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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囍

作者:桂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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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221章 放長線釣大魚

第七卷

第221章 放長線釣大魚

章清亭哪裡不知?回得越發謙恭,「謝謝大伯關心!就說您在族裡最是寬厚體恤的,相公已經好多了。雖是身子還是弱些,但縱有些困難,咱們自個兒咬咬牙克服一下也就好了。現遭這天災,各家各戶可都有不少難處,實在不敢勞動叔伯兄弟們來幫忙。」
章清亭算準了他要說這話,不慌不忙地又裝出副愁眉苦臉的表情,「大伯,您可千萬別誤會,我可不是來哭窮的。實在是這其中……罷了,大伯您也不是外人,說給您聽聽也不要緊!」
還算有禮,章清亭頷首回以一笑,「謝謝了。」
趙族長心裏盤算了一會兒,做了決定,「那你們家這回就出一兩銀子吧!剩的一兩還是給成材買點好吃的!讀書人傷腦子,該補就得補,誰都能剋扣,可別剋扣他!家裡的事情你多擔待著些,這讀書求取功名可是大事,千萬別讓他再操心家裡的事情。還是讓他來我囑咐幾句……算了,等祭祖那天總會見到的,到時說也是一樣的!你先把我的話帶給他聽。」
她越說越傷心,拿手絹擦著眼角,「但凡家裡略能過得去,我一個婦道人家,又何須不顧臉面地成日在外奔波?難道我就不知道羞恥么?這不全是沒法子的事情?」
她這番話說得很是委婉,且又符合實際,趙成材為了救落水學生幾乎喪命的事情人人皆知,趙族長一時在她這話里還挑不出理來,便順著問了句,「成材沒什麼大事吧?若是病沒全好,可不能太操心勞神了,若是實在支應不過來,回來言語一聲,看讓哪個叔伯兄弟去給你們搭把手也是應該的!」
可是話卻不能這麼說:「大伯,我們家那馬一共才那麼幾匹,都已經接了活,早就訂下來了,一時半會兒的也賣不了!」說起這遭,她倒又給自己想起個由頭,「您瞧這方圓百里開馬場的,可有一家像我們家這麼租馬出來幹活的嗎?打著燈籠也找不出第二家來!人家的馬都是喂得膘肥體壯好賣大價錢的,我們的馬只能接些粗活賺些小錢,唉!」
這不論是南康還是北安國,一個家族出一個有功名的人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若是族裡遇到什麼事情,可比那些家族裡沒有官員的同鄉要硬氣許多。像她父親大人,因為是個正經八百的大官兒,家族即使在千里之外,都能受他蔭庇良多。別說是朝中有人好做官,這朝中有人也好做民!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理趙族長當然明白,別說章清亭今日客客氣氣地來送禮,就是章清亭空著兩手過來,只要她沒有犯下必罰之罪,他都不會主動出手。就是要出手,也得等到族人都在旁邊作證的時候,讓大家來評定這是非黑白,可比他嘴裏說出來的話來要令人信服得多。當了這麼多年的族長,這些人情世故,如何虛與委蛇他還是懂的。
這話他說得問心無愧,本來就和*圖*書不是他想到的,你儘管找人去對質!
可章清亭要找人對質做什麼?誰家出多少若不是你這個族長金口玉言,旁人又怎能強來我家要錢?你想推脫,我偏不讓你推脫!
可若是趙成材他真的高中了,便是將自己的外孫女送他做個平妻,又有何不可呢?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何況要是做了大官,那必然是要有幾個姨娘的。
其實二兩銀子真不算少了,一家子一月的花用都是夠的,往常一次祭祀,一家攤個幾十文錢就可以辦得似模似樣了。
趙族長此時忽然有些妒忌起張發財來,那老小子怎麼就這麼走運,招到這麼一個好女婿?自己當初怎麼早沒發現這樣一個寶藏呢?
趙族長陪她干坐了半天,你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倒是給句準話呀?老賴在我們家算是怎麼回事?忍不住出言問道:「成材媳婦,你們家的難處我也能體諒,但畢竟你們家現在的家業是大伙兒都瞧見的,我也不好偏袒。總不能說,你們不出,還讓那些更窮的族人來出吧?」
雖稱不上和藹可親,但也是中規中矩地打了個招呼就讓她坐下了,「過來便過來了,還帶什麼東西?一會兒快拿回去!小娟,過來奉茶!」
章清亭心中暗喜,到底還是這個理由打動了他。之前在家跟趙成材合計時,他還覺得此事又沒成,不好意思拿出來說,可是章清亭卻有不同看法。
章清亭面有難色,低下了頭半晌不語。
趙成材要進學是好事,他要是果真能考取個舉人那更是天大的好事!只是,等他真的飛黃騰達了,雖然是自己的族侄,卻畢竟沒那麼深的牽絆,那怎麼能讓他為自己家謀求更多的好處呢?
