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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前面章清亭才瞧見，原來他們不光布置了那間耳房，連前面也全部布置一新，窗花對聯全都貼上了，還準備了不少大紅燈籠掛著，很有節日的喜慶氣氛。

忙活了這幾日，張小蝶也瘦了一圈，小臉都尖了下去，看來趙成材所言非虛，章清亭心中感動，微微一笑，「這幾日，可辛苦你了！」

這話說得章清亭心裏更加內疚，「不趕了，大姐再也不趕你走了！」

過來瞧見張金寶臉上仍是青腫未消，頭上還裹著傷布，包得跟粽子似的，她眼淚頓時滾滾落下，上前握著弟弟的手，「金寶，對不起！是大姐錯怪了你，錯打了你！全是大姐的錯！」

看著一朵朵煙花在夜空中美麗綻放，映紅了這一家子的笑臉，章清亭恍惚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張蜻蜓了。

她是真的病了，卻也不完全是病的緣故。

趙成材含蓄的表白，章清亭聽懂了，可一時之間，她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怨念。

「好啊！」章清亭含笑應了。

也許章清亭還不能深切融入到他們的這種快樂之中，但她心裏確實也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寧靜與祥和，這種淡淡的溫馨卻是讓她感覺極其舒服的。

「對對對！包餃子！」張小蝶擦了眼淚過來幫忙，「咱們還要做幾個甜芝麻餡的，看到時誰吃到了，肯定新年要交好運！」

「那你等等，我得問問姐夫！」張小蝶把門開了少許，扒著門檻大聲嚷嚷，「姐夫！大姐要到前頭來，可不可以呀？」

而且為人並不居功自傲，不管章清亭有錢沒錢，他都能以一顆平常心待之，從來沒跟章清亭提過什麼要求。真正懂得感激別人的付出，這般品性就算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了。這樣的夫婿若是找著，也算是終生有託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你們都洗過沒有？」

趙王氏要強了一輩子，自覺也剛直了一輩子。雖然家裡窮，可這風風雨雨大半輩子雖然都是在苦水裡泡過來的，ｈｔｔps://ｍ•ｈeｔｕｂｏｏｋ•com•coｍ人還是行得正坐得端。雖然也會驅邪降妖裝神弄鬼，但那也是憑勞力混飯，從來沒做過一件丟臉的事情。

她扶著章清亭坐了起來，「要不要小解，還是先漱口洗臉？一會兒吃點清粥小菜，然後我幫你擦洗擦洗。按理說今兒該洗澡的，可你現在病著，姐夫說洗澡太傷元氣，那就只好擦擦，換身新衣裳了！」

章清亭換上之後覺得有些遺憾，「應該再給大伙兒都做套喜慶顏色的好料子的！」

銀寶元寶都洗完了澡，換了新衣裳。瞧大姐來了，急忙獻寶，「姐夫還買了許多煙花爆竹，大姐，你晚上一定要一起來放！」

章清亭想起來就是一肚子火，光看那兩人，她就不能樂意！

趙成材不知去了哪裡，倒是張小蝶守在床邊，見她醒了，興奮得嘰嘰喳喳，「大姐，你醒了？姐夫在外面張羅著包餃子呢，讓我過來照顧你！」

到了天黑，兩個病號都不讓他們出來，只好坐在窗前，就看著他們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放煙花爆竹。

那時的她要向一大堆祖宗牌位磕頭，向無數長輩同輩行禮，臉上必須得帶著僵硬的笑意，身上穿著里三層外三層如枷鎖般的禮服，塗著厚厚的脂粉，嘴裏說著無窮無盡的吉祥話，心裏卻只覺得厭煩無比。

「這麼冷的天，有放火盆么？可別弄得跟咱們一樣風寒了！」

「還有這吐舌頭，快一併改了！這麼大姑娘了，翻過年就十六，也該學得穩重點了！」章清亭是真心為了她好，這一家人既然肯努力自新上進，那她自然也就要誨人不倦了。

「那當然！大姐你這麼有本事，肯定行的！」張小蝶眼裡是滿滿的自信，「姐夫都說了，我們這是那個山水之後遇著花，又什麼一村來著？」她皺著眉頭想不起來。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章清亭嗔道：「別學東西凈學個半吊子，和-圖-書沒得讓人笑話！多花點時間記一記，日後說出去才像個樣子！」

