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怎麼辦？」見局面已經失控，紀綱面色陰沉地望著漢王，「一不做二不休？」

楊榮暗道，您老知道就好，面上卻恭恭敬敬整理衣冠，向皇帝行禮道：「臣恭喜陛下慧眼識珠，選擇將來交付神器的太子能得臣民擁戴，實乃萬世之福！」

那廂間，紀綱帶著錦衣衛一撤走，王賢等人便湧上行刑台，無數雙手把周新抓起來，拋在空中，然後接住，然後再拋，再接，歡笑聲直入雲霄！

「臣明白了。」楊榮深深抱拳道。

「人都說解縉才智無雙，我看他比二楊差遠了。」朱棣這才讚許一聲，其實這一聲贊，是贊他前後兩句話的，「不錯，朕要是想讓他死，何必費這周折？」說著目光轉冷，顯然恨意和殺意並未消散道：「朕留著他，是讓他睜眼看著，朕是如何讓大明朝超越漢唐，鑄就千古第一盛世的！」說著竟有些神經質地一拳捶在箭垛上，切齒道：「朕一定要證明給他看，他罵朕的那些話，是大錯特錯了！」

「怎麼？」劉觀驚奇道。

朱棣哼了一聲，沒有應答，而是又問道：「你以為，周新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漢王卻黑著臉看著人群，心裏有自己的算盤。紀綱是人見人懼的特務頭子，自然不怕犯眾怒，自己可是以儲君之位為目標的，豈能圖一時之快，當眾干那種倒行逆施的事兒？平白落了罵名！

是以沉吟許久，他始終沒有下令，只是緊咬著牙關，眼睜睜看著山呼https://www.hetubook.com.com海嘯的人群，從中間分出一條通道！看著他的大哥、大明太子殿下朱高熾，一瘸一拐地出現在眼前。

「求仁不能，取義不得。皇上不讓我死，我反倒成了沽名釣譽之人。」周新說到這時，聲音已經哽咽了：「況且，按照《大明律》，偽造軍令罪在不赦，我不死，法典何在？！」

楊榮緩緩直起身子，望著皇帝的背影，流露出敬佩的神情……他終於明白，皇帝為何會最終赦免了周新，因為又一次御駕親征在即，他需要一個安定的後方，這才是決定性的原因，而不是其他。

極有節奏的聲浪滾滾，徹底籠罩刑場上空，壓住所有其他聲音，只剩下『皇上有旨、刀下留人！』八個字，在場中反覆迴響著！

朱高煦和紀綱終於齊齊變了臉色，紀綱大聲朝手下下令，要他們控制局勢。可是錦衣衛縱使凶神惡煞，這時也是束手無策。因為所有人都在吶喊，他們根本不知道到底該抓誰？人群又沒衝擊法場，他們更不能動刀動槍，只能徒勞的揮動皮鞭，恫嚇百姓道：「都閉嘴，都閉嘴！」卻旋即被十倍百倍的聲浪淹沒了……

朱棣收回目光，對侍立在一旁的楊榮道：「你看到了什麼？」

「胡說八道。」朱棣哼一聲，冷冷道：「分明是人心向背。」

就在此時，一直勸旁人保持冷靜的王賢，突然不顧一切地爬上柵欄，奮臂高呼www.hetubook.com.com起來：「皇上有旨，刀下留人！」緊接著帥輝、二黑、吳為、閑雲、靈霄、橫雲、周勇，二百多人齊聲高呼起來：「皇上有旨，刀下留人！」

太子的車駕行駛進來。朱高煦和幾個太監架著太子往車上去，他在兄長耳邊輕笑道：「大哥今日真是風光啊。」

朱高煦和紀綱的目光，卻落在那具日晷上，此時指針將將遮住了午時三刻的刻紋……

邊上紅布纏頭的劊子手，可能是殺人殺成傻子了，抱著明晃晃的鬼頭刀，悶聲道：「部堂，王爺好像說，讓咱們動刀。」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是啊……」周新深深喟嘆一聲，痛苦地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快動手啊你！」朱高煦朝行刑台上的刑部尚書劉觀大喊道：「愣著幹什麼？」

那廂間，在萬眾歡呼聲中，太子終於抵達了太平堤，孤凄埂上的刑場近在眼前了。

「是好事。所以朕會答應他，預計明年出兵瓦剌。」朱棣點點頭，沉聲道：「所以你的甘肅之行不容有失，必須要妥善解決好內附各部，絕不能讓一個部落，加入到馬哈木的旗下。」

百姓們反覆地高呼著，這是他們誠心誠意的呼喊，非如此不足以表達他們的激動喜悅！

你不得不佩服精神的力量，在萬人助威聲中，朱高熾像是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竟比之前狀態要好很多。事實上，他整個人都處於亢奮狀態，一步步走到刑場中央，然後和圖書丟掉拐杖，用自己的力量站定。顫巍巍從懷裡摸出那片黃綾，雙手高高舉起！

