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人在做，不僅天在看，周遭的人也是看得見的。孰好孰壞，孰對孰錯，人人心裏都有把公平道義的秤。

銀寶瞧著趙成材想講又不敢講，「是……說是大姐夫的妹子！」

趙成棟嚇了一跳，心虛地匆匆離去，可已經被人瞧見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薛家在此地經營多年，盤根錯節，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縣令有法子收拾的。再說他都快離任了，這最後關頭，也只想平平順順地交接出去，不想也更不會冒這個險。他想了一想，命人把這份禮原樣收了起來，打算過幾天問問詳情再說。

再仔細一留神，就發現不止一個人對他流露出這種表情，那是為什麼呢？可問又不好問，跟個小蟲子在心裡頭鑽似的，弄得人難受之極。

張小蝶給她端了熬好的葯過來，「大姐，咱們現在正沒錢呢，還要供他們上學？讓姐夫教教不就得了！」

「對！就是要偷要搶，也絕不偷搶自家裡的東西！這算什麼本事？虧那小子平常還總裝聰明，哼，真不知道他中了哪門子邪性，居然偷了自家店裡的東西給外人，實在是傻得冒泡了！」

「那是啊，要是我有個這樣的弟弟，也過不下去！什麼玩意兒嘛！還好意思出來丟人現眼，沒得踩髒了我們的地！」

「咳！他哥嫂早不在家了！前幾天一大早就拉了輛車，全都走了。有人在街上瞧見了，都住在店裡呢！連個年都沒處過！」

趙王氏很快就會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真的是錯得太離譜了！就連一心維護的小兒子最後也反過頭來抱怨她凈出餿主意，你說，她這辛辛苦苦的是為的什麼？

趙成材一笑，「要寫啊，你自己寫去！你這腿是傷著，手好像沒什麼事了吧？」

「這是真的！」張小蝶拿著空碗準備去洗，回頭還補了一句，「我現在識了字啊，這附近的招牌都認得了，認路也方便。還有去藥鋪抓藥也認得了好些，問的也少了。」

和圖書張金寶一縮脖子，把手藏到了被子裡頭。

「師父您放心，我倆是那種人嗎？我們再窮，可也窮得有骨氣。一不偷二不搶，更不會毀自己家裡的東西！」

婁知縣掂一掂趙成材送來的禮，就覺得沉甸甸的分量不對。再打開一瞧，著實嚇了一跳！

正夾纏不清著，忽見銀寶元寶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大姐，大姐夫，來客人了！」

可他又怎麼可能堵得住這悠悠之口？

「那可說不好！萬一他倆真有出息呢？」張金寶嚷嚷著，「大姐，這話咱們可得記下，彼此做個見證。要是那倆小子真有了出息，爹的後半輩子就等著做和尚吃素吧！姐夫，要不你給寫下來吧！這就叫那個空口無憑，立字為據！」

時日一長，他的心裏難免就怨怪起趙王氏來。要不是娘慫恿他去偷秘方，他能幹這蠢事，遭這千人責萬人罵的么？

趙成棟捂著耳朵，落荒而逃！

趙成棟就納悶了，好好的，這是怎麼了？自己臉上沒長花，也沒得罪人啊？

「那可是你說的！」

出手如此闊氣，就是那些大家鄉紳也未必有這份豪氣。稍加琢磨，他心下便是雪亮。

忽然裏面夥計瞧見外面有人影，跑出來看，「誰？」

趙老實見兒子突然神色大變，煞白著一張臉跑回來，關切地問他是怎麼了。

就像今兒和他爹出來買酒席也是，他們找的就是附近的一家小館子，從前玉蘭還在這裏幫過廚，學過藝的。坐在廳里等著的時候，就見有兩個小夥計在他背後竊竊私語，好像在說他些什麼。就連那大師傅，也沒有平日的熱情，一句閑話也不多說，接了生意也不吭聲，徑直進去炒菜了。

「有倒是有！」趙成材正想說給她聽，忽然似想了什麼，皺眉沉吟半晌，忽地眼睛一亮，「這事兒你儘管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給你辦好！」