趙成材聽得也難受，這明明就是李代桃僵，自己弟弟犯了錯，卻讓金寶無辜受罰，他也深施一禮，「金寶，我也要跟你賠個不是！成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害你受委屈了。」

章清亭在大戶人家裡可見得多了，像那些真正有錢的公子哥兒沒幾個好的，不是沾染著一身的紈絝惡習，就是工於心計，成天算計，還有一點很致命，就是幾乎沒有不三妻四妾的！只要是個女人恐怕都會難以接受。

她是這麼要求自己的，也是這麼要求幾個子女的。

況且他心地純良，本分可靠，明是非、懂道理。而且最關鍵的是，這個人並不愚笨，聽得進忠言勸諫，也勇於改變。像之前章清亭跟他剖析了一頓為官上進的道理，他馬上聽進去了，而且就腳踏實地地認真開始努力了。教他些做人處世之道，他也在衙門裡活學活用得很好。反過來呢，在章清亭的生意場上，幾次關鍵時刻還助益良多，實在是出了不少好主意。

這邊一家子忙忙碌碌包了餃子，熱熱鬧鬧地吃了團年飯。

張小蝶又吐了吐舌頭，不過大姐這樣私下說她，給她留著面子，也讓人好接受了許多。

「知道！姐夫也這麼說，我們拿布帘子隔了出來，裡頭放了三個大火盆，銀寶他們一個勁兒地在裡頭叫熱呢！」

這樣平淡略顯寒酸的年，在她過去的十八年裡是未曾經歷過的。

趙王氏是真的想不通。

張發財吸吸鼻子，癟著嘴道：「金寶啊！爹也對不起你，當時我也打你來著！」

張金寶沉冤昭雪，一家子全給他賠不是，倒弄得他心裏越發的不是滋味，嚎啕大哭，「你們……你們快別說了，再說，我哭得停不住了！」

請來大夫瞧了，說是年紀大了，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毛病。方子開了，葯也吃了，卻收效甚慢。

張小蝶被大姐教訓慣了，這麼一表揚。和圖書倒是很不適應，臉都紅了，忸怩著道：「這也是我應該做的……一家子人，說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要說高興吧，多少有一點。哪個姑娘被男子愛慕不覺得面上有光呢？何況趙成材這人也不算太差勁，若是放在他們這種同等級的家庭里，也算是個出挑的人物了。

這人啊，不怕他不夠聰明不夠本事，就怕他不夠努力不夠踏實！瞧秀才現在成日用功，發奮讀書，將來不說中狀元，還真有可能中個舉人。若是時運得濟，謀個一官半職的，那就算是鯉魚躍龍門了！

其實從耳房到前屋不過十來步路，可趙成材和張小蝶仍是一左一右地護衛著章清亭，不讓她受一點風，把她扶了進來。

想想當初，她在地府里同意和張蜻蜓交換魂魄，也就是想著要找一個好學上進，腳踏實地，將來能封妻蔭子的書生。這趙成材雖然沒有當初想象中的那麼好，但也算是一個可造之材。

這麼一說，大家又都來勁了。和面的和面，擀皮的擀皮，包餃子的包餃子，甭管捏得好不好看，都是熱鬧的心意。

張發財抬袖擦擦眼角，「瞧這大過年的，咱們一家子應該高高興興才是，幹嘛哭哭啼啼的？都快別哭了！大閨女，你可別哭了，你哭金寶也跟著你哭！這哭個沒完沒了了！」

張金寶嗚嗚咽咽地道：「姐夫，我知道你是好人，就你一人當時還護著我來著！」

章清亭這才放心，她感覺自己今天好了很多，慢慢坐了起來，吃了東西，又讓張小蝶幫著，把自己里裡外外收拾了乾淨。

她這一哭，弄得張金寶天大的委屈也散了，陪著掉下淚來，「大姐，這事兒不怪你！姐夫說了，全怪那壞人沒說清楚！你是我大姐，就打我兩下子也沒關係的，反正我也常常偷懶，惹你生氣。只是下回，你再生氣，也別把我趕出去了！那個，大半夜的，我又沒地方去……」

