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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小姑娘仍不吭聲，她把兩瓶葯都擱在圍牆上，「哦，對了，這兒還有兩個饅頭，我剛買的，還熱乎著，拿去吃吧！你別怕，這個沒餡的，我可下不了蒙汗藥！」

章清亭站在暗處道：「那大嬸走了！」

小姑娘仔細想著她的話，臉色漸漸和緩下來。

大嬸抬腳就往屋裡去，「方老頭！方老頭！我來借磨坊！」

小姑娘皺著眉頭很是奇異地看著她，左右瞧見無人，這才指著自己鼻子，「你在叫我？」

「娘子，你看要買些什麼？」

「不用叫了！」後面忽地冒出來一位大嬸，「方老頭肯定還在睡大覺，聽不到的！」

「我想開個燒鹵鋪子，需要一個掌勺師傅，你願意去么？」

家裡趙玉蘭見哥哥居然買回這麼多好菜，自然也是歡喜，連張羅氏也積極起來幫忙。

「爺爺！有錢收了！」

小姑娘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複雜，既迷茫又驚愕，有三分不解，還有七分難以置信，竟沒有一分叫做歡喜。

章清亭在外面就見她在喊，「爺爺！有人借磨坊了！快醒醒！」

「我知道！那都是別人瞎說的，你別放在心上！」

大嬸道：「這可不是唬你，那前年誰家就是這樣，磨麥子時，趕上下雨，就被那掃把星過來收拾了一下，回去就長蟲了，可不是她的緣故？」

可這鎮上生意還真好做，還就是那家綢緞鋪子轉讓。這回是認真地談了一下，她確實不想接手那麼些綢緞，光那些加起來就得一百多兩銀子了。但那老闆見她回頭，自是擺譜，死也不肯降價，但同意租了她做燒烤滷水。

見方老頭實在不醒，大嬸嫌手拍得疼，還當真去院子里去撿石頭。

小姑娘不覺往後退了一步，顫聲道：「爺爺，有人在外面等著借磨坊呢！」

方老頭又閉上眼迷糊了一陣子，這才慢悠悠地支起身子，一點一點坐了起來。

左右看看無人，章清亭輕聲喚道：「方姑娘！方姑娘！」

「好咧！」屠戶麻利地給他拿了兩隻豬前蹄，小半扇正排骨，還有一刀三肥七瘦的腩肉，「夠了么？」

等她走出五六步了，那小姑娘突然衝到圍牆邊上，「噯！你——」

「有人在么？」章清亭拍了拍門環，喊了一聲。

章清亭回過頭來，「怎麼了？」

見孫女正畏畏縮縮地想逃開，惡狠狠瞪了她一眼，「還不快過來扶老子起來！」

章清亭暗地翻了個白眼，「那是下雨的緣故吧！和*圖*書」

只聽得裏面哼哼唧唧有了動靜，小姑娘往外退了兩步，再接再厲地叫了一聲，「爺爺，有人拿錢借磨坊給你打酒了！」

小姑娘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走上前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么？」

章清亭也懶得解釋，直接道：「我是來跟你談生意的！」

這趙王氏教育孩子倒是挺盡心！章清亭當機立斷，「那就行了，你看著買吧。」她遠遠地站在一旁，不肯進來了。

「可我，我一生下來就剋死了爹娘，還害得爺爺不能當廚子！」

章清亭哪裡知道？退避三舍道：「總不是些魚呀肉的，你自己看著買吧！對了，不說要熬湯么？那就買只母雞！」

秀才正說要回家去，章清亭卻道：「我還有事呢，不跟你回去了！一會兒我在街上找個木匠，回家裝門，順便給你那破竹床也修修，你招呼著就是。」

那小姑娘卻置若罔聞，依舊低著頭一下一下地劈著柴禾。章清亭怕驚動了那老酒鬼，又不敢大聲，從地上拾了一個小石子，對著那小姑娘身旁扔去，這一下，那小姑娘總算瞧見她了。

「老子管教自家孫女，關你什麼事？滾！」他粗暴地一把將章清亭推開，下手越發狠了。

章清亭倒沒想到這一層，剛想辯白，卻見方老頭已經拿小姑娘出氣了，「該留的人不留，這不該留的人反倒往屋裡招！真是一個掃把星，真是祖上倒了八輩子霉才養出你這麼個東西來！」

