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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朱濟熿要考慮的已經變成了如何善後，如何不讓自己受牽連了。還有更重要的，王賢如何保證他會信守承諾？

「今日有雪，又夜深了，所以看不太清。」老太監忙替王爺圓場道：「否則站在這裏，白日可看到太原城的街市，晚上還可看到萬家燈火。」

朱濟熿意識到，自己就算殺了王賢也無濟於事……因為搜查的結果顯示，劉子進根本不在欽差行轅，那麼他很可能是跟朱美圭在一起，而王賢不過是他們擺在明面上的幌子，這個幌子被戳破，也不會影響到真正的殺招！

朱濟熿用那雙憂鬱到讓人心碎的眼睛，緊緊盯著王賢，聽了他斬釘截鐵的說法。又沉吟片刻，方緩緩起身走到窗邊，親手推開了窗戶，深深望著窗外，窗外無風、雪落無聲……

而大同將門更不消說，不僅跟朝中將門勛貴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而且不在自己的職權範圍，自己的手還伸不過去……就算逞強伸過去了，也會被剁掉的。

不過話說回來，有了這封信，朱濟熿確實不怕王賢和太子耍花樣……

但讓朱濟熿意外的是，王賢居然矢口否認太子和老大父子是一夥的，而且很有些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意思，這讓晉王殿下多多少少地鬆了口氣……

說心裡話，王賢是做夢都想弄死這個王八蛋。正是拜這王八蛋所賜，他差點就掛在五台縣了！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豈能放過朱ｍ•ｈetｕｂoｏｋ.ｃｏm.coｍ濟熿？但還有句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王賢雖有一人單挑三晉之心，可他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想單槍匹馬贏下晉王、山西官場，還有大同的將門，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手裡有劉子進、朱美圭也不能夠。更何況朱美圭在哪他都不知道……

是因為他從五台縣的天羅地網中逃出來，還拿到了劉子進這張牌，晉王才對他重視起來。不過也只是重視而已，晉王仍相信自己手裡有足夠的牌壓倒他，用不著親自出面……大不了就把王賢灰灰了，也不會翻了天，無非讓京城的漢王和趙王多費點神罷了！

考慮片刻，朱濟熿把太子的信收入袖中，談興闌珊道：「終於困了，仲德先回去，孤考慮考慮，再給你答覆。」

怪不得王賢同情地看他，他還真是犯傻了呢……

「王爺是皇上冊封的晉王，只要大明朝在一天，這裏就是王爺和王爺子孫的王國，誰也奪不去。」王賢又給他吃顆定心丸。

「那就不打攪王爺休息了。」王賢也不多問，因為根本沒必要問，朱濟熿把那封信收下，就已經說明一切了。

當然前提是晉王真的放棄他們……

所以現在跟晉王死磕，只會讓漢王和趙王赤膊上陣，在目前還不具備決戰條件的情況下，太子必輸無疑。

「……」朱濟熿悶哼一聲，良久方道：「可惜我幫不了太子。」

這次hetubook.com.com談話雖然有些突然，卻是王賢早就準備好的。他回到太原自然要面對晉王，這是不可迴避，也不能迴避的。晉王這關過不了，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白搭！

朱濟熿正定定出神，見老太監上來，才有些回神道：「你說，我怎麼會答應他呢？」

「……」朱濟熿的眼中，閃過一絲利芒道：「劉子進在朱美圭手裡？」

「……」朱濟熿輕咳一聲道：「透過雪呢？」

朱濟熿倒不稀罕『共富貴』的許諾，太子自身都難保，誰把他的承諾當回事兒？令晉王感到振奮的，是『他日』兩個字——什麼是他日？自然是皇帝駕崩之後的日子了！若讓朱棣看到了還了得？非得把太子點了天燈不可！

這種時候，唯有分化瓦解，擇其一部擊之，才有取勝的希望。按說該擒賊先擒王，但王賢審慎分析了局面，決定還是撿軟柿子捏……因為另外兩個實在太硬了。

「雪。」王賢老實答道。

「因為王爺不安了，」老太監輕聲道：「最近發生的事太多太多，換做誰都會不安的。」

看到那信，朱濟熿眼中凶光乍現，他身邊的老太監也暗暗運功，想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信封奪下再說。

「看不太清。」王賢使勁瞪大眼，還是看不出什麼。

朱濟熿接過信，只見上頭漂亮的柳體楷書一筆一畫寫道，『濟熿賢弟親啟。』他書法造詣很深，對太子的字也有研究，端詳和圖書片刻，確定的確是朱高熾的筆跡，才走到桌邊，拿起銀質的拆信刀，將信封啟開，掏出信瓤仔細讀起來。

