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趙成材有些動容，不知該說什麼好。玉蘭一出事，第一個不顧性命跳下河的就是他，又什麼都不求回報。比起那孫俊良，簡直是天差地別！這樣的好人，為什麼娘就看不上呢？真是誤了妹子一生！

趙成材點了點頭，「那我先去旁邊買點吃的，咱們就在這兒等！」

孫老太一臉怨毒地望著她，「死丫頭！你給我記好了！」

來不及細問，見他離趙玉蘭更近一些，先把樹枝扔了過去，「快勾住人！」

張小蝶瞧了有幾分害怕，躲到章清亭的身後。

那邊趙成材攔腰也抱著孫老爺，整個人就掛在他身後，任那狗怎麼轉，他就是不鬆手。

章清亭把該說的話都說到了，孫老爺多少還要三分顏面，不好發火，勉強一抬手，「泡三杯茶來！」

這該聽誰的？老蒼頭瞠目結舌地望著自家老爺。

「這可不能胡來！免得還搭上你自己！」

只是趙成材乍見之下，倒吸了一口氣冷氣，如此大的院落若是全靠趙玉蘭一人收拾，我的天，那真得把人累個半死！

等熱烘烘的薑湯下了肚，又在熱水桶得泡得渾身暖和了，趙成材這才慢慢舒展開來，緊裹著大棉襖到外頭瞧大夫，卻見田福生也收拾好了，穿了套張金寶的衣裳出來。

那孫老爺氣得不行，這哪家養出來的閨女，如此不講規矩！正待發怒，章清亭又開口催促那老蒼頭了，「噯！你還傻站著幹什麼？沒瞧見你家老爺都生氣了！還不快把你家最好的茶葉泡了奉上？這過門就是客，況且還大過年的，難道你家連杯茶葉也不捨得？真是沒規矩！」

章清亭眼睛還跟著那塊玉打轉，很是羡慕地說：「親家老爺，你家真多寶貝！連個耙子也用玉來做，這個是用來幹什麼的？」

他一緩過勁，見了章清亭就問：「玉蘭怎麼樣了？」

一上來，趙成材和田福生都已經凍得面無血色，渾身哆嗦，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仔細一瞧，可不是孫俊良么？牽著一匹小毛驢，穿得跟個花|花|公|子似的，站在二道子溝邊大喊大叫。

尋到孫家不遠處一個隱蔽的地方等著，趙成材剛下了車，忽然聽得那邊有人大叫，「有人落水了！快來救人哪！有人落水了！」

一個老婦人身著醬紫華服，胸前掛一串碩大的翡翠佛珠，滿臉慍色地站了出來，「這是哪家沒規矩的野丫頭，這麼亂闖亂撞的！」

「有你這話，那就好了！」

章清亭笑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那是當然！」

孫老爺一看自家老婆子被那倆丫頭纏著不得開脫，自己又過不去，高聲喊道：「老李！放狗！快！」

章清亭道：「咱們就在這兒等著玉蘭，一會兒你瞧我的眼色行事，先想法把她帶回家再說！」

章清亭急問那車把式，「師傅，您那兒有繩索么？」

章清亭微微一笑，「大夫說玉蘭一時醒不了，你難道還等一夜？趕緊回家吧！過兩天再來瞧她。」

這老太婆如此兇悍，那麼老實的趙玉蘭在她手下當媳婦，恐怕真沒好果子吃。當下冷笑，「我說親家太太，你好大的威風啊！這上門拜年的親戚你都讓人滾了，怎麼？難不成你只歡迎來弔喪的？」

他可怕死得很，牢牢扒著那岸邊的枯草，「救命啊！快救命啊！」

孫老爺沒好氣地撇嘴，「那是孔雀！你不懂就不要亂說！哎哎！你到那兒去幹什麼？別瞎摸？快放手！那個是玉！別摔著了！」

章清亭一聽，趕緊出言提醒，「相公，這親家老爺要給咱們看狗打架的戲呢！你快扶好他，別嚇著他！小蝶，咱們也扶好親家太太！」

趙成材握拳下定了決心，「你說，該怎麼辦吧！」

田福生也不多話，趕緊接了，水面平緩，可下面水流卻湍急得很，往前探了幾次，才勾住了趙玉蘭的衣領。然後二人過去，當把趙玉蘭撈出來時，她已經面色青紫的暈了過去，也不知是死是活，看得人心急如焚。

