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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

方尚書倒也不光打嘴炮，對柴車道：「拿仲德的貼黃過來吧。」

「部堂言重了，那也是下官的父老鄉親。」王賢忙起身道。

「我也沒去過山西，指教談不上。」方尚書沉吟道：「不過老夫畢竟還知道點內情，你去了之後，千萬要當心新晉的晉王殿下，這個人很可怕……」

「是啊。」柴車笑道：「我們方才還在惋惜呢。」

小插曲后，方尚書又在『升授職役』上寫下『正五品千戶』，在『調守衛所』寫下『錦衣衛』，至於後面『給授誥敕』一欄，就不是兵部的事情了。合上黃冊，方尚書又拿過一本《錦衣衛選簿》，翻到千戶頁上，將王賢的名字填上，在下面簽了自己的名字，這才擱下筆道：「兵部的程序這就走完了，但老夫也不能幫你這個錦衣衛千戶，獲得十四千戶所的實缺。」

按制，錦衣衛下轄十四個千戶所，也就是有十四名實缺千戶，至於王賢這樣虛有其名的千戶，就多了去了……許多功臣子弟，一生下來就被封作錦衣衛百戶千戶的，其實只是皇帝優待功臣，賞他們子弟吃皇糧罷了。柴車所說，方尚書能幫王賢建起第十五個千戶所，自然是誇張之言，但方尚書把王賢的衛隊編入錦衣衛，造成他麾下千余名錦衣衛的事實，還是辦得到的。

「這我知道。」王賢點點頭，別說錦衣衛這樣的皇帝親軍，就是一般的衛所軍隊，軍官和-圖-書的具體使用，也不是兵部能說了算的。

「但講無妨。」

「山西那地方，」方尚書想一想，緩緩道：「跟咱們浙江不一樣。」

這是雪中送炭的節奏啊！那一剎，王賢真有些感動了。

「再說了，仲德是有功名的讀書人，眼下又要當欽差了，將來出將入相也未可知，比我們有出息，那是一定的了。」方尚書笑道。

柴車趕忙奉上，方尚書展開后，提起筆來，在『從軍歸附來歷』上，填下『幼軍軍師』，在『征克地方』上，填下『從征漠北』、空了『殺獲次數』一欄，在『受賞名目』上，緩緩填下『救太孫駕』四字。

「咱們浙江沒有藩王，這是大幸。」柴車解釋道：「而山西是晉王的封地，太祖封諸子于邊地，欲以藩王屏中央，因此鎮邊的親王整軍習武，握有兵權，已故的老晉王是今上的三哥，數度奉命將兵出塞、築城屯田，大將如宋國公馮勝、潁國公傅友德皆受其節制。」頓一下道：「如今雖然今上收回了其節制邊鎮之權，不許藩王干涉地方軍政，但仍保留著藩國的軍隊，加之晉藩枝繁葉茂，小王國遍布山西，而且如今山西軍方，皆是老晉王的部下……」話說到這，有些不合適說下去，他嘆口氣道：「總之，山西還是晉王的天下，而現在的晉王是整倒了和太子相善的前任晉王上去的，他能成功，離不開漢王和趙王的幫助。」和圖書

「原來如此。」王賢點點頭，表示了解，這些情況，朱瞻基肯定比文官們了解得更清楚，自然早就告訴他了。但人家能提醒他，那就是把他當自己人了，王賢自然感激不盡道：「看來山西之行，比我想象的還要兇險！多謝部堂和銓曹大人提醒！」

王賢才入行幾年，就升到正五品的千戶，自覺躥升得飛快了，但跟人家方尚書一比，簡直不值一提。

「我那欽差衛隊的出身，不知何時能辦妥？」王賢問道。

王賢本來還想死皮賴臉賺點便宜，但人家如此掏心掏肺對自己，他反而不好開口了，只好真心實意地道了謝，便心滿意足地告辭離去了。

「還請部堂指教？」王賢道。

「有什麼好惋惜的？投筆從戎，男兒之志也。」方尚書卻高屋建瓴道：「將來仲德統帥三軍，為大明開疆拓土，青史留名，不比你我這等碌碌無為之輩，要強得多？」

「唉，山西啊……」方尚書臉上漸漸浮現出凝重之色道：「確實是個兇險之地。」

按說這時候，王賢該感激涕零，朝北面磕頭，但他只是淡淡一笑，再沒有什麼反應。這讓兩人心中嘀咕，這小子難道不知道，憑這四個字，就可保他一世榮華？當然前提是太子能順利接位。還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好似知道他的想法，方尚書淡淡道：「皇上豈能作那種掩耳盜鈴之事？不讓公開講，不代表不承認，史官m.hetubook.com.com筆下，還是會記下仲德的功勞的。」

