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草原行獵圖
第三百五十九章 風沙好大
這時候斜陽西下，戈壁落日，遠方的地平線閃爍著金輝，大戈壁露出它難得的溫柔一面……又或許是因為這絕代佳人那牽腸掛肚的眼淚，才會讓人感到戈壁也變得柔和了吧？
「不是醫藥的問題，」吳為聽了，滿面羞愧道：「大人現在是熱症，需要多飲水，需要避暑調養，需要少操心勞神，這三點一樣達不到……」
在王賢真的砍了一個因為乾渴難耐，偷喝水的兄弟的腦袋后，所有人都凜然了，任嘴唇乾裂，任火燒火燎，得不到允許，也不敢碰水囊里的水。
這一聲嘶啞難聽的聲音，對寶音卻如天籟一般，融化了她心中的雪山，吹綠了她的沙漠，寶音緊跑兩步，撲到他懷裡，緊緊摟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的懷裡，任眼淚奔涌而出。
而行軍里程也比預想的慢，這是他忘了考慮風沙的因素……漠北的風很頻繁，卷在戈壁上便成了沙塵暴，一來便是黃龍捲天、飛沙走石，要是沒個帳篷遮擋著，還真挨不過去，就更別說頂風行軍了。有時候風一刮就是一天，當然耽誤事兒了。
看到寶音的那一滴淚，被風吹到空中，最後落在他的心裏。那一刻，王賢的心終於軟了。良久良久，他對寶音綻開了從未綻開過的微笑，那是不帶任何算計，真誠的像戈壁的沙礫一樣純凈的笑。
「老天爺不下雨，」王賢無奈道：「泉眼也一口都找不到，巧婦也難為無米粥啊。」
王賢腦海中兀然浮現出一首記憶久遠的歌，好像是這樣唱的：
那也是為你空等的，一千個輪迴。
強撐著檢查完了糧草和水，王賢一屁股坐在仍滾燙的砂石上，擦一把額頭的冷汗道：「問題很嚴重啊……」
「從目前來看，我們已經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了。」王賢的額頭髮燙，用袖子去擦時，卻沒見汗珠，「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一路上碰不到一個泉眼！」他不明白，為什麼瀚海走廊上，每隔幾日都會碰到幾個泉眼，怎麼從百里之外縱穿大戈壁，就碰不到一個水源呢？
很少有人能體會到，他絕情背後其實藏著深深的感情，若不是對他們的愛，他又何苦來哉？強突廣武鎮就是了。反正付出犧牲的不是他，他肯定可以突破韃靼人的防線。
但就是這樣極端嚴格的要求下，最要命的兩個指標——存水量和行軍里程，依然超乎王賢的預計。
殊不知，古人的經驗都是用生命和時間，千錘百鍊出來的。他們發現的瀚海走廊，其實是因為那片地下有河流水脈的緣故。別處的地下沒有水脈，又上哪去找泉眼呢？
「就算把所有的馬都宰了，也和圖書不過多撐五天。」吳為舔一舔乾裂的嘴唇道：「必須要補充水了，不然要出大問題了。」
團隊行進的好處很多，互相幫助和互相鼓勵，會讓人們有勇氣克服困難，戰勝自然。當然前提是服從命令聽指揮……聽王賢的指揮。
將那個兄弟收殮了，王賢擦乾淚，目光冷冷掃過眾人，嘶聲道：「如果實在忍不住，可以喝自己的尿液，這個你喝多少我都不會管！」
吳為和許懷慶站得遠遠的，看著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最終匯成了一條。老許擦擦眼角道：「我擦，風沙好大……」
眾人覺著他是在說氣話，直到看見王賢真的把自己的尿喝下去，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尿液的成分九成九是水，完全可以用來補充水分，浪費了太可惜。」
他輕聲道：「我很好，別擔心。」
王賢不會解釋，也無力解釋，因為他自己的狀況都糟透了。病還沒好利索，便踏上了極度殘酷的戈壁跋涉，他明顯感覺自己渾身乏力，腳步虛浮，但他這個領頭羊不能有事，不然誰領著身後長長的人龍走出這片戈壁？
王賢逼著自己冷硬起來，其實這次戰爭之旅，已經將他淬鍊得十分冷硬了，但要想率眾創造生命的奇迹，走出這大戈壁，他就必須更加無情，令行禁止，絕不容商量。
『如果蒼海枯了，還有一滴淚。