沒反應。

章清亭往外一瞧，就見那個傳說中的掃把星。

方老頭隨手抓起手邊的空酒壺就向她砸去，「吵死了！一大清早的！」

沿途打聽了幾個人，聽說她要找那個掃把星，路人莫不側目，有那好心的還出言提醒。章清亭卻毫無畏懼，徑直找了過去。

等方老頭到了堂屋，卻不見人，立即臉色就變了，「人呢？」

那倒也好，章清亭更想先找那小姑娘說說話，「大嬸，那您知道他孫女在哪兒么？」

方家宅院倒是不小，足有趙家兩倍大，依稀可見昔日的繁華。只門庭敗落，雜草叢生，靜悄悄的沒個生氣。

章大小姐瞧了一眼，這生的菜，她也不懂好壞，只瞧著挺順眼的便點頭了，還提醒道：「你妹子還說要姜蒜的，我這排骨要拿豆豉蒸，魚要糖醋，豬腳煲湯倒也可以，但要藕和黃豆來配，肉就紅燒吧。你瞧著差什麼，一併去買來！」

m.hetubook.com.com這下終於有反應了。

她這聲音一大，就有那相熟的屠戶瞧見了，大聲打著招呼著，「張姑娘，好久沒見你了！現在還殺豬么？你這一不來，我們生意可好多了呢！」

過秤打價，那屠戶還特意讓秤尾翹得高高的，「瞧，我這可一點沒壓秤，一共四錢三分銀子。」

大嬸一叉腰道：「你以為誰喜歡上你們家來借磨坊啊？要不是看在你爺爺可憐的份上，現在家家戶戶都忙著收割，我才不來你們家呢！你要不叫他，我就走了，哼！真晦氣，平白無故地又見了你一面。」

章清亭只聽得裏面那小姑娘哭得凄慘，卻無計可施，只得跺跺腳轉身走了。身上捱的打卻確實疼痛，無人處自己掀開袖子一看，幸好沒有破皮，到藥鋪里買了瓶跌打酒。想想那小姑娘，乾脆拿了兩瓶，又要了一盒白葯，轉頭又往方家而去。

這一回，章清亭沒有貿然進去，先側著耳朵聽了聽動靜，那老頭可能已經發完酒瘋了，院子里一片安靜。她順著這圍牆轉到後院，這裏人家圍牆都比較矮小，只是用半截土坯圍成個圈，就見那小姑娘獨自坐在小凳上劈柴。

「什麼生意？」

卻驀地響起一個細嫩的聲音，「你們是來借磨坊的么？」

熙熙攘攘的早市自然乾淨不到哪裡去。看章清亭一路掩鼻，嫌惡地穿行其間，趙秀才真是想象不出來她過去到底是怎麼殺豬的。

趙成材把菜的做法交待了，豬腳湯趙玉蘭倒是會的。那豆豉蒸排骨卻沒聽說過，還特意跑出去打聽了一圈，卻都不知道這南方的做法。趙玉蘭做事很是妥當，怕糟蹋東西，單獨拿根排骨出來試著做了，感覺味道不錯，這才把其他的都給蒸上了。

那大嬸卻隨著她的動作，遠遠退到了門邊，「你可快著點！」

她自覺好心，還一臉神秘兮兮地道：「我跟你說，你就是找方老頭借磨子也千萬別讓那個掃把星碰你家的麥子，不是長蟲就會發霉的！」

這些粗豪漢子，哪懂她的心事？還在那兒打趣，「啊！這嫁了人就是不一樣，都知道害羞了。這位就是你家秀才相公吧？小兩口真恩愛啊，一大早還一起來買菜。噯！秀才你躲什麼躲？這成了親連個喜糖也不給我們吃，快過來！你要買什麼，我給你算便宜點？」