章清亭一想也是，自悔有些失言了，又怕自己一會兒wｗw.ｈｅtubｏｏk•ｃoｍ.ｃｏm又忍不住。

這話反而又把大伙兒給逗樂了。

自從那日他們走後，趙王氏就病倒了。

張金寶也是好玩鬧的，看得心裏痒痒的，直恨不得能下去一起放。章清亭笑著答應他，再去買一堆煙花爆竹回來，只要十五他能下地，就讓他去放個過癮。有這個動力，張金寶的傷勢好得也快了不少。

章清亭一時明白過來，原來趙成材把妹子打發過來還有這樣一層深意。難為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想得這樣周到細緻，章清亭心中還是很有幾分謝意。

「那你可記清楚了，我下回肯定要考的！」章清亭穿束整齊，「扶我到前頭去瞧瞧大伙兒！」

單從趙成材自身來說，章清亭還是有五分中意的。但他身後，為什麼偏偏站著趙王氏和趙成棟？

當初店裡的料子賣剩下沒得挑，給眾人連她自己做的新衣都是些不大好看的顏色。

「沒關係的！」張小蝶呵呵笑著，倒是不甚在意，「反正從小到大都被大姐訓慣了，她要三天不訓人，我們還不習慣了！」

「這就很好了！」張小蝶倒是很滿足，「像以往過年，啥時候有過這樣厚實暖和的大棉衣？這今年生意初開張，能有這樣就不錯了，等咱們以後生意做大發了，自然還有好的！」

可怎麼忽然之間，就成了兒子嘴裏比賊還要更加可惡的人？

趙成材倒是瞧出她心思，笑道：「你放心，這些天我肯定都會跟著你，只要你訓人我就提醒你！」

趙成材過來剛好聽到最後一句，笑道：「這大過年的，娘子就不要再教訓了吧？要不這可就是真從年尾教訓到年頭了！」

眾人這才漸漸止住了淚，趙成材勉強笑了起來，「咱們接著包餃子吧！」

而今，沒有任何繁瑣的禮儀，也不需要任何的客套和虛偽，大家就是吃了一頓餃子，有暖和的新衣裳，有暖和的屋子，有一家人圍攏在一起，便覺得幸福無比。

不是因為病勢沉痾，也不是因為年紀大了難恢復。她和-圖-書這病，有一大半，是心病。

章清亭趁沒人小聲訓斥張小蝶，「你這動作快改了吧！這麼大姑娘，扒著門檻嚷嚷，多沒禮貌！要是有什麼話，就過去說了再回來，可別貪圖這一時省力。想要學得談吐有禮，還得舉止文雅才配得上，以後可要注意，知道么？」

算了，找個機會跟秀才說清楚吧。有他們，沒我！章清亭拿定了主意，自又睡去。再醒來時，天已大亮了。

張小蝶也抹著眼淚，「哥，對不住！我也錯怪了你！」

張小蝶吐吐舌頭，默念了好幾遍，「這回記著了！下回你再考我吧！」

趙成材瞧她穿得很是厚實，臉色雖然還有些白，但精神很不錯，拿了條大圍巾把她頭臉也護住，這才同意，「出來吧！正好金寶也醒了。」

章清亭聽得笑了，「你就這麼有信心？」

其實他的心中，多少也有些惦念，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孤身在外過年，也不知家裡情形如何了。

這不是討罵么？章清亭撲哧笑了，可想想那話也不中聽，馬上換了話題，「我想到前頭瞧瞧金寶，請問趙大人，現在可以出去了么？」

章清亭自坐在張金寶床頭，細細問他傷勢。張金寶還從沒覺得大姐這麼關心過自己，雖然冤枉挨了頓揍，他也覺得值了！

「我來瞧瞧！」趙成材應了，放下擀麵杖就要過來。

可若是太過平凡的販夫走卒，即便是再老實，對章清亭百依百順，恐怕她也難以入眼。但選擇一個像趙成材這樣貧賤出身的秀才，既能夠和章清亭有一定的共同語言，又相識于微時，二人倒很有可能做到一夫一妻，白頭偕老，這就相當不錯了！

「快到午時了，我還沒洗，娘在裡屋打發銀寶、元寶正洗著呢！等他們都弄完了，我再去洗！」

趙成材當然不知，趙家這個年過得不好，或者應該說是，很不好，簡直糟透了。

放了煙花，天色也晚了，兩個病人熬不得，趙成材把他倆都趕回去歇息了，自和張發財他們守歲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