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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福生點了點頭，「連東西都吃不進去了，每日就只能喝些米湯。大夫說，怕是捱過端午就差不多了。」

趙玉蓮微微一怔，忽地耳根紅了，眼睛里很快泛上來一層霧氣，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道：「我……其實很好……」

田水生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賀玉堂？那絕對不行！人家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把自家的馬分出來給你做吧？再說，你上哪兒去找牧場？

估計老人是病入沉痾，沒得救了。

趙玉蓮搖頭，這個卻是不知的，不過聽章清亭這麼一說，她就猜出八九分了，「你是說……」

田福生忙完手上活，交給客人，才跑了過來，「真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每回來還讓嫂子破費！這是玉蓮妹子吧？越大越漂亮了！」

「聰明！」章清亭很是讚許，「那你再猜猜會是誰？說起來，你應該認得才對！」

田福生重重嘆了口氣，「爺爺不過是個喘症，只要穿暖和了不凍著，便是無礙的。只是娘那病著實費事！」他苦笑一聲，「嫂子，你之前給我介紹那麼大筆生意，結果做完到如今，手上竟一個子兒也攢不下來，又全填進去了！」

趙玉蓮忽地黯然低下了頭，「離家多年，好多人好多事都不記得了。」

田福生搖頭，「嫂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只是咱們縱然開起了這鋪子，哪裡有客源？幾家大馬場都有相熟的鐵匠鋪子，光開個鋪子沒有馬場來支持，也是做不下去的。再說了，開那個大鐵匠鋪子本錢至少得要好幾百兩了，要的工匠也多，你縱然是幫我開了起來，我一個人，最多再加上我爹也不可能做得過來的。」

趙玉蓮的小手輕輕顫抖了起來，頭埋得更深了。不讓人瞧見，章清亭輕撫著她的背，「你的委屈，家裡人都知道，該怎麼辦，總得好好想想的。」

田福生補充著，「你瞧我們扎蘭堡這麼大的地方，馬場也就那麼兩三家，而且這些牧www.hetubook.com.com場都是人家一早劃定的，你縱然再想做，哪有那麼大的地方給你做牧場？像有些小馬場，最多也就散養個十幾匹，那就不能種糧食了，得把自家的地空出來跑馬，再上外頭買糧食去。可一個數量少，一個馬兒也跑不起來，那種養出來的，最多也就是劣馬，只能扛貨拉車什麼的，可就是那樣，也算是個小富戶了哩！可見裡頭有多好賺的。」

「那是當然啊！」田福生很是憧憬，「一個馬場可不止帶起一個鐵匠鋪子，還能帶起一間皮匠鋪子，一大群夥計，還有養馬的草料糧食，那個出息確是極高的！」

「站住！」章清亭拉著小姑一起坐下，溫言笑問：「你叫什麼名兒？」

章清亭自悔失言，忙揭穿謎底，「你還記得小時候的鄰居田家么？」

鋪子里忽然鑽出一個跟元寶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還掛著兩條鼻涕蟲，抱了一張長板凳出來，嘿嘿傻笑著，放在她們身邊轉身就想跑。

「不！」趙玉蓮忽地抬起泛紅的雙眼，哽咽著道：「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只是……若是旺兒……他將來沒個真心的人在身邊，等姨媽老了，他們該怎麼辦？」她拚命搖頭，「做人，不可以這麼沒良心的！」

章清亭附在她耳邊低聲問：「那你知道他和玉蘭的事么？」

趙玉蓮不再多言了。心內翻騰的苦辣酸甜，只有她自己知道。

章清亭拍拍她的手，「我知道姨媽對你好，旺兒也是真心拿你當姐姐看的。瞧他，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想著你！只是……好不好的，都寫在心裏呢！你大哥都記得的。」

一路上想著心事，全然沒有留意，前頭突然出來了一伙人。

此路不通。

田福生如何不知？「只是馬具上的東西多要用黃銅，那一套光本錢就要好幾兩銀子了，再說，我縱是打一兩套擺著也不像樣，非等弄個幾十上百套https://m.hetubook.com.com的不可。」