趙族長給問得一愣,從來都是族人們向他哭訴災情,還當真少有人來關心他家的生計。若是旁人問了,少不得心中要感動,可偏偏是印像最為惡劣的殺豬女,很容易就把這當作無事獻殷勤,想變著法子討好自己從而規避那個要他們出銀祭祀的事情。
他這話里可就拋出了一個陷阱了,你不說忙么?那正好安置幾個族人進去幫忙吧!
聽章清亭已經把話提前都說死了,趙族長也不好虛應了,乾脆就說了個明白,「正因為大伙兒都遭了災,所以這回分派到你們家的就多些。這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族裡有人提出來的。」
人的心理就是這麼奇怪,當你見到昔日與你相仿或者是還不如你的人陡然發家致富時,除了妒忌,還會生出一種隱隱的不可置信,就是不願意相信他們真能這麼好。
章清亭忙掩了口,似是說漏了嘴,卻起了話頭又不好意思隱瞞,左右瞧瞧這才低聲道:「大伯可別笑話,不過是相公的一點小意思。他常跟我說,如今雖有了個小功名,到底登不上大雅之堂。他想再進了學,明年去參加秋試,若是祖宗庇護,僥倖博和*圖*書得個功名回來,那咱們全族可都能揚眉吐氣了!只是這事情也未成,他也不好意思張揚,正日日在家用功呢!」
趙族長不由得思緒澎湃,若是趙成材日後真的高中,那他們這一族得到的好處會少么?再等他弄個官噹噹,那他們豈不都能跟著雞犬升天?他們這些族人現在出不了錢支持趙成材,但起碼可以跟趙成材弄好關係吧?到時有了個這樣的族侄,他們面上該是多麼榮耀與光彩?
「這可絕對不行!」趙族長連連擺手,「你還是想些別的法子吧!」
她越是這麼說,趙族長越是赧顏,更加搖頭,「這話怎麼說得?讓成材為了這個來立字據?那也太難為人了!」
章清亭暗自咬牙,呸!賣馬那是殺雞取卵,斷她家的命|根|子,她才沒那麼傻!今兒賣了要祭祀,明兒說不好又得來打主意,我這統共加上收的野馬才六十來匹,哪裡經得起你們這麼折騰?
章清亭面上很是誠懇,「這還是相公特意囑咐的,他說大伯您難得跟他開一回口,若是開了,少不得咱們就是砸鍋賣鐵也得儘力辦了!族裡就他一個讀書人,若是他再這麼不知禮,可怎生是好?」
趙族長先不發話,瞅著章清亭等她開口。
章清亭和趙成材反覆研究了那張帖子,上面只說要他們付錢,可沒說是公攤還是獨家支付,所以他們就裝糊塗,故意拿話來問。
至於輩份,那個不是問題,那當皇帝的還有娶媳婦的呢!只要不是血親,就說得過去。至於那個殺豬女,她再潑辣也得守著三從四德不是?哼!就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敢讓自家孩子受委屈。況且男人多是喜新厭舊,自家外孫女品貌也不差,又年輕嬌嫩,自然能把章清亭給比下去!日後誰掌事還說不一定呢。
章清亭心中竊笑,知道已經談妥了,她故意猶猶豫豫地道:「那我們家這回就出二兩銀子行么?這原本是預備給相公看病的,後來有了縣太爺送來的葯,好得快,就省了這一抿子。本說給他燉些補品的,現在既是族裡有錢的時候,他人還年輕,不吃也行的!」
她一一解釋,洗涮自家的有錢形象,「咱們那衚衕是怎麼來的,全扎蘭堡的鄉親們都瞧著呢!這房子也是前幾個月才完的工,剛收上租來就全還了蓋房子的欠款。那馬場能接下來,也是指著衚衕押的款子借的。我們家起初也沒做過這門生意,只是我一時頭腦發昏,見別人賺錢眼熱,便也弄了下來,等真養起來,才知道那裡頭學問可大著呢!沒個三五年。根本摸不著錢影!而這馬兒成天要吃要喝,花錢不說,比人還難伺候!也不怕您笑話兒,我們是接了這馬場才知道原來那馬場里的好馬全都給人挑走了,下剩的全是些老弱病殘,不中用的!這說起來我就發愁,現在家裡人也成天埋怨我,還不知這馬場哪和圖書一日才能掙回本錢來呢!」
她這番話就把話又給堵了回去,不等趙族長繼續發問,章清亭卻主動關心起來,「大伯,你家這回可有什麼損失?這日子可還好過么?」
「哎呀!這等大事你們怎麼早不言語?」趙族長激動得一拍桌子,「還讓他管什麼家裡的事?趕緊讓他回家好生讀書才是!」
他眼睛一眯,心裡頭開始涌動著難言的喜悅,若是一切順利,此事真的成了,那他們家,可都飛上高枝了!
