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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蓮窘得汗都要下來了，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過是在自己身上多扎了幾針罷了。」

這般料理一番，果然比換衣裳要方便得多，那奶娘過來跟趙玉蓮道謝，因見她會照顧小孩兒，便拉起了家常，「我們這小少爺什麼都好，就是太愛犯病了。體子弱，偏又不肯好好吃飯，姑娘若是還有什麼好法子，也教我兩招。」

趙玉蓮笑著自謙，「我哪懂什麼好法子？只我家這個弟弟年幼之時也生過大病，照顧過他才懂些皮毛。只我們窮人家沒那麼嬌慣，他若不愛吃飯，那多半是零嘴吃多了，狠下心餓他兩頓便好了。再者說雖是身體不好，但也要時常放他出去玩耍，晒晒日陽兒什麼的，慢慢也就長好了。」

啊？這麼苦啊？章清亭咬咬牙，「行！您就說該怎麼治吧！」

那御醫看著五十許人，其實已經六十開外了，年紀雖大，但精神矍鑠，耳聰目明。一看他把自己保養得這麼好，章清亭心下便有了三分底氣，只有真正懂得照顧自己的大夫，才會照顧病人。

可那小傢伙似是極怕，死活把小胳膊藏在背後，跟扭股糖似的不肯伸手，嘴裏還嚷著，「軒兒很乖，軒兒不要吃藥！」

足足有一盞茶的工夫，老大夫才收回手來，又捋著鬍子沉吟許久，才要了牛得旺從前看病的藥方，一張張地看過才問：「你們是想治他到什麼程度？」

「這個容易，我去鉸兩塊來。」碧桃和圖書轉身進屋很快就拿著一塊做衣裳剩下的絲綿來，「趙姑娘，您看這個用得么？」

這小模樣可愛之極！章清亭忍不住半羡半妒起來，自己要有這樣一個孩子……不！自己的孩子肯定比這個好，起碼不會養得這麼瘦！

奶娘臉現愁容，「王大人，您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可現在小少爺都嫌吃絮了，怎麼也不肯吃。還有別的方子么？」

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由著兩個小孩高高興興地玩了一時。奶娘見喬敏軒有些氣喘才上前制止，「好啦好啦！小少爺玩夠了，來擦擦汗，別經著風！」

那奶娘聽著有些道理，卻仍有些遲疑，「這法子管用么？可我們沒準備啊！」

奶娘寵愛地把喬敏軒抱進懷裡，拿帕子細心地給他擦去額上的細汗，又摸摸他的後背，見略有濕意，便要跟著的小丫頭拿乾淨裡衣來換上。

趙玉蓮臉更紅了，「大人莫笑，不過是些雕蟲小技，鄉間土法。小孩子不懂事，您別見怪。」

偏牛得旺不懂事，還道：「真的！我小時候生病，姐姐就拿小針扎我，扎出血就好了。上回她還給孟老師治過病！」

這是好主意啊！碧桃忙幫著把絲綿裁成合適大小，再拿爐上烘熱了才給喬敏軒墊上，趙玉蓮又教她們在後領口那兒多翻幾個褶，或者拿個小夾子夾住，就不怕滑下去了。

「我才不是膽小鬼！」喬敏軒被人一激，終於鼓著兩頰也把小胳膊伸hｅｔｕ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m了出去。

見她態度堅決，王大夫這才開出第一劑藥方，「首先，給他在京城找個書院，繼續上學，認多少字不要緊，多少要學些人情世故。再給他請三個老師，一要教他拳腳強身健體，二要教他樂器陶冶性情，三要教他學個極精細的活計，如篆刻刺繡之類，練他的眼手之力，每樣每天都得練上一個時辰，你們可能做到么？」

看來他們都是熟識，王御醫呵呵笑著稱好，便要拿捏喬敏軒的脈。

聽這意思，原來這還是個小藥罐子。牛得旺忽地插了一句，「我姐姐會治咳嗽！」

王大夫頷首，「若是要求再高些，最好還讓他琴棋書畫全都學到。若是你們都覺得堅持不下來，他就更沒法子學了。」

王大夫兩手一攤，「那隻能扎針吃藥了，只到時他又得哭鬧個不休了。你們還是多哄哄，喂他多吃些那個吧，總比吃藥強。」

王大夫最後抽出那張黃老大夫開的藥方來，「這方子是誰開的？已經是極高明的了，我只略增減了幾味，你們就照這個抓了葯來，先讓他調理學習上一段時日。一個月之後，我再來瞧他。」

因為牛得旺怕痛，她怕練不好傷著他，跟著鄉間的土大夫學了這法子就在自己身上扎，也不知試了幾千幾百次，才能做到認穴準確，手法輕巧。

趙玉蓮帶過牛得旺，也有經驗，忍不住多嘴插了一句，「這屋裡雖然暖和，但小孩子這麼hｅtuｂｏok•ｃom.coｍ老換衣裳可容易著涼，嬸子不如就拿塊乾淨的棉布給他隔在背上，又吸汗又不怕受風了。」