章清亭指著他罵，「要是我家小姑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上衙門告你去！」

孫俊良這會子倒來神了，頤指氣息，「你們快把她抱到車上，送回我家去！」

章清亭神色自如，「沒事！就是人凍著了，一時半會地醒不來。今兒可真是多虧了你，才救了玉蘭一命！」

「這叫玉如意！吉祥如意的好意頭，擺著好看的！咳！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

趙成材托著妹子，田福生在一旁護著，岸上的人又幫著拉繩子，總算是把他們三人都給平安撈了上來。

她把妹子往前一推，張小蝶會意地衝到前頭，「這後面還有好大的院子呢！大姐姐夫快來瞧瞧！」

到了河中，趙成材才瞧見，那先下來的人居然是田福生！他怎麼來的？

到了溝邊，就見裡頭有一人載浮載沉的，幸好有冰塊擋著，一時沒有被沖走。

「啊呸！你做夢吧你！快放開我！放和*圖*書開！」孫老太一時掙脫不得，大喊大叫，「死老頭子，你快來幫忙啊！」

上了車，趙成材急問：「娘子，這可怎麼辦？他們一定不會放過玉蘭的！」

趙成材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章清亭卻眼光一凜，「隨便您處置！她可是你們家的人，想打想殺，悉聽尊便！」

天啊！那落水的豈不是玉蘭？

「就是搭上，我能不下去么？」

這孫俊良平時在當地臭名昭著，瞧他跳下河，又無性命之虞，看熱鬧的人多，竟是無一人出手相助。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地爬了上來，恨透了章清亭。可也凍得不輕，趕緊就先回家去！孫家父母見兒子也吃這麼大虧，更加憤恨，在家商議，要如何出這口惡氣。

章清亭點了點頭，「事已至此，孫家是什麼情形你我都已經瞧見了。難道你忍心讓玉蘭還在這兒受苦么？咱們不過是做客，孫家都能這麼待咱們，要是平日，那孫家老小不定得怎麼折騰她呢！」

她不得不小心，這宅院可大得很，萬一走不上兩步，他們又放狗，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她一抬胳膊卻給章清亭緊緊抓住，臉上還賠著笑，「我說親家太太，你知道我窮，要跟我們這些小輩兒打賞也不是這個法子呀！一出手就是這麼多的戒指鐲子還有珊瑚手釧，讓我收哪個好呢？還是說，都要送我？」

黑漆大門迅速在他們眼前關上了。

這邊車把式已然找了麻繩，趙成材捆在腰上，張小蝶又去揀了根長樹枝來給他拿上，跳下了河。

他一把攔住孫老爺，話里也夾槍帶棒的，「親家太太您可千萬別客氣！隨便打賞打賞我家娘子就得了！」

田福生很是懇切地抬起眼，黑黑的眼睛里一片質樸，「我能留下等玉蘭醒嗎？我就想看她一眼！看她一眼，知道她沒事就好了！」

她早看見了，屏風後頭還有道門，通往內宅。這才是她千方百計混進來的目的，要看看趙玉蘭到底在不在家，又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里。

見老蒼頭又收了狗，章清亭才放開孫老太，理理微亂的鬢角，「我說親家太太，這齣戲還真有意思，謝謝您了！勞煩您二老送我們出門吧！」

這頭趙成材才問：「福生，你今天怎麼也會在那兒？」

「你就一直在後頭跟著？」趙成材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這麼遠的路，又這麼冷的天，這份心意就真是難為他了。