張羅氏插言，「他們兩個現在也會劈柴挑水生爐子了，有時幫忙m.hetubook.com.com洗洗菜，煮個飯什麼的，還挺能幹的！」

「那趙王氏平常不是挺硬氣的么？瞧她護犢子護得，連兒子兒媳都氣跑了，瞧她後半輩子怎麼過！」

院子里，那師徒三人正說到他。

「人家還有小兒子呀？她兒子會偷，下回再去結個親家，繼續偷唄！」

「瞧瞧！那小子乾的這麼事？連自己家鋪子里的東西都要往偷，這還是人么？」

她接了湯藥坐下來慢慢服下，趙成材早一手端了熱水。一手託了碟蜜餞伺候一旁了。

那夥計故意提高了嗓門，「沒瞧見！誰知道是哪家的畜生沒看好，跑出來亂晃！」

章清亭瞧著這倆小弟弟的背景搖了搖頭，問趙成材，「這兒附近哪有學堂？我想開了年，就送他倆去上學。」

趙老實為人木訥，聽不出所以然來，但趙成棟明顯地覺得不對勁。這什麼意思？地上明明很乾凈！

可這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卻來了。

章清亭橫他一眼，「這光會認兩個字沒用，要是不會寫，沒幾天就全忘了。」

章清亭接過熱水漱了口，再拈了顆蜜餞含在嘴裏，等那苦味壓下去了，才開口道：「他們這個年紀就是該讀書的時候，不管將來做什麼，先讀幾年書，要是能夠上進當然更好，要是不能上進，多少也識幾個字，明白些事理了，將來不管再學什麼，幹什麼，總有用得上的時候，若是訂個契約什麼的，也不容易上當受騙。」

等菜都炒齊，收了錢再拿了食盒給他們裝好。轉身卻對著小夥計吩咐了一句，「你們站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把地掃掃？沒瞧見都髒了嗎？」

別說章清亭一早就惦記著趙玉蘭今兒要回門，就連趙王氏這麼病病歪歪的也記掛著此事。

趙成棟胡亂應了，和爹回了家，自此閉門不出。走到哪兒都覺得別人在戳他的脊梁骨，心裏是又羞又惱。

「那有什麼了不起的？」張金寶撇撇嘴，「等我好了m.hetubook.com.com，很快就追上來了！」

一個人有沒有做錯事，其實自己是最清楚不過的。

啊？聽了這話連張發財都愣了，「啥？讓他倆去念書？」這也太奢侈了嗎？

「是玉蘭么？」章清亭驚喜連連，「快讓人進來坐呀！他們人呢？」

「就是！你們瞧他家嫂子多不容易，一個婦道人家辛辛苦苦弄個店出來。咱們也是做吃食的，都知道這其中的辛苦。可這店開了沒幾個月，就讓這小叔子給徹底毀了。聽說都給氣得暈過去了，到現在還沒瞧見人，真是可憐哪！」

張銀寶上午在家正和元寶在院子里撒歡，忽然奉了大姐大姐夫之命，要到趙家去請趙玉蘭夫婦過來相見。

「可他們哪是那塊料啊！」張發財有點信不過自家的兩個野小子，「瞧他們皮的，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屁股上跟長了釘子似的，怎麼可能坐得住？咱們家八輩子可都沒出過讀書人！」

張金寶靠在床上也同意，「我也有那種……那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趙成材卻一定要賣這個關子，只是笑，死活不肯說。

他可不願像個悶葫蘆似的憋在心裏，心眼一動，等出了門走不上幾步，又假意跟他爹說那錢好像找少了，得再回去合計合計。讓他爹在前頭等著，又一人悄悄地摸了回去。

「可是……」銀寶想起最關鍵的一句，「那個不是玉蘭姐姐！」

章清亭嗤笑，「光會這些有什麼用？長大了能靠這個吃飯的么？難道去給大戶人家做僕役啊？這些小事也該學著幫家裡做做，但卻不是安身立命之技。」

趙成棟只覺腦子裡嗡嗡作響，渾身哆嗦，明明穿著大棉襖卻敵不過這刻骨的寒意，一顆心在巨大的恥辱里煎熬著，憤怒得拳頭捏得嘎巴嘎巴作響，直恨不得衝進去撕了那幾人的嘴！

那趙成材此時送這麼重的禮，是求他去主持公道還是另有所圖？

趙成材起身，「那我出去迎著！」

大年初二。和_圖_書

就是拜年問好，人家的眼神里也明顯地透著一股敷衍的神情。要是有幾個人一起，還對著他指指點點，見他一靠近，又忙忙地假意散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嘻嘻哈哈打著招呼，若是問他們，就隨便找個理由推搪過去，這反而就越發的顯得其中有鬼了。