他起身告辭，章清亭要奉上診金，王大夫卻笑著推辭，孟老夫人也說不用。章清亭卻不想沾他家太多的光，正待再讓，卻見門外進來一人，笑意盈盈，目光炯然，「趙夫人，委實不必客氣。若不是老夫人，縱有金山銀山也是請不到王太醫來相看的。」

王大夫呵呵笑了，「若你們是這麼想的，那我倒可以試一試了。」

眾人皆笑，牛得旺很勇敢地把胳膊伸到大夫面前，「小豆芽，你看哥哥就不怕！你是膽小鬼！」

牛得旺還不知其中厲害，只瞧著大表嫂的眼光凌厲，不由得有些退縮之意。

「還有一樁，治這個毛病，可辛苦得緊。那針灸吃藥自不用說，還得在教養啟智上下苦功，這個可比醫治更加辛苦。就他這樣，首先得讓他瘦下起碼十斤肉來，你們可能配合么？要是你們一心疼，我可也就藥石無效了。」

「很好用的！我們那兒帶小孩都是這樣。由他去玩，只記得過一時換一塊便好了。」

章清亭姑嫂一聽，喜出望外，尤其是趙玉蓮，連眼淚都不覺落了下來，顫聲問：「大夫，我這弟弟，真的還有得治？」

小傢伙正玩在興頭上，哪裡肯停？奶娘卻不依了，「別一會兒又病了，回家可是要喝葯的！」

趙玉蓮微微一笑，「這個也使得，只是太好了些。這裏頭和_圖_書摻著絲的，摸著雖滑，未免有些涼，反不如尋常的棉布吸汗柔和。若是怕那個棉料子硌著不舒服，只多洗曬兩回便好用了，可千萬別為了好看去上漿就使得。若是天涼，把這棉布用火烤熱了，再給孩子墊上，那便更舒服了。」

王大夫也不笑他，閉目細心的辨他脈像。一屋子人，包括喬敏軒都瞪大了眼睛等著他宣判最後的結果。

王大夫順利地拿了脈，「小少爺近來還好，可以不必吃藥。若是又犯了咳嗽，不甚厲害便拿秋梨蒸了水喂他吃。這時氣乾燥，還可以每日拿銀吊子給他熬上一小蠱燕窩粥，最是滋補平和。」

那奶娘抱著喬敏軒便給老太醫行禮，「王大人，煩您也瞧瞧我們小少爺吧！」

小傢伙的嘴巴快撅到天上去了，大搖其頭，「不喝！苦苦！不要！」

奶娘聽著笑了，「可不正是這個理兒？只咱們二爺就這麼一個命|根|子，未免偏疼些。」

章清亭心裏像裝著十五個小吊桶似的，七上八下的，要是這位大夫也說沒治，那他們真是沒希望了。

「能！」章清亭當即作主了。就怕牛得旺沒治，現在哪怕是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們也要儘力一試，「那就拜託您了！」

章清亭不敢抱太大希望，說得實在，「我們知道，這孩子的病耽誤太久了，不可能讓他突然開竅的。只想問問，能不能儘力治好一些？我這弟弟雖有些愚笨，但這半年自從在書院上課以來，還是長進了hetubook.com.com許多。我們不求他多聰明伶俐，只要能和常人相差無已，等長大了能照顧好自己，我們便心滿意足了。」

「旺兒！」趙玉蓮面上一紅，把他一拍。這真正的大夫在這兒呢，她有什麼可顯擺的？

這……這會不會太難了些？就是正常孩子學這麼多也有些吃不消，何況是牛得旺呢？「一定要學這麼多麼？」

王大夫捋著花白的鬍子瞧著趙玉蓮，「這位姑娘，你用的可是民間的挑針之法？」

喬敏軒見了此人，已經歡歡喜喜探著大半個身子，伸著小手往前撲去，甜甜地叫著，「爹爹！」

牛得旺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給喬敏軒做表率，把兩隻胳膊都伸了出去。

正說著，裡頭丫頭出來回稟，孟老夫人的脈已經拿過了，現請他們進去。

王大夫點頭，「治雖有得治，但能治到什麼程度，卻也得看醫緣了。聽你們口音，不似京城人氏，可這病若是要治起來，非一年半載的不能見出成效，你們可能留在京城么？」

章清亭看著牛得旺，狠了狠心，「學！」現在苦不過苦上三年五載，往後卻能好好過上一輩子，就是他不願意，逼也要逼著他學。

王大夫一聽就懂了，望著她目露欣賞之意，「有你這樣好姐姐，倒是做弟弟的福氣了。來，小傢伙，過來坐下，讓爺爺給把把脈。」

王大夫卻笑著搖了搖頭，「那法子看著雖然簡單，要練好卻沒個十幾年的工夫也是不成的。你這年紀輕輕的，是怎麼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