記明白之後，趙成材高高興興地拎著籃子，提著魚回家去了，要是有這樣的苦hetubook.com.com力跟班，他天天都願意來！

章清亭看得有些心疼了，「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瞧你身上有不少傷，就給你買了兩瓶葯。若是破皮的地方就搽這個白葯，沒有破皮的地方就用這個藥酒。」

趙成材臉紅脖子粗地被人拽了回來，那屠戶還道：「放心吧，你就說要什麼。我肯定給你最好的，有你媳婦在呢，我騙誰也不敢騙你！」

章清亭真有些驚嘆了，沒料到這小姑娘居然這般伶俐，心思如此縝密，這樣聰明的人，怎麼能說是掃把星？

忽地，她小臉一板，又是充滿警惕，「你要是想讓我幫你偷爺爺的配料，那是不可能的！」

章清亭看不下去了，上前勸解著，「你別打她！就是咱們生意談不成，又關她什麼事？」

還是昨天的一身打扮，眼神里卻失去了昨日的神采，眼睛高高腫著，定是哭過。此刻正吃力地拎著大大的水桶，遠遠地站在院門邊，不敢靠近她們，可高高挽起的袖子里，那瘦弱的小胳膊上卻露出幾道明顯的像是棍子打的傷痕。

「夠了夠了！」

章清亭仔細瞧了那些面料，真正好賣的都已經賣了，現在剩下的都是滯銷了幾年的存貨，顏色不好，面料也差，這要是一百多兩銀子接下來，恐怕立時就得虧一半出去。可現在那頭也還沒談定，她只得先行告辭。轉頭就去尋那方家祖孫。

趙成材點頭道：「玉蘭倒是都會，娘以前讓她到人家那裡免費做工，專門學了針線刺繡，烹炒煎炸什麼的。」

章清亭聽了有些不悅，忍不住替那小姑娘分辨，「不會吧，哪有這麼邪乎？」

「不去！」方老頭斷然回絕，「反正方家是絕後了，我這秘方等我死了，就帶進棺材里去！誰也別想騙走！快滾！」

「爺爺！有錢打酒了！」

這也太奢侈了吧？我這媳婦還真大方！趙秀才心裏想著，不過話還是要提前說清楚，「雞倒不用了，家裡有，但娘沒發話，肯定捨不得殺了吃，就買些魚肉吧。但若是按你說的買，怕得要好幾錢銀子了，真要買么？」

「有人在么！」

大嬸見她不信，自覺有些沒意思，也不多說了，「反正我奉勸你別去招惹她，弄不好你就要倒霉的！」

那大嬸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說的是那個掃把星吧？你找她做什麼？若也是來找方老頭借磨子的，直接找他就行，不用找那個掃把星！」

出來得這麼慢，什麼生意和_圖_書都得黃掉！

章清亭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買吧買吧！別讓你母親又說我小氣！哎，你妹子都會做么？要弄得不好，那可就白糟蹋錢了！」

章清亭正色道：「那全是他們胡說八道的！你千萬別信！」

章清亭忽地想起，這可是自己掏錢，不弄點自己喜歡的就太虧了，「買幾根排骨，我要吃清蒸的。」

趙成材暗自搖頭，自己過去。

章清亭注意到，這大嫂說的破銅爛鐵好像是塊鎏金包銅的木牌匾，上面還鑄著「至鮮絕味」四個大字，好似是官府訂製的款式，旁邊還鑄了行小字，不過已經模糊不清了。就隨手擱在廳中唯一剩下的八仙桌上，遮著那缺了一半的桌面。

趙成材聽得口水就有些泛濫，估計家裡什麼都沒有，便把籃子放下，又趕緊地去買齊了各色配料。東西拿回來，小小的柳條筐裝都裝不下了，沉甸甸地勒得手疼，不過這種富足的感覺卻讓人心裏非常充實和歡喜。

