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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青柏怯怯地喚了一聲，把孟子瞻喚醒。

李鴻文辛苦一番，果真找著這死者的奶奶，願意出來作證。又拿錢說動了幾位鄰居，願意做個旁證。

晏博文根本就不敢抬頭與他的目光對視，可他那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般的身體，卻明明白白地訴說著一個事實。

據那婆娘交待，那漢子先給了她二十兩銀子算是訂金，說是事成之後，他們一家就可賴上章清亭家的馬場，這輩子就都不用發愁了，所以這婦人才鐵了心地幫他們辦事。

那就是說，死者是被人扶住打傷的後頸。

等全都安置妥當，章清亭坐下來，望著燈火怔怔出神。趙成材仰躺在床上，也自想著心事。半晌，二人似是心有靈犀般，同時出聲，「我……」

「阿禮遲早還是要上一趟京城才好。」章清亭一針見血指出真相，「他越是避讓，越是容易生出事端。不如找著他大哥，問問他到底想幹什麼，要真是連一點兄弟之情都不顧了，要殺要剮便由著他去，難道還得躲他一世？那日子還過不過了？還有他娘，總不能一世都不照面吧？總該去見下的可我就怕，阿禮現在就鑽那牛角尖里想不開了。噯，你現就去找他，把我方才那話說給他聽，別讓他不聲不響地就偷跑了。」

趙成材也不跟他爭，只請那仵作出來，「請問是否可以麻煩差大哥演示一下，這死者頸后的傷到底是如何造成的。」

昨晚趙成材他們商議的計策，就是讓李鴻文去實地調查，在不和圖書違背真相的前提下，花點錢請死者的親戚鄰居出來作證。如果這其中有鬼，死者的至親當中，總會有人不願意昧著良心干這缺德事吧？再有一條，死者家裡所求的無非是錢財，既是這媳婦能被收買，那其他人也未必不能收買。

偏那漢子不知情，還猶自說著，「這是真的，他說兄弟如手足，若是手足被砍了都不去報仇，那就連畜生都不如。」

可一轉頭，卻見孟子瞻的臉色已然鐵青，那緊攥的雙拳，額頭爆起的青筋，無一不顯示著他心內極度的憤慨之意，而那雙總是睿智清明還略帶一絲調侃的眼，此刻卻充滿了痛苦與憤恨，如最鋒利的刀子一般，落在晏博文身上。

「你還敢胡說。」青松又是幾個大巴掌下去，打得那漢子直說不出來方才罷手。

孟子瞻點頭允了，過來一個衙役，那仵作按著死者的傷痕比劃了一回，忽地皺眉，「不可能啊，若是病著，沒人攙扶的話，身子是軟的，就算被人打了這麼一下，也定是順勢往前仆倒，傷勢絕不可能有這麼深。」

章清亭馬場中的那些人不過是無故受人陷害，全部無罪釋放。

「掌嘴。」青松聽到此處，怒不可遏跳下場中，當即給了那漢子一巴掌。

老太太已經快是油盡燈枯的人了，哪有多大力氣打人？不過揮舞了幾下，便力氣不濟，老淚縱橫起來，「冤孽呀，我們家怎麼偏偏就碰上了這樣冤孽？」

陳師爺見他們打贏官司回來，卻沒什麼笑www.hetubook.com.com臉，很是奇怪，趙成材也不好說什麼，只請他吃了頓飯，便雇車將他送回，約好改日登門道謝也就罷了。

逼到這個份上，那婆娘說話也沒了顧忌，「你也不想想，你現在吃的喝的全是誰供的？你那孫子已經沒了，你以後還指望我養老不？」

收到這判決，本該高興的一家人，卻因聞知了孟晏兩家之事而無法安生。就連趙成材勉強笑著，說請大家去酒樓吃個飯慶祝一下，也無人響應。

門外，李鴻文攙扶著一位鶴髮雞皮，滿臉風霜的老太太進來，後頭還跟著幾位鄉民。

一大群人默默無語地回了衚衕，章清亭先張羅著安排人都住下，又買來香葉讓眾人洗澡去晦氣，有些小傷也一併料理了。

他連聲叫屈，「大人，實在不關我的事，是有人出了二百兩銀子，讓我去干這事，還說事成之後，再給二百兩。他說他是那夥計的仇家，說那夥計害死了他的親弟弟，所以他要來報仇來著，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叫做什麼孟子瞻來著。」