不多時到了田家的鐵匠鋪，田福生正系著皮圍裙在那兒叮叮噹噹地打東西，瞧見她們來了，趕緊招呼，「嫂子，你站遠點，當心火星迸上燒了衣裳，我忙完這個就過來！」

章清亭一笑，「什麼也瞞不過你！他之前跟我提過，他家是苦於沒錢周轉，才做不起好生意。我手上現在剛好有點錢了，便想借他一些，讓他把生意做大。不僅讓自家日子過好些，日後若是玉蘭真的跟他，也能有點家計。」

章清亭一推趙玉蓮，她才會意，「福生哥哥，姨媽家要在新衚衕里開個米糧行，要打幾樣東西。」

田水生擤擤鼻子，「爺爺今天冬天好些了，不再咳了，娘還天天躺在床上，奶奶，大夫說是快不行了。」

他們這邊自忙碌著，那邊章清亭也沒閑著，帶著一幫子女將大包小包地採辦回了過節需用的物資。青粽葉白糯米、大紅豆小紅棗……林林總總裝了兩大筐，雇了個腳夫挑著，一併送回家來。

這頭趙成材哄好了娘親，領著一大家子把張家的破屋子摧枯拉朽了。趙王氏見人手夠多，便指揮著眾人又來平整菜地。要論干起農活來，她倒真是一把好手，眼見春日雨多，便就著那些剩磚爛瓦，給原有的菜地一圍，既能標清界限，又能防止雨水沖走泥土。

趙玉蓮笑道：「那當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每樣東西上再打上一個牛字，這樣也不怕弄丟了。」

章清亭暗自搖頭，這行門檻太高，也太難進了些。縱然進去了，自己雖然有個管馬的老爹，但她也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東西，要論到實際操作，可是一竅不通，找誰來給她養呢？

章清亭只得作罷，本要留幾兩銀子，料想田福生斷然是不肯收的，也就不提這茬兒了，和趙玉蓮自家去了。

趙玉蓮很是感動，「大嫂，你心眼兒真好！」

章清亭撲哧笑了，「你要知道才怪呢！對了和_圖_書，你家爺爺奶奶還有你母親的身子都好些了沒？」

趙玉蓮抿唇輕笑，「你昨兒跟我說時，就覺得你是話裡有話的，想來這個鐵匠師傅有點不一般吧！」

章清亭含笑道：「不急，你好生做完手裡的活先！」

趙玉蓮眼睛一亮，「你說打鐵的田大叔家？記得呀！不過他們家幾個孩子我就記得福生哥哥了，他人很好的，小時候總是背著我出去玩，打了棗子先是給我們吃的！」

趙玉蘭應了，自去方家幫忙。

收拾妥當了，章清亭拿起讓趙玉蘭早上準備的一大籃子點心，「我帶玉蓮出去辦點事！待會兒回來幫你一起包粽子，你先去方老爺子那兒幫忙吧！」

趙玉蓮點頭贊同，「像姨媽那米糧行，咱們每年等秋天收糧食，最不好收的就是高粱大豆玉米這些喂馬的東西，最怕遇到的就是馬場主過來搶生意，他們一個二個財大氣粗的，可不是咱們能拼得過的。前年秋天，姨媽本來都跟人談好了的買賣，結果第二天人家就變卦了，寧肯賠那些訂金也不賣我們，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晚上遇到馬場主了，給了個高價。氣得姨媽一天都沒吃飯，說要是有機會，咱們也去開馬場，省得再受這口窩囊氣！」

小男孩回過頭，腳尖抵著腳尖，抓耳撓腮的很是靦腆，「我……我叫田水生！」

「哪有這麼容易的？」趙玉蓮道：「這馬場一般只要不是太差，都能經營得下去的，就算是不想做了，要轉讓，也是轉給親戚朋友，或是在他們自己那些熟人當中轉來轉去的，很少能輪到外人來插手。」