「劉子進還不能給王爺，因為他還有用處。不過我這裡有太子殿下的親筆信，」王賢對他的想法瞭然于胸，不知不覺中手裡多了個信封道：「王爺若是答應，這就是王爺的護身符了。」說著微微一笑道：「非但保證現在，還保證了將來。」

「王爺誤會了。」王賢緩緩搖頭道：「下官的意思是，只有我能阻止太子把朱美圭當成救命稻草。」

「先把劉子進給我！」拿定主意，朱濟熿獅子大開口道。

思來想去，就只有山西這幫子官員好欺負……一是，做生不如做熟，他一直就在調查他們，如今人證物證俱全，只差臨門一腳。二來這幫傢伙向來只認晉王，不是太子的菜。只要晉王不給他們撐腰，那別人想替他們出頭都沒理由。

『願與賢弟冰釋前嫌，今日同患難，他日共富貴，若違此誓，叫雷殛了我……』

「孤常在這裏眺望宮外，」朱濟熿輕聲道：「這會提醒我，這裡是我的王國，我要守護它。」

朱濟熿轉過頭來，定定看著王賢道：「孤可以相信你么？」

「你看到了什麼？」朱濟熿問跟過來的王賢。

老太監把王賢送下樓，又讓轎子把他送回行轅去，便又回了摘星樓頂層。

王賢卻渾不在意地笑起來，信手把信就丟給朱濟熿，又一臉同情地看看老m.hetubook.com.com太監，搖頭嘆了口氣。

「你太自信了。」朱濟熿嘴角掛起一絲嘲諷道：「一個劉子進，還將不死孤王！」

「這不重要，」王賢不置可否道：「重要的是這兩個人都恨透了王爺，而太子並不想與王爺為敵。」

但是今晚的行動中，下面人稟報說，在欽差行轅中見到前任王府長史龍潭的女兒了，卻讓他一下子如坐針氈！因為這意味著，王賢真跟他大哥攪到一起了……聯想到朱濟熺朱美圭父子出逃，楊榮、陳斌背叛，以及老王妃慘死，這一系列離奇事件，讓他感覺有一張精心編製的大網，正朝自己頭頂罩來！

晉王府摘星樓上檀香裊裊，王賢和晉王相對而坐，進行著一場至關重要的談話……

晉王是親王，而且是新鮮出爐的親王。想想就知道，以皇帝那種愛面子的個性，是萬萬不會在剛廢了一個親王之後，又把自己才選定的繼任者也廢了，那豈不說明皇帝的眼光太差？竟被壞人蒙蔽了？

朱濟熿越想越覺著是這個理，全身立時被憂鬱氣質籠罩，他真的感覺到怕了，就算知道大哥父子逃走，知道劉子進逃走，他也沒真正怕過。但現在，這些因素混合在一起，他終於真切感受到了恐懼！

「王爺幫得了。」王賢輕聲道：「只要王爺置身事外，太子就無虞。太子無虞，則王爺亦無虞。」

可王賢的提議，實在不容拒絕……是和太子、侄子拼個玉石俱焚好呢？還是用山和_圖_書西的官員換個平安好呢？對晉王殿下來說，這根本不用選擇！

這封信前面平淡無奇，無非就是敘舊啊，求情求助之類，但最後一句話讓朱濟熿精神一振：

就算為了面子，皇帝也不會動朱濟熿的，至少幾年內不會動。而且晉王和趙王、漢王瓜葛太深，就算為了避免惹禍上身，兩人也會死保他的。以目前的態勢看，后兩者的優勢是壓倒性的，太子能在這一場守住城門不失，就是天大的勝利了，想要一舉翻盤是痴心妄想。

「王爺只能相信我。」王賢輕聲道。

這才有了摘星樓上這一番談話。

但是讓晉王放棄山西官員，又談何容易？且不說他們為晉王鞍前馬後、勞苦功高，單說他們意識到自己被他放棄，會不會瘋狂反噬，就讓朱濟熿下意識要拒絕。

雖然還參不透對方最終的殺招是什麼，但光是想想太子父子和老大父子聯手，破釜沉舟的一擊，就已經讓他不寒而慄了……

而之前晉王，甚至根本沒興趣跟他這個小角色面對面。欽差大臣在一般官員看來還算是個人物，但在晉王這樣的親王眼裡，他實在算不得什麼，跟鹹魚沒什麼區別。

老太監這時候也想明白了，自己奪這封信，根本毫無意義。因為太子已經到了生死邊緣，王爺不肯中立的話，他就會玉石俱焚，拖上王爺墊背，也就什麼都無所謂了。要是王爺肯中立，那就沒必要和王賢撕破臉……所以不論怎樣，都根本沒必要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