吧。」王賢苦笑道。

「姚師拒絕你，還用打誑語么？」朱瞻基反問一句，道：「總之明天你千萬小心應付，能不能救周臬台，全看你明天能不能搬動這尊佛了。」

「千萬別。」王賢趕忙掙紮起來道：「我可不想功夫沒學到，先變成殘廢！」

「太子殿下要見我？」王賢微微有些吃驚，但轉念一想，對素來行事慎重的太子來說，這也算題中之意了。

王賢能聽出朱瞻基對姚廣孝有些不滿，不過換了哪朝哪代，太子的老師都是鐵杆太子黨，姚廣孝卻不力挺太子。這對太子的打擊實在太大……不光是少了一大臂助的問題，還會引人遐想，是不是姚廣孝知道了皇帝的心思，才會和太子保持距離？

「嗯。」朱瞻基便坐下，整理下思路道：「姚師這個人，有諸多怪處。他生自醫家，卻偏愛謀略；他不為生活所迫，卻自幼出家；他既入空門，卻熱心建功立業；他不輔太祖、建文，卻偏助我皇爺；功成之後卻一無所求；他未受十年寒窗苦，卻主編《永樂大典》。他無書不精，無物不曉，每言必中，算無遺策……」說著不禁欷歔道：「說他是大明和*圖*書第一奇人也不為過。」

而且那日御審，聽周新的話里，似乎朱九還以建文案為條件，意圖與他作交換。這讓朱棣分外生氣，他之所以容忍包庇錦衣衛，無非就是因為他們忠心耿耿，要是錦衣衛也膽敢矇騙于自己，自己對他們的保護，豈不成了笑話？

「嘿嘿，父親不說，皇爺怎麼會知道？」朱瞻基撓頭笑道。

說完了兒子，太子轉向王賢道：「我這個兒子驕縱得很，日後你多擔待點，遇到出格的事兒要阻止他，阻止不了就來跟我說，我打他屁股。」這等於認可了王賢在朱瞻基身邊的位置。不得不承認，太子極富個人魅力，那種骨子裡的寬厚仁和，確實是經歷了洪武、永樂兩朝暴君的臣子的久旱甘霖。

「我可不會幫你隱瞞。」太子道：「你還是乖乖向你皇爺坦白，說不定還能少吃板子。」

「嗯。」朱瞻基道：「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姚師這個人，脾氣古怪得很，就算你有菩提念珠，他不答應也沒辦法。」

「小小年紀，竟然跟皇爺爺耍心機，」太子像普通父親一樣責備著自己的兒子道：「要是你皇爺爺知道了，非打爛你的屁股。」

「嗯。」朱瞻基點點頭道：「別緊張，我父親很和氣的。」他倒是雷厲風行，拉著王賢就走。

「誰？」

「當然。」朱瞻基道：「就算是做做樣子，我也不能摻和這事兒。」

「是，鎮撫司的人說，好ｈｅtｕｂｏｏｋ•cｏm.ｃom像是叫王賢。」黃儼心裏咯噔一聲，不明白皇帝咋連這點小事兒都知道？輕聲道：「一個秀才出身、不入流的小官，不自量力。這種小事便沒有稟報皇上。」

有這位大牛做老師，太子非但沒撈到什麼好處，反倒惹了一身騷，朱瞻基當然有怨氣了。

「蚍蜉撼大樹么？此人倒也有幾分膽色，」朱棣卻淡淡道：「跟紀綱說一聲，不要為難他。」

「這些我都知道，我是說他的近況，」王賢道：「比如他現在的脾氣、性格。」

「我父親。」

「這麼說。」王賢驚喜道：「太子殿下終於同意了？」

守鼓的御史受理了王賢的訴狀，王賢自己沒機會敲鼓了。不過御史也沒騙他，果然就把王賢的訴狀呈到御前，這才讓朱棣知道有他這麼號人。

「你不是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么？」

「呵呵，起來吧，不要拘禮。」溫厚的聲音響起，令人像洗了個熱水澡。

正叫著，門開了，朱瞻基走進來，看到王賢這副慘樣，笑嘻嘻上前道：「來，我也搭把手！」

「不用，你就這麼跟我進去。」朱瞻基卻滿不在乎道，他這是把王賢當自家人了。

其實他本想跟閑雲學，可閑雲少爺總是要他先打熬筋骨，三五年有所小成后再說招數。王賢哪有那耐性，便轉而拜靈霄求教。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都替你回了。」朱瞻基笑道：「不過有個人你得見見。」hetｕｂoｏｋ.cｏm.ｃoｍ