章清亭默然無語，這生老病死也是自然規律，非人力所能及，「那你爺爺和娘呢？」

「那就索性做大啊！」章清亭道：「錢我這兒還有一點，乾脆幫你開個鐵匠鋪子，算咱們合夥好不好？」

田水生瞧著東西卻不敢接，回頭看田福生，「哥！」

田福生心知其意了，心裏一甜，就坐在旁邊一塊大ｈeｔｕｂｏｏk.com.ｃom石頭上，「嫂子有話就說吧！」

趙玉蓮忙和他見了禮，章清亭笑道：「我不過是個順手人情，做的人可不是我，你也拿個凳子坐下，跟你說兩句話。」

章清亭和趙玉蓮面面相覷，他們這一大家子，沒個女人可真不行，瞧這孩子身子的衣裳，東拼西湊的，補得亂七八糟，不知家裡日子過得怎麼糟心呢！

等他二人談妥，章清亭才問：「家裡情況怎麼樣？怎麼沒瞧見田大叔？」

和田福生閑話一會兒，都沒什麼好主意，章清亭本說要去田家看看，可田福生死攔著不讓，「家裡實在埋汰得不像話，下不得腳，心意領了，但真不用去了！」

「二姐要在家裡燒飯熬藥，我要過來幫忙。」

「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怎麼不去開？」章清亭順勢就問道。

這好人就怕病來磨，何況他們家還三個藥罐子，下頭又是兩小弟妹，指望不上的。章清亭心中暗自搖頭，照這樣下去，那猴年馬月才能攢下點家當？

「趙夫人怎麼說這樣話來？這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在下攔誰的道都可以，又豈能攔著趙夫人的道？」薛子安搖著扇子皮笑肉不笑，一雙眼睛卻死死盯住趙玉蓮，「可是如此佳人，趙夫人還沒給引見呢？」

章清亭卻忽然想到，「一個馬場就能帶起一個鐵匠鋪子，那這馬場該更賺錢吧？」

章清亭聽得不住點頭，她一來北安國就知道這馬匹生意好做，可沒想到，竟然好做到這種程度，可想要涉獵，上哪兒去找門路呢？

她從袖裡取出圖紙，田福生接過一瞧，「行啊！沒問題，什麼時候要？」

趙玉蓮明白了，「可大嫂專程過來，不止是想照顧他這麼點子小生意吧？」

田水生略抬了頭，斜著眼瞧著這位漂亮的大姐姐，很是疑惑，「那我怎麼不知道？」

真是冤家路窄！章清亭冷冷地望著他，把趙玉蓮擋在了身後，「我們要回家，請問可以么？」

趙玉蓮忽道：「福生哥哥和*圖*書，那你有沒有想過也打些馬具生意？那個賺得可比你給人打菜刀修鋤頭來得強多了！」

章清亭聽得動容，握緊了她的手，「你還說我心眼兒好，跟你比起來，我不知壞到哪兒去了！旺兒還小，他的事情可以慢慢來，只是玉蓮，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用一份恩情來毀了你的一生！這事我們回去再說吧，總之要既對得姨媽和旺兒，也不能讓你愁苦一輩子。」

這麼快？章清亭心一緊，「真不好了么？」

田福生應聲瞧了過來，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趙家嫂子的東西，你就接著吧！別忘了說謝謝！」

章清亭笑而不答，卻反問她，「你怎麼方才在家不問我？」

田水生這才紅著臉道了聲，「謝謝！」上前接了糕點，轉身跟捧個寶似的，收進去了。

章清亭想了想又問：「那你和你小姐姐怎麼沒去上學呢？」

「啊！原來你就是水生啊！」趙玉蓮想起來了，這是田福生的小弟，「我記得從前你才這麼一點大，連路都不會走，我還抱過你呢！」

章清亭點了點頭，嘆息了一聲，「起初你母親死活不同意他們倆，硬生生地把玉蘭嫁了那姓孫的，結果卻弄成這樣！不過那田福生倒有良心，心裏還惦記著你姐呢！他那人倒也有幾分骨氣，並沒有因此說想沾點咱們什麼，或是要誰來幫他什麼的。不過若是有了生意，照顧他一二卻也是應該的。」

章清亭卻瞧著她嘆了口氣，「我倒是還想操一個人的心，可惜不知該怎麼操。」

田福生眼神一沉，「爹去給奶奶置辦東西了。」

「喲！這不是趙夫人嗎？帶這麼漂亮的小妹子要去哪裡呀？」薛子安摺扇一搖，攔住了二人去路。

她把手裡的糕點遞過去，「這是玉蘭姐姐早上才做的。你一會兒帶回去分給家裡人嘗嘗。玉蘭姐姐還在包粽子糕點呢，過兩日再給你們送來！」

這邊章清亭帶著趙玉蓮一起出了門，她才好奇地問：「嫂子，你是帶我去找鐵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