「朕回宮了，你不用隨侍，回去準備準備出發吧。」朱棣哼一聲，轉身下去城樓。

呼喊聲迅速傳遍刑場周圍，幾次之後竟整齊劃一，匯聚成了個聲音——山呼海嘯的聲音：

「我先剁了你個夯貨！」劉觀狠狠瞪那貨一眼，嚇得他縮起脖子不敢廢話。劉尚書自然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就算他不是太子黨人，但能當上尚書的人，豈會不知道犯眾怒的事兒不能幹？

朱瞻基本來被勒令在府中讀書，聽到消息把書一丟，趕緊跑到父親身邊。誰知當他趕到太平門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擠不進人群去了。

朱高煦忙扶住他右臂，東宮的太監扶住太子的左臂，卻險些沒扶住，只見朱高熾的雙腿都在打顫，確實已經拖不動步了。不過管他呢，現在就是癱倒又何妨？

圍觀的百姓跪下了，守衛的錦衣衛跪下了，就連劉尚書、漢王和紀綱也跪下了。刑場內外，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太子高舉著那個『赦』字，挺立在天地中央！

助威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給已經體力透支的太子，注入了無窮的力量，他分明感到，自己的雙腿又被灌注了力量，支撐著他一步步走向太平堤。

「回皇上，臣看到了皇恩浩蕩。」楊榮恭聲道。

朱高煦和紀綱卻半分欣賞的興趣都欠奉，但兩人終究非常人。從高台上下來的工夫，已經調整好了情緒，至和圖書少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兩人走到太子面前，朝他拱拱手，朱高煦哈哈大笑道：「可急死我了，大哥終於還是按時趕到了！」

「呵呵……」也不知太子是諷刺還是什麼，反正朱高煦的鼻子都快氣歪了。

聽了這話，朱棣依舊冷冷道：「建文不得人心乎？」

周新臉上卻沒有半分歡愉之色，反而痛苦難掩。

在太平門城樓上俯瞰這一幕，會感受到最直觀的震撼，那黑壓壓如潮水的人群中，人們自發讓出的長長通道，看上去就像一支長劍，刺得城樓上的皇帝兩眼生疼。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時辰到！」紀綱低喝一聲，提醒漢王可以開刀了。

「皇上有旨，刀下留人！皇上有旨，刀下留人！」

楊榮心說，您這不是抬杠么？建文帝丟江山，還不因為您老人家太猛？「太子已經成年穩重，是真仁厚，豈是建文那等假仁假義能及？」

「這是好事。」楊榮早就習慣了皇帝的跳躍思維，便也跟著轉到邊事上。聽說那阿魯台竟然要和朝廷一起打馬哈木，他自然深感吃驚，又很是高興，因為本以為皇上派自己去甘肅是懲罰，原來是有重要任務的。

「皇上想讓他死，他就會死；皇上不想讓他死，他才能活。」楊榮意味深長道。

凡事以大局為重，這就是為什麼朱棣和楊廣做相同的事情，一個成功，一個卻失敗的原因……

朱高煦被遠處洶湧的人潮驚呆了，這才回過神來，抽出火籤往地上一丟，大喝www.hetubook.com.com道：「時辰已到，開刀問斬！」

「也得感謝賢弟。」朱高熾樂呵呵道：「要不是你幫忙，我也沒這個露臉的機會。」

一個鮮紅的『赦』字，便出現在眾人眼前，觀者如風吹麥浪一般，匍匐下跪，口中高呼萬歲！

那邊劉觀卻指著耳朵，使勁搖頭，意思是噪音太大，我聽不清啊！

「還是操心你自己吧。」朱棣哼一聲，又轉換話題道：「大同總兵密報，阿魯台的密使已經抵達大同，要向朕稱臣納貢，請朝廷發兵討賊為故主本雅失里復讎，並願率部為先鋒。」

「皇上息怒。」楊榮忙勸道：「為了個小小的周新，氣壞了龍體就太不值了。」

話音一落，柵門外的人群驚呆了，太子殿下拼了命，但是還差百丈之遙，竟然要功虧一簣了！

什麼叫水平？這就叫水平！楊榮的意思很明白——他是你定的繼承人啊，要是不得人心，你放心把社稷交給他？

大街上人山人海，全是聞訊來給太子助威的百姓，在朱高熾的四面八方，全都密密麻麻擠滿了人，只有他的正前方是一片開闊。根本不用侍衛開路，人們都自覺讓出一條去路，唯恐耽誤了太子向前。

既然如此，他索性把人情賣到家，低聲對跪在一旁的周新道：「賢弟，我就是拼了烏紗不要，也幫你拖到太子到來！」

朱高熾點點頭，面色慘白地笑道：「為兄一步也走不動了，還不來扶我一把。」

「你要是當著太子這麼說，那就真是沽名釣譽了。」劉觀嘆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