那群狗嗷嗷吠叫著，就圍上了他們www.hetubook.com.com。

這後頭果真還好大一所庭院，庭院寬敞，修著亭台樓閣，頗為雅緻，打掃得乾乾淨淨。

章清亭卻是毫無懼色，還賠著笑臉嘻嘻哈哈，「喲！這是親家太太吧！我是玉蘭她大嫂，在這兒給您拜年了！」

章清亭卻故意又指屏風後頭，「你們瞧那是什麼？好漂亮的花瓶，比咱家水桶都大呢！」

正忙亂著，忽聽旁邊撲通一聲，有一個人卻已經先他們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河水裡，游向趙玉蘭。可河中冰棱密布，極難前行。不一時，那人身邊就泛起殷紅的血跡，全是給冰割的，可他仍是無所畏懼，不要命地前行。

讓張小蝶和車把式扶著他們三人趕緊上車，自己轉身忽地衝上前對著孫俊良就是拳打腳踢，「你個喪盡天良的黑心種子，居然連你媳婦都要謀害！你說，你為什麼要推她下河？」

章清亭裝作鄉下人進城大開眼界的樣子，上下左右地打量著這間客廳，「哎呀！親家老爺。你們家可真闊氣呀！瞧這桌上椅子，上面怎麼能雕出這麼好看的花兒呢？啊！還有後頭這屏風，這上頭畫的是什麼？怎麼這野雞飛到你家都變漂亮了？長這麼長的羽毛，還真是好看！別是鳳凰吧？不對！鳳凰不該是天上飛么？它蹲這石頭上是幹什麼？」

「有的！捆貨時要用的，我找給你們！」

老蒼頭唯唯諾諾地趕緊跑了。泡茶？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章清亭更不肯放手了，「我說親家太太，你要送禮那我就笑納了！何必還勞煩親家老爺親自動手呢！相公，你快勸勸親家老爺！小蝶，過來收禮了！」

田福生聽她這麼說才不吭聲了，低頭接了葯，卻死活不肯拿錢，默默地出了門，轉頭又交待了一句，「那你們好好照顧她！」

美得你了！章清亭先摸了摸趙玉蘭的脈，仍是一息尚存，知她只是凍得昏迷，放下心來。

「你們別亂跑！」趙成材假裝拉扯這兩姐妹，倒是跟著她們一起進了後院。

孫俊良乍見了他們，嚇得面如土色，語無倫次地道：「那個，那個真的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趙成材聽著這聲音竟有些耳熟，連章清亭也掀開了車簾，「我怎麼聽著像那個孫俊良？」

章清亭道：「那就看你敢不敢幹了！」

章清亭不光自己坐下來了，還招呼旁人，「相公、小妹，你們快坐下啊！客氣什麼？這親家老爺又不是外人，就當自個兒家一樣！哎！我們來和_圖_書了半天，這路上也渴了，快上些熱茶、果子點心來！」

然後也不理他，自上了車，趕緊就往家裡趕。

趙成材怔了怔。隨即會意，「你的意思是？」

田福生像做錯事般低下了頭，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想看她一眼。我真的，真的只是想瞧她過得好不好，看一眼就行！前兒在你家門口等了一天也沒瞧見，我就有點著急了。昨兒你們沒出門，今兒一早我瞧見你們坐車出去了，我就……就跟著你們，一起去了！」

「行了，年拜完了，你們可以滾了！一群窮光蛋，開個鋪子沒三天就關了門，可見是守不住財的！快走，沒的敗壞了我家風水！」孫老太可比孫老爺更加乖戾，完全不顧顏面，直接沉下臉來開趕。

