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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性者根器也，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凡夫以煩惱覆而無顯，若斷煩惱即顯佛性。」王賢侃侃而談道。

「……」聽了他的話，姚廣孝沉默片刻，幽幽道：「我還是把你剃度了算了！」

姚廣孝算卦是出了名的，當年他和袁珙，還有現在的兵部尚書金忠，三個江湖騙子，合力把朱棣忽悠上造反這條不歸路，才造就了今日的永樂王朝。當然姚廣孝也成了占卜界的權威，在朱瞻基們看來，得他說的才是標準答案。

解決了歷史遺留問題，姚廣孝便不再理王賢，轉而對朱瞻基淡淡道：「聽說你父親就出征的事兒起了一卦？」

待禪室中只剩下王賢，姚廣孝眯著三角眼看向他，問道：「你現在是幾品？」

王賢狂暈，怎麼諸葛亮愛用錦囊，姚廣孝也愛用錦囊？難怪人家說，中國的知識分子都是娘炮呢！

「是。」朱瞻基步履沉重地走出去，渾不如來時那般輕盈。

「老和尚自然是吃素的，」姚廣孝聲音再厲，王賢也是不怕的，道理很簡單，他要拆穿自己，幾個月前就拆穿了，不會等到現在。剩下的就好辦了，無非就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罷了：「小子是誠心誠意當您的弟子……」頓一下道：「當然是俗家弟子。」

「嗯。」姚廣孝點點頭，捻動佛珠道：「大凶兆。」

姚廣孝宣一聲佛號，手捻佛珠道：「元旦，又是一年了，老不死離佛祖又近了一步。wｗw.hｅtｕｂooｋ•cｏm•cｏｍ」他不是說笑那種，而是渾身都透著死亡的氣息，與這新春佳節格格不入。

「你怎麼混呢！」姚廣孝眉頭皺得老高，罵道：「我姚廣孝的徒弟，竟連流品都入不了，傳出去讓我老臉往哪擱！」

「無它，有佛像、佛性、佛心也。」王賢正色道。

聽姚廣孝自稱為師，王賢趕緊俯身叩首道：「冒充老和尚的徒弟，小子惶恐萬分，早就想來領罰了……」

「我是聽我三叔這麼說的……」朱瞻基定定神，小聲道：「師傅說的是，丈人是拿杖的人，軍隊的意思。」

「當初老衲讓你拜在我門下，你卻不肯，」姚廣孝卻不吃他這套，冷冷道：「回頭又冒充我的弟子，莫非以為我姚廣孝是吃素的不成！」

「你這廝，我順道上個香不行啊？」朱瞻基笑罵道。

其實慶壽寺的小和尚們也挺努力的，非但燒香不要錢，還有素齋招待。寺里最有名的一道菜叫素什錦，又叫十香菜，以腌鹹菜為基礎，配以胡蘿蔔、金針、木耳、冬筍、白芹、黃豆芽、豆腐乾、千張、麵筋、藕、紅棗、花生米等十多種素菜，重油炒成，比大魚大肉還要香。一炒就是一大鍋，光是配料、削皮、切絲的工作就忙死人了。可就是這樣，還依然改變不了門可羅雀的場面，叫小和尚們好不凄涼。

「佛心者，大慈悲也。」王賢道：「此為修和_圖_書行的第一要事也！」

「我現在就想去見姚師。」朱瞻基笑道。「還不滾去通報！」

「是。」難得姚廣孝主動關心他們父子，朱瞻基受寵若驚地點頭道：「得了個大凶的『師』卦，我皇爺爺訓斥說，我父親的《易經》是半吊子，這一卦不會應在大明，而會應在韃子身上……」說著巴望著老和尚道：「姚師是跟袁天師齊名的占卜大家，您給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師父要給我提一提？」王賢登時就激動了。