「沒規矩！來客人有什麼好慌的？」張小蝶起身叉腰瞪了他倆一眼，「是什麼客人？」

張金寶嘟囔著，「那等我好了再說嘛！」

哈哈哈哈……

趙成棟得了趙王氏一時的庇護，免受了皮肉之苦，可卻得遭受比挨頓板子更重得多的譴責。這種痛苦可來得更加長久，也更加地折磨人。

反正這小哥倆是焦不離孟，又都閑得發慌，二人就勾肩搭背、打打鬧鬧地一塊兒走了。

銀寶撓頭，「他們有車！我們是先跑回來報信兒的！」

章清亭點頭，「這麼大孩子了，什麼都不會，成天四處撒野，不讀書怎麼辦？」

這兩天，趙成棟出去串門子，總感覺街坊鄰居看他的眼光變得異樣起來。

絕味齋秘方泄漏，一夜倒閉之事，已是扎蘭堡街知巷聞之事。雖說泄露秘方的是自家兄弟，但卻也是薛子安哄騙在先。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就是薛子安在故意找碴！

此時張小蝶收拾了碗進來，揚了揚自己的功課簿子，「哥，你可得努力，你瞧我都寫多少字了！」

「我可告訴你們，以後少跟他來往，免得學壞了！要是哪個敢在我這店裡偷東西，瞧我不剁了你們的手指頭！我可不像趙家秀才和媳婦那麼斯文，就這麼忍氣吞聲地走了。咱們學手藝的可有規矩，師父教給你，該學的學，不該學的可絕不能偷師！想那趙家做的生意，還是人方老頭出的秘方，人家一把年紀琢磨了大半輩子的東西，就這麼給這小兔崽子給泄露了，你說冤不冤屈。要是我，非上官府告他去不可！把那小子剝皮拆骨都是輕的！」

「就他倆？」張發財老大不信，https://m.hetubook.com.com「他倆要是能考個功名，不說多，就跟你似的考個秀才，那我就再也不吃肉了！」

「這就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一個家裡養了個這樣的白眼狼，遲早得敗光！」

趙成棟當然知道自己偷了大嫂的東西不對，也知道讓張金寶代他受過是委屈了。但是，這都是他們家務事啊，為什麼這些外人要來說三道四？

「岳父大人此言差矣！」趙成材故意文縐縐拽了一句文，逗得大夥又都笑了，他很是贊同章清亭的意見，「讀書肯定是對的！又沒試過，怎麼知道他倆不行？他們這個年紀去上學堂才剛開蒙，一年也費不了幾個錢。這一來呢，讓他們有個正經事做，不用放在家裡操心，二來呀，說不定他們將來也能考個功名回來呢！」

章清亭覷著他那神色，「你又打什麼鬼主意呢？瞧這得意樣兒！快說來聽聽！」

「外頭是誰啊？」

章清亭搖頭，「相公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忙，白天得上衙門，晚上回來他也得讀書，簡單教你們一會兒沒關係，可白天那麼長時間，讓他們兩個小的往哪裡去？」

這兩兄妹拌嘴，章清亭問趙成材，「說真的，這集市上有什麼近一點私塾或者學堂？這個你肯定熟，看什麼時候就把他倆送去吧！」

「聽隔壁老齊家那小子說，那天晚上好像吵了一夜，先是錯怪了張家弟弟，還把人家打了一頓趕出去，他也不出來認個賬，後來才知道弄錯了，才又吵翻的。那小子可真不是個男人！敢做不敢當，我最瞧不起這種人了！」

但是今兒，趙王氏心裏卻更加惦記著要回門的女兒。

「這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這種人，簡直連畜生都不如！我呸！跟他來往，那真是臟我們自己！」

若是讓他去跟薛子安對著干，那婁知縣可恕不奉陪。

章清亭撲哧笑了，「這個用豁然開朗比較合適！」

怕孫俊良像上回一樣嫌棄自家飯菜，還特意讓趙成棟和他爹去外頭買一桌酒席回來款待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