在北京韜光養晦了幾年，方尚書如今重返兵部，也算是當了把還鄉團，很快就鎮住了場子，讓人忘記了快要病死的金尚書。不過他幾經沉浮，早已是神光內斂，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看不到絲毫得意。

「部堂教訓的是。」柴車忙笑道，「是我想岔了。」

方賓方尚書是趕上好時候了，在一切皆有可能的洪武朝，直接由太學生試兵部郎中……因為洪武三大案的緣故，文武大臣數次慘遭太祖團滅。朝堂空空的結果，便是許多太學生和吏員驟然顯貴，方尚書就是個例子。他踏入仕途的第一步，便是廳級幹部，雖然是個見習的，但因為表現不錯，很快就轉正了。

柴車領著王賢拜見部堂之後，方尚書說話了，一開口，竟又是一嘴杭州話，「快快起來吧，在我這不用客氣。」

方尚書起點高，進步快，建文元年便當上了順天府尹，但因為坐罪充軍廣東，幸而後來在同鄉營救下，很快被召回復官。轉年今上入京師，他和侍郎劉俊等迎附，特見委用，進兵部侍郎。之後署理過數年兵部事，不過風評不是很好，聽說他善揣上意，頗恃寵貪恣，被幾位大佬聯名彈劾。不過他十分警覺，見事不好，便思暫避風頭。正逢朝廷設行在六部，無人願意北上前往，朱棣大喜，不禁壓下了彈劾，還升他為二品尚書，將行在的人事和*圖*書大權盡數委託給他。

「已經辦妥了。」柴車點點頭道：「這是前任金尚書奏請，皇上恩準的事情，部堂大人本來照辦就是，但為了你老弟著想，部堂大人把你的衛隊，全都掛在了錦衣衛上。」說著笑笑道：「所以方才部堂說，他不能幫你獲得十四千戶所的實缺，其實還有後半句沒說……他可以幫你建立起第十五個千戶所！」

「坐坐，說得好啊，人不能忘本啊。」方尚書的聲音柔和，充滿大人物式的親切：「仲德將來必定前途無量，也要像今天一樣，時時把家鄉父老放在心上。」

「多謝部堂，」王賢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下官還有一事勞煩部堂。」

柴車看得一驚，貼黃上的每個字，都必須有據可查，方尚書寫下這四個字，就代表官方承認朱瞻基在九龍口遇過險了。

方尚書看看柴車道：「聽說仲德前幾日，高中桂榜了？」

看到王賢微微吃驚的表情，柴車笑道：「末非你不知道，部堂大人也是咱們杭州錢塘人？」

「有老夫和叔輿在，你還用擔心這個？」方尚書攏須笑起來道。

「呵呵……」方賓面上卻掛起一絲苦笑道：「我寧肯不賣他這個人情！但誰讓我欠了老和尚的人情呢？那老和尚，吃人不吐骨頭，誰敢跟他打馬虎眼？」

「是啊，真是巧得很，咱們一屋子都是從杭州出來的。」堂堂部堂大人，自然不會起身招呼王賢，但臉上和藹的笑容，已經足和圖書以讓人『如沐春風』了。「快坐下吧，叔輿替我招呼仲德。」

就座后，方尚書親切關心了王賢的近況，微笑道：「仲德你義救周臬台，為咱們浙江百姓保住了一位好官，也讓父老鄉親們免於錦衣衛的毒手，我代家鄉父老向你致謝了！」

「謹遵教誨。」王賢恭聲道，心裏卻暗道，這方尚書不純啊，一口一個父老鄉親，似乎是在暗示我入夥啊，不過幹嘛這麼著急？當然人家也只是暗示一下，自己心裡有數就行，沒必要太過積極了。

只是這下王賢有些難以理解了，這可是要得罪紀綱的啊！自己和方尚書素昧平生，難道只因為是同鄉，他就這樣下死力氣幫自己？

柴車把他送出去，轉回來笑道：「部堂賣得好大人情，這小子怕是一輩子也還不清了。」

王賢恍然大悟，怪不得兵部上下對自己的態度陡變，原來這裏已經被杭州人佔領了。不禁一臉驚喜道：「還真是不可思議呢。」

「這算什麼……」方尚書擺擺手道：「同鄉有互助之誼，我們這些當前輩的，自然要儘力幫你共度難關。」

「部堂要捧殺我了。」王賢苦笑道，「我能不能從山西活著回來，還未可知呢。」漂亮話說再多，能頂什麼用？你們二位得拿出點乾貨來，才能說得過去吧。

「另外，你這個千戶是流官，初授都是這樣的，過兩年自然給你轉成世官，這樣將來子孫不肖了，也不會敗家。」方尚書大送幹人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