這話說得太過了!趙族長未免臉上有些掛不住,這要是因為分派的錢財弄得人家的傢具都沒了,還算是親戚乾的事么?人家就是欠了你的債,你也不好意思這麼霸道啊!這要是讓人瞧見,不罵死他們才怪!
「那你們家想出多少呢?」趙族長心想著她可能真的拿不出來,開始討價還價了。最少也得要個十七八兩!
送走了她,趙族長臉上顯出一絲近乎凝重的表情。
有些大族對於像他這樣的子弟是有專門的資助讓他們安心讀書,趕考求學的。可趙氏宗族一是太小,二是太窮,各家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根本沒有餘力來支持。可現在,趙成材自己家就有這個實力了,這不就是等於有了一半的機會?
章清亭當即應允,扒拉扒拉將荷包全倒出來,零零碎碎倒是湊出了一兩銀子交了分派的錢。這也是她事先設計好的,若是一說要錢就拿出現銀來未免惹人疑心,她是特意收拾了些零錢過來應付,那金額就是一兩多一點,若是要二兩,都得讓人去她家再跑一趟。
他心中冷哼,臉上淡淡的,只答了倆字,「還好。」
章清亭重重地嘆了口氣,思忖半晌,吞吞吐吐地道:「要不這樣,您看行不?這中元節也就幾天工夫了,這錢我們家實在湊不出來,可我們也不能讓您為難對不?那就把我家的傢具搬來您這兒吧!您帶人去估價,算夠二十兩了就拖走,先讓族裡大伙兒都湊湊,回頭等我們湊足了銀子再來贖傢具!」
趙族長心態平和了些。但仍是不願放過她,「你們縱是一時為難,但正如你所言,這過上幾年便好了,這就比許多族人強多了。」
章清亭會選擇跟他說這番道理,就是看出趙族長畢竟老經世事,而且從他家一個倒茶的孫女來說,就看得出這人特別守禮重規矩,當然會看好這樣的上進行止。所以她要表達的潛台詞就是,趙成材要安心讀書,你們就別給我們家找麻煩事了!如若不然,日後可休怪我們翻臉不認人!
章清亭熱臉貼了冷屁股,也不生氣,卻皺眉哀嘆了一聲,「我家卻是時運不濟!剛剛掏光了老底,接手了一個馬場,誰料想就趕上這場禍事?我們馬場地勢又低,洪水一來,一下給沖得乾乾淨淨,幸好幾個夥計們忠心,倒是守住了那幾匹老馬,還算存著點盼頭。可人又接二連三的病了和_圖_書,真是……一言難盡!」
「噯!」後頭有個小姑娘清脆地應了,很快就捧著一碗茶過來。她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衣著樸素,看相貌似是他的孫女。想來這小姑娘是待慣客的,放下茶,還衝章清亭笑了一笑,這才退下。
這是來哭窮的么?趙族長心中不忿,言語里隱隱帶了幾分譏諷之意,「你們既有能力接那麼大個馬場,難道這日子還過不下去?就算沒了馬場,你們還有那麼大條衚衕呢!不也是穩穩噹噹的收益?要是連你們都叫日子艱難,那叫族裡這些人家怎麼過活?」
趙成材雖然還沒有得到更好的功名,但他卻是趙氏宗族這一脈當中目前唯一有資格去爭取功名的人,這有機會就有希望!