看得閑雲少爺這個汗啊，拜師學藝如二次投胎，多麼嚴肅的事兒，卻被這倆人弄得跟過家家似的！

「你這下可出名了！」朱瞻基興沖沖從外面回來，對王賢道：「他們好些人想見見你！」

雖然是來投軍的，但眼下周新的事情尚未了結，王賢只讓周勇帶著那些捕快，住進了幼軍軍營里。他和吳為、閑雲幾個則暫住在太子府中，朱瞻基的院子里。

「那好吧。」王賢跟著朱瞻基直入太子書房，進去后，朱瞻基給太子行禮，「父親，他就是王賢。」

「可以用八個字形容，那就是無欲無求、無喜無悲。」朱瞻基苦笑道：「但越是這樣，就越難和他打交道。」說著壓低聲音道：「不瞞你說，我父親對姚師執禮恭敬，實指望這位少師，能在自己學生最艱難的時候，他能說句公道話。但是去年……唉，情況那樣危急，他竟還是一言不發，真叫人好生寒心。」

「至少提供點情報吧。」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王賢道：「你們好歹也是多年的師生了。」

「是。」黃儼恭聲答道：「把皇上的話，都告訴周新了，三天後奴婢再去拿供狀。」

王賢忙解釋當時的情形，太孫是為了救他，才把他調到京城來的。

「你起步晚，就得多吃苦，」朱瞻基笑道：「我是來跟你說的，明天去慶壽寺上香吧。」

「是。」黃儼忙應下。

靈霄倒是挺認真，把壓箱底的功夫都教給他，王賢學和-圖-書得也很認真，無奈他已經基本成年，胳膊腿的硬邦邦、直綳綳，一招一式都僵硬得很。把個靈霄師傅氣得竟親自給他抻胳膊壓腿，痛得王賢哇哇大叫……

想到這，朱棣讓當值的太監黃儼去見周新，要他寫一份自白狀，詳細交代與錦衣衛接觸的經過。此時看到黃儼進來，朱棣便問道：「你去過詔獄了？」

王賢謝恩後起身，太子賜坐，還讓人給他拿酸梅湯吃，就像招待兒子來家裡作客的朋友，讓人一點感覺不到壓力。再一想到對方在大明朝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心裏難免感激泛濫成災。

吃過晚飯，王賢正在向靈霄討教拳腳功夫，雖然現在開始練武，顯然晚了點，但處境險惡，能學點自保的招數也是很必要的。

「你這話等於沒說。」王賢白他一眼，心裏卻一嘆，原來太子也好、太孫也罷，對自己能否見到並說服姚廣孝，根本不抱希望……

「嗯。」朱棣緩緩點頭，又道：「聽說那個跟他一起進京的手下，正到處奔走為他求情？」

靈霄倒是有現成的招數教他，但必須得先拜師才行。以王賢的臉皮厚度，這自然是小菜一碟，於是給靈霄端了茶，成了她的開山關門大弟子……

「這我也不敢說。」朱瞻基對他的顧慮深以為然，最後竟然不負責任道：「隨緣吧，要是你有佛緣，姚師自會見你，要是沒有佛緣，姚師自然不會見你……」

「看猴兒么？」王賢卻自嘲地笑道：「都和圖書是好奇想看看，這個自不量力的傢伙長啥樣吧。」

聽了朱瞻基的話，王賢突然變得沒信心了……自己冒昧去拜訪那位大明第一奇人，不會也吃個閉門羹吧？

「不過，我那二叔事後興沖衝去拜訪，卻連人都沒見著。」想到這茬，朱瞻基又笑了：「劉玄德三顧茅廬見到諸葛亮，我二王叔去了五次，每次姚師都正好不在廟裡。其實知客僧是故意這麼說的，可我那飛揚跋扈的二叔，就愣是不敢硬闖。」

只是堂堂太子如此謹小慎微，也難免讓人欷歔，儲君難當，給永樂大帝當儲君，更是難上加難。

「你不跟我去？」

更令王公百官驚詫的是，錦衣衛竟然對此毫無反應，這哪還是睚眥必報的紀閻王啊！

太子問了王賢家裡的情況，又問了他的學業，得知王賢剛考中秀才后，又責備兒子不懂事，怎麼能讓人家中斷學業呢？

王賢能折騰得連皇帝都知道了，動靜自然鬧得夠大的。不僅到刑部、都察院去告狀，還想敲登聞鼓……只不過朱棣不像他爹那麼貼近群眾，在登聞鼓外建了個登聞鼓院，還有錦衣衛把守，你要想告御狀，得先跟登聞鼓院的御史反映，御史不受理，才能進去敲鼓。

又說了會兒家常，太子有些倦了，朱瞻基便帶著王賢出來了。應該說，太子是很保守的，初次見面，並沒說什麼要緊的事情。之後王賢要做什麼，也與他沒什麼關係，但要是做成了，又是在他的默許下做成的，進退都有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