「都上一炷吧。」朱瞻基見他太慘了，心下不落忍道。

「我不是沙門中人。」王賢搖頭道：「只是有點小聰明罷了，心裏更滿是七情六慾……」說著嘆口氣道：「比這世上的凡夫俗子，不知腌臢多少倍。」

「哼……」在朱瞻基的見證下，師徒禮成，算是先上車、后買票，補上了這道手續。姚廣孝才笑起來道：「蠢材，你以為當我徒弟有什麼好的？將來保准有你後悔的一天。」

「沒辦法，」王賢小意道：「京城這地方廟多菩薩大，就連太孫殿下的招牌也不好使，唯有您老的旗號，還能無往不利。」

朱瞻基心說，這馬屁拍得還真是高啊。不過怕也只有他，才敢這麼跟姚師說話。

「那感情好！」知客僧重新熱情起來，屁顛屁顛領著他倆到大殿上香，還熱情地招呼眾侍衛也都來上一炷……

「做夢去吧，」姚廣孝卻一盆冷和圖書水潑上道：「我已經十年沒有干預過國政了，你要讓為師為這點事兒破例么？」

「活那麼久作甚？老而不死是為賊。」姚廣孝卻搖頭道：「何況對一個等死之人，活得越長，就越是苦難。」

「啊……」朱瞻基頭皮都炸了，毛骨悚然道：「我有凶兆？」

「也算有自知之明。」姚廣孝也嘆了口氣：「就這麼辦吧……」

更讓太孫殿下驚恐的還在後頭，只聽姚廣孝幽幽道：「但是你父親請我占卜的對象，不是朝廷的勝敗，而是你此次出征的凶吉……」

「那師傅是什麼意思？」王賢覥著臉道。

王賢大喜過望，趕忙磕頭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姚廣孝卻覺著這法子不錯，捻著鬍鬚，閃爍著三角眼道：「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有慧根？」

「……」姚廣孝聞言，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道：「你小子倒會說話，看來為師的修行還不到家啊。」

「何為佛心？」

「打開。」

「能不能無咎，全靠你的軍隊了。」姚廣孝這才冷冷道：「出征時不時想想這一卦，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害處。」說著便逐客道：「你先去吧，我和我徒弟說幾句。」

「何為佛像？」

「師傅說什麼呢，大過年的不吉利。」朱瞻基笑道：「您老這身子骨，整天修身養性，我看活到一百一點都不難。」

王賢便把盒子打開，只見裡頭躺著一枚錦囊。

「何為佛性？」

當看見有馬車停在www.hetubook.com.com寺廟門前時，和尚們的激動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知客僧噌地躥出來，滿臉堆笑道：「幾位施主恭賀新禧，大吉大利，升官發財，兒孫滿堂啊！」待車上人下來，才發現是太孫殿下，登時熱情之火滅大半道：「殿下來給老住持拜年啊。」

「最危急的時刻拆開看，早開就沒用了。」姚廣孝淡淡道。

「……」王賢心說，您這不哪壺不開提哪壺么，羞澀道：「不入流品。」

「徒兒知道了。」王賢卻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酒明日愁的性格，三年後的事兒，起碼兩年半后再說吧……

還是上次那間禪房，還是那個三角眼、白長眉的老和尚，只是蒲團多了一個，王賢和朱瞻基跪坐下來，向姚廣孝行禮拜年。

朱瞻基暗暗擦汗，人，怎麼可以這樣無恥呢？

「唉，唉，我這就滾去。」知客僧讓人招呼侍衛們吃素齋，自己一溜煙跑去後殿，不一會兒回來道：「老住持有請二位。」

「也許，這也是一種修行吧。」王賢輕聲道。

「我不會後悔的。」王賢堅定道，心裏卻說，到時候大不了跟你斷絕關係唄，反正你還能活幾年？

「佛像即福相，譬如雙耳垂肩，高額大嘴……這樣的人前世積福多，福報大，若是肯修行，定可事半功倍。」

姚廣孝一指香案上的個木盒子，王賢便去取過來。

「你不出家便不能傳我衣缽，我要你這個徒弟有何用？」姚廣孝卻不感冒道。和-圖-書

侍衛們便一人上了一炷香，幾十個侍衛就是幾十炷啊！感動得知客僧眼淚都下來了，「太孫殿下人太好了，佛祖肯定保佑您心想事成的。」

「我看你冒充得挺帶勁的……」姚廣孝冷笑道：「打著我的旗號，著實辦了不少事啊。」

「不學無術。」姚廣孝罵道：「還什麼大丈人，小丈人！我當初教你易經時，是這麼解的？」

「……」朱瞻基一下由跪坐改為跌坐，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道：「總綱不是說『貞丈人吉，無咎』么？我身為皇太孫，就算當不得大丈人，也能當得小丈人吧……」聲音越來越虛道：「就算不是大吉，也該是小吉吧。」

「這一卦……」姚廣孝不鳴則已，一開口就把朱瞻基驚得目瞪口呆：「是我在東宮講禪時，應你父親的請求而占卜。」

「我可有言在先，三年之內，你要是找不到個讓我稱心的徒弟，就自己剃度了來接我衣缽。」姚廣孝說這話時，三角眼裡寒光閃閃，就是瞎子都能看出他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不一定非要徒兒出家，」王賢發揮創造力道：「師傅先收下我，然後我滿天下地物色個有慧根的徒弟，剃度了給師傅當徒孫，一樣不耽誤傳衣缽的。」

大年初一是寺廟道觀的好日子，不管信佛通道還是啥都不信，都願意到廟觀裡頭燒個香，祈個福。京城內外大大小小的道士觀、和尚廟，這天都大發利市，說門庭若市也不為過……除了慶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