章清亭兩手一攤,「可真是想不出了!您若是怕有人瞧見閑言碎語的,就半夜三更領著人來,咱們既應允了這個賬,肯定是要還的,只是請大伙兒寬限數日,別逼得太急。馬場何時給出利息我不敢打包票,但若是等到明年衚衕收租之時,這筆賬一定能還上的!要不,我讓我家相公來立個字據?」
章清亭使勁眨巴眨巴,硬是擠出了幾滴眼淚,帶了幾分哽咽道:「大伯,您是最知疼著熱的!這也不是我們小氣不肯出這個錢,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接那馬場,我們現在還該著衙門裡的債,每年一百兩,要還足十年的!縱是我們真的闊氣了,何以我家公婆還要成日照管租著那兩塊地?也不怕您笑話,就連我娘家老宅那一塊,也全給扒拉出來種了菜。我娘家什麼情形,鄉里沒有不曉得的,半分薄田也無,家中弟妹又多,全仗著跟我們過活。這日頭還毒著,可連我家弟妹都全上馬場幹活去了,成天在馬糞堆里泡著,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若是真拿得出手的話,至於這麼著么?再說那衚衕和馬場也不是我一家的,還有人家方老爺子在裏面,我們家統共算下來,光是吃飯就十幾張嘴,又能餘下幾個錢呢?」
她故意提起趙成材的秀才身份,又似是不經意的絮絮叨叨著家務煩惱,「只可惜學堂現又停了學,要到中秋過後才開課,現在他也沒有什麼進項。上回去郡里進學連送老師的賀儀都是東拼西湊的,實在不像個樣子。等秋後過去的禮,必又是一大躉兒,這可要從哪兒來呢?」
趙族長聽著這番話,氣順了不少。也是啊,他們家要是當真有錢,遠的不說,就那個趙王氏就不是個消停人,肯定早作威作福四里八鄉炫耀起來。這肯定是表面花架子搭得漂亮,但日子過得也是一般般的。
她兜了一圈,見趙族長死活不鬆口,把話題引回正題上來了,「瞧我瞎扯些什麼?差點誤了正事!我家相公打發我來問一聲。那個讓我們家出二十兩銀子的祭祀錢是怎麼回事?收到這帖,我們起初還以為弄錯了,這怎麼無緣無故的今m.hetubook.com.com年的祭祀就漲得這麼高?怕是一時筆誤,可那傳話的人又說沒錯,那我們就越發糊塗了。雖說這祭祀肯定得用心,但今年剛遭了災,就讓大伙兒出這麼高的份子,那大伙兒都受得了嗎?要這麼多的銀子,我們家一時還真湊不出來,故此相公特意要我來問個明白,若是大伙兒都這麼出,那咱們少不得去典當借高利也還是得交這份子的,只是請大伯您給句準話就行!」
趙族長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開始認真地籌謀起這件事來,若是要做官夫人,首先得把外孫女送去學習了,讀書識字、琴棋書畫都得懂一點。要說進學堂是最好的,可是女孩年紀大了,不好出門,不如請了師傅回來教,這個錢一定不能省!再有,得跟趙成材搞好關係,讓他心懷感激。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等!等到明年秋天大比,成績出來之時,再行定論。不要著急,現在開始放長線,釣大魚。
趙族長聽得詫異,趙成材進學之事,他們卻是不知曉的,「成材還要去郡里進的什麼學?」
趙族長聽著這倒不像是假話,趙成材家什麼家底他是最清楚不過了。至於張家,那也是有名的破落戶,窮得都要當褲子的人家。他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賺點小錢是令人信服的,可若是說他們一步登天,那可是有些痴人說夢了。
聯姻,永遠是最可靠最穩妥的方法,他們是族親,自己的女兒與趙成材是堂兄妹,自然無法聯姻,但他還有個外孫女啊!算算年紀,也有十四,差不多可以嫁人了。只是現在有了一個殺豬女在先,那是原配,怎麼也不好僭越的。
趙族長肯定想得到這弦外之音,他當即直接問章清亭,「那你們家能拿出多少錢來?若是太多了拿不出手,可也不能太小氣了,畢竟大伙兒那裡不好交待!」
他的心裏略有些鬆動之意了,「可這事不好辦哪!這都是幾個族中柱首、房長一塊兒定的。要不這樣,成材媳婦,你們家就受一回委屈,把那馬賣上兩匹,不就夠了?」
而此刻章清亭這麼虛虛實實地主動交待了家底,在得知他們的日子也不是這麼好之後,倒讓人心裏平衡起來。再看章清亭,身上也不過是家常舊衣,別無飾物,毫不起眼,看著就跟自家人也差不了多少。
章清亭自嘲的嗤笑,「托您吉言,但願如此吧!要是再來一回天災,恐怕我那馬場真就得關門大吉了!」
章清亭接了茶又起身賠了個禮,「大伯,今兒本該是相公要來的,奈何這場洪水之後,家裡實在事多,他好不容易這兩日才病得剛掙扎著爬起來,就去料理家務了。我倒是勸他再歇歇的,可外頭那些場面上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太好拋頭露面,況又作不得主,實在為難,只得讓他去的。想著大伯畢竟是至親,咱們一家子關起門來好說話,這才覥顏讓侄媳前來,還望大伯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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