趙成材懶得跟他爭辯，直接開始脫棉衣了，章清亭腦子還清醒，「你會不會鳧水的？」

田福生點頭，「幸好你們車走得不快，路上有雪又有痕迹，我就一直跟過來了，不過，還是晚了點。我到的時候，就聽見說玉蘭，玉蘭她……她掉進河裡了。」

「親家老爺，你可真有學問！」章清亭連連點頭，她不僅自己看，還招呼人上前來看，「相公、妹子，快來瞧啊！這對獅子長得也跟外面的不一樣！」

等他們出了門，孫老太才陰鷙地道：「你們可別忘了，你家妹子還在我這兒呢！」

趙成材怒吼一聲，「你還傻站著幹什麼？快下去救人哪！」

孫俊良畏縮了一下，「這麼冷的天……」

「我沒有啊！」孫俊良被弄懵了。

「哎喲！有這麼貴呀？那你這東西到底值多少錢？是真金白銀的不是？」

孫老太很是火大，「咬他們！快咬死他們！」

一時大夫給他倆都瞧過了，也分別開了方子，章清亭打發銀寶跟著回去抓藥。

「娘子！你這是怎麼了？」趙成材心裏有個不好的預感，「是不是玉蘭有事？」

很快銀寶拿了葯回來，章清亭把田福生的葯取了給他，又拿了一串錢，「福生，我也不留你了，你快些回家歇歇吧！這葯早煎各服一劑，連吃三天，可別忘了。」

忽然，正屋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趙成材覺得章清亭肯定不會無故作此形態，跟張小蝶使個眼色，二人也都上前，他拉著章清亭道：「娘子，你就別亂動了！這東西叫麒麟，不是獅子！」

可他一人怎麼可能同時攔得住這麼多人？章清亭和張小蝶前後追逐著，徑直就到了後院屋前和*圖*書，還問著，「這哪一間是玉蘭住的呢？咱們進去瞧瞧！」

「你別再亂動了，仔細磕掉點皮，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你！」孫老太簡直氣得跳腳，卻又拿章清亭一點辦法也無。

章清亭的狠勁兒也給激上來了，這家子什麼人哪！一言不和就放畜生。她扭著孫老太就往狗跟前湊，「咬啊！你們快咬啊！這狗咬人不會，狗咬狗總該會的吧！」

兩隻狗繞來繞去，硬是下不了嘴，伸爪撓了幾下子，反倒傷了自己主人。

章清亭一直以為趙王氏的生相就夠凶的了，沒想到比起這老婦人還是差了一大截。就見她薄唇吊眼，眼神凌厲，嘴角向下耷拉著，一看就是極難打發的主兒！

章清亭冷哼一聲，「難道你還要上趕著給我送禮？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不如現在就送來吧！本姑娘還沒有不敢收的！」

趙成材手裡的東西不覺全落了地，幾人連忙往那邊趕去。

那孫老太一個不防，被自家的狗咬了一口在腿肚子上，疼得她怪叫一聲，「死畜生！快收了！」

章清亭這邊趕回了家，一進門，趕緊先把他們三人都放到熱烘烘的火盆邊烤著，一面吩咐人去燒熱水薑湯，一面又著人去請大夫。

「你們快出來！」孫老爺可真著急了，想把他們往外趕。

趙成材見她如此放肆，很是吃了一驚，張小蝶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唯大姐之命是從，她也一屁股坐下了。

「小時候會一點！」

「你嘴裏胡浸些什麼？」孫老太大怒，當即揚手就想扇章清亭耳光。

「你還說沒有？我小姑現在人都死了，你還不承認！你騎驢，讓你媳婦走路，你還是個男人么？總之就是你害她掉下河的，你也給我下去吧！」章清亭一邊罵，一邊撿起那根大樹枝，連接揮舞幾下，逼得孫俊良也滾進河裡。

趙成材早已氣得火冒三丈，這對上門的親戚都這樣，可以想見，趙玉蘭在家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趙王氏的凶，只是一種被生活逼出來的潑辣，而她的凶，卻透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活像鬼怪故意里的老妖婆，分外透著一種瘮人心脾的寒意。

等田福生走了，章清亭卻驀地落下淚來！

他是真心疼，趕緊起身到博古架前，從章清亭手上把那隻玉如意搶了下來。

章清亭怒火中燒，心想怪不得初二趙玉蘭沒有回門，只怕是聽說絕味齋關門了，所以立刻就翻了臉。

那老蒼頭上茶不快，放狗倒快，很快就牽了三四條大狼狗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