「那請等一等！」小姑娘猶豫了一下，把水桶吃力地搬到院中放下。

還是沒反應。

再說章清亭這邊，和趙成材分道揚鑣之後，先去集市上找了個木匠談妥了裝門之事，然後又轉了一圈找空閑的店鋪。

趙成材也不多問，只道：「那你把這些菜要的做法跟我再說一遍，我回去好跟玉蘭交待！」

一面把這小姑娘護到了身後，方老頭冷笑道：「我打死她也是她活該！怎麼？難道你還想拐她走不成？哼！那老子連你一起打！」

外面那大嬸等得不耐煩了，在外面高聲嚷道：「我說方老頭，你到底借不借，不借我可走了啊！」

他就手從旁邊抄起一根木棍，對著兩人就打了下來，章清亭沒想到這老頭如此的蠻橫無理，一時躲避不及，身上也挨了兩下子，出於本能也就退開了。那方老頭趁機將她趕出門去，回手閂上了大門，抓著孫女就是一頓狠揍。

「那你是來幹什麼的？」方老頭這才瞧見她，瞧那神情，根本就不記得她了。

趙成材只好支支吾吾地道：「那……那拿兩隻豬腳，一塊排骨和一塊五花肉吧。」

小姑娘哆哆嗦嗦地上前了，方老頭一把揪著她的胳膊，到底是重重地打了兩下子才罷。小姑娘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來，只使勁忍著眼眶裡不斷打轉的眼淚，好好歹歹地把爺爺扶了起來。

「差不多就是那意思，我就從來不理，幹嘛為了別人幾句風言風語就自找沒趣？說和*圖*書不定你我還都是天生好命，那相士看了妒忌，所以才故意說這些反話！」

小姑娘終於微微有些動容了，「你也被人說成是不祥么？」

「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錯！你當時才剛生下來，怎麼克人？又怎麼害人？你別信那相士胡說，他要是真這麼有本事，怎麼自己不能給自己算個好命，飛黃騰達去？」章清亭嗤之以鼻，「我小時候還有人說我不好呢，你瞧我不一樣活得好好的？信他們那些胡言亂語，那不是自尋煩惱么？」

小姑娘不敢躲開，只嚇得脖子一縮，拿胳膊擋著頭，酒壺砸她胳膊上，掉地下摔了個粉碎。

方老頭重重地哼了一聲，終於緩緩地睜開了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他也惦記著娘喜歡吃豬腳，此刻就算是假公濟私了。

嘩！趙秀才心中一驚，這可比自家過年吃得都好！難得身上有錢，付賬之後，又挑了一條兩斤多重，活蹦亂跳的大鯉魚才向章清亭走來。

大嬸像見了鬼似的，噔噔噔往後連退三步，「是啊！你進去叫醒他！」

「爺爺！別打！」小姑娘被打得嗷嗷直叫，哭著求饒。

無人應答。

小姑娘瞧了一眼還在屋裡的章清亭，飛快地衝進了裡屋。

鄉人愚昧，偏見難以糾正。不過可想而知，那小姑娘過著怎樣的生活。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爺爺昨晚喝多了，睡得沉，若是叫他恐怕一會兒會發脾氣，你們晚點再來好么？」

章清亭性子也上來了，「就是你孫女，你也不能這麼打她！」

小姑娘還是愣愣地瞧著她，章清亭微微一笑，沖她搖了搖手，「方姑娘，再見！」

小姑娘死死地盯著她，好像要把她拆開來研究似的，「你……你真的不怕我？」

章清亭白人家一眼，也不搭話，心想，有得賺就悶聲發你的財去，多嘴多舌的做什麼？

「方姑娘，你別怕，我是來給你送葯的！」章清亭沖她招了招手，晃了晃手上的葯。

章清亭跟在她後面，也往裡去，大嬸熟門熟路的直接入了正屋，撲面而來的就是濃重的酒氣，還有震天的鼾聲。

章清亭點了點頭，「是啊！方姑娘，你近些說話好么？我怕吵著你爺爺！」

章清亭暖暖一笑，「你又不是大老虎，有什麼好怕的？」

「咣咣咣！」大嬸沒好意思進去，就在外面把那桌子拍得山響，「快起來，方老頭。你再不醒我拿石頭敲你這破銅爛鐵啦！」

「可我……」小姑娘脫口而出，「我是掃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