「糧食勉強還夠，主要是缺水，只能堅持五天了…hｔｔｐs://m•heｔuboｏｋ•ｃoｍ•ｃom…」吳為嘆氣道：「雖然咱們帶了儘可能多的水，但要供應兩千五百人，消耗太大了。」
但腳踏實地地走在上頭，卻只會感到無助和絕望。漫漫黃沙礫石一直鋪向天外，看不見盡頭。沒有水源，沒有一丁點綠色。天上不見飛鳥，地上不見走獸，甚至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走在戈壁上，比沙漠的感覺更荒涼，乾燥凄涼，彷彿走在了生命的盡頭。如果是獨行的話，怕是心理上要先被摧毀了。
驀然回首中，斬不斷的牽牽絆絆。
眾人從沒想到，自己有喝自己尿的一天，但王賢親身示範后，給他們心理防線打開了口子，當他們極度乾渴，又沒到喝水的時候時，就真的喝起了自己的尿。雖然味道沖了點，但真解渴啊，而且大家都喝起來，也沒啥心理障礙。只可惜，喝的水少，尿也少……
「大人，你也先休息休息吧，這大戈壁上缺醫少葯，」許懷慶眼圈一紅道：「你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
「我擦，讓你們一說，老子好像得了絕症，別他媽小題大做！」王賢變得聲音沙啞，如兩片金屬摩擦一般，他強撐著站起來，轉身便見寶音兩眼通紅立在那裡。
流沙流沙滿天飛，誰為你憔悴？』
日復一日，他咬著牙走在前頭。每日里，隊伍在早晨天蒙蒙亮時趕路，日上三竿后便紮營休息，一天行軍不超過兩個時辰，一天行進不超過四十里。除非是www.hetubook.com.com陰天，才會多走點路。
存水量要比想象的少多了，事後王賢自省，是因為自己忘了蒸發的因素，這見鬼的戈壁太干太熱了，馬皮縫製的水囊並不太密封，是以大量的水順著水囊頂部的縫隙蒸發掉了。
王賢的肩上，是這兩千五百人的生死，但他也是兩眼一抹黑，若非手裡有羅盤可以分辨東西南北，他肯定會帶著隊伍迷路的。
這是為了避免中暑和炎熱引起的過度消耗，在烈日下的戈壁行走一個時辰，保准再強壯的人也會中暑。哪怕午後日頭偏西，但整個戈壁依舊熱氣騰騰，走在上頭依然會大量消耗體力，很容易產生疲憊和乾渴。
「大人，還得熬多久是個頭？」許懷慶兩眼凹陷，皮膚乾裂，湊過來道。
「許大哥你別著急，」王賢卻搖頭道：「馬上就天黑了，黑乎乎的如海底撈針，白費了將士們的體力。」
馬肉這東西，人吃多了，是要鬧肚子的。但牧民吃馬肉有經驗，煮的時候攥乾淨血水，做成馬肉乾，問題就不會很大。但那是對身體健康的人來說，王賢這陣子身體虛弱，吃下馬肉乾就肚子疼，但光吃穀物是不行的，為了補充足夠的維生素和無機鹽又不能不吃，好在不拉稀……『肉爛在鍋里』，王賢這樣安慰自己。
這天宿營時，眾人安下帳篷，鑽進去避暑喝水。王賢也躺進帳篷，只喝了點水，卻沒吃東西，就昏昏沉沉睡下了。但渾身針扎一樣的疼痛，讓他和圖書也睡不踏實。翻來覆去挨到日頭西沉，戈壁轉涼，他又強撐著爬起來，巡視晚飯的準備情況……隊伍一日兩餐，同樣嚴格控制，早晨出發前一次，現在是另一次，每次都是一小碗得勝面，加一塊馬肉乾。
但水是不能亂喝的，前世的經驗告訴王賢，大口大口地喝水，會讓很多水分變成尿液，造成極大的浪費，正確的方法是小口小口地抿，待口腔全部濕潤后，再緩緩咽下。而且也不是想喝就能喝，不到時辰、不到距離，不許擅自飲水，不然軍法從事。
女人們就沒那『福氣』了，她們比男人更有羞恥心，也不方便接尿……好在女人的忍耐力，天生比男人強，她們倒也能忍住。
「不行要繼續殺馬，」王賢喉嚨里像著火一樣，兩耳嗡嗡，緩緩道：「先保證人喝水吧，不能讓牲口和人搶水。」
大漠的落日下，那吹簫的人是誰。
你所有的驕傲，只能在畫里飛。
晚上，戈壁上倒是氣溫驟降，卻又冷得過分，行軍又會凍出病來。所以王賢索性讓將士們一天集中全力走兩個時辰，其餘時間鑽在帳篷里睡覺，既能降低消耗又可以恢復體力，其實比透支更長遠。
「屬下帶人去找水吧。」許懷慶狠狠咽了口唾沫，只覺喉嚨生疼，這是缺水的癥狀。
戈壁是蒙語，意為『難生草木的土地』。王賢他們便行進在這片草木不生的土地上，極目睛空，浩浩無際，雲山渺遠，大漠蒼茫，看上去廣袤而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