「你這主意比我妥當，我本想要阿禮送姨媽上京城去，可想來想去，總覺得他可能一時還沒什麼心情，還想著要你出出主意呢，如此就依你所言吧。」

話已至此，還有再問的必要麼？

「行！」趙成材立即翻身下床，穿上鞋下樓了。

此事，她倒是沒有撒謊，那老奶奶可以作證，兒子兒媳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雖然心疼兒子，可畢竟是快死的人了，若是死了兒子一個，m.hetubook.com.com能換全家一條活路，他們也就默許了。

如此多的自相矛盾之處，就像被挑開了一個線頭，只要順著捋下去，就能把這謊言越扯越大。

老奶奶顫巍巍舉起手中的竹杖，對著那婆娘就打去，「我打死你這個黑心的婦人，害死我的孫子，讓他的屍骨都不得安生，打死你，我打死你，你害死了我孫子，還要害死旁人，這是要害死我們全家啊，你個糊塗女人。」

原來死者生病是真，因病敗光家產也是真。出事之前，家中就來了那個漢子，不過他可不是來拜年送禮的，而是來遊說這婆娘的，讓她把相公借給他們一用，賺來了好處就能保他們全家一輩子吃穿不愁。

「我先說吧。」章清亭嘆了口氣，「我想等著過了十五就把阿禮送到永和鎮上去，在這兒對著孟大人，始終兩人都不大好。咱們家既要在永和鎮做生意，那兒也總是要找鋪子的，有他先去照應著，等到小蝶再過去時便好多了。」

此刻，他們都只覺得，孟子瞻能公平地審理這個案子，實在是太寬大的胸懷了。

那婆娘一見了老奶奶，當即嚇得面無人色，「這老太婆早就傻了，大家不要相信她的話，不要聽。」

當下那狀師明知不妥，卻還得儘力狡辯，「你們家那夥計會功夫，身手又好，混亂之中打死了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不曉得？你不曉得就知道收銀子了？」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都是窮得沒有辦法了，大夫又說死者根本活不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幾天，那婆娘看著家中老人孩子，一狠心便把自家的男人送上了斷頭台。

「這事，相公自己也是知道的。」那婆娘此時才真正掉下幾滴眼淚，「若不是他自己允了，我再怎麼沒良心，也不可能當著公婆的面，把他性命交給別人。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問我家公婆。」

這是趙成材和章清亭第一次了解到他們之間的恩怨，饒是二人再足智多謀，此刻也全都怔在那裡，啞口無言。（前文205章提到，趙成材已知此事，此處為BUG！）

「回大人，這是死者的奶奶，旁邊幾位是死者的鄰居，他們可以作證，是這婦人串通了那些賊子，收人錢財，上門訛財，要置人于死地。」

眼下，最重要的已經不是把那個叫晏博文的人拖下水，而是要想方設法保住自己他眉頭一皺，快速思忖了一番，厲聲質問那婆娘，「你相公到底是如何跟人走的，快說個清楚這公堂之上，可不能說謊，我好心好意地來幫你們，你不能撒謊騙我。」

至於這漢子又是為何要挑唆這婆娘，找來垂死之人跟章清亭過不去，還要賴上晏博文呢？

死者屬於咎由自取，但亦屬家境所迫，雖然可恨，也有其可憐之處。死者已逝，他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但他妻子卻明知誣陷好人，仍是為虎作倀，其他可饒，唯有上公堂做假口供此罪難饒，判罰二十大板，回家反省。可他們家著實生活困難，若是離了這婦人，恐怕老少一家子更難活命，故此孟子瞻對於她收到的二十兩贓銀便m.hetubook.com.com不予追繳，反而另贈那老奶奶紋銀百兩，感謝她大義滅親，出來作證。

而幾位街坊鄰居可以作證，死者是被抬離家門的，根本就沒有康復，也不可能有什麼主謀和在打鬥之中喪命之說。

重新再審視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孟子瞻咬著牙關處理了案子。

請老人家坐下，待她情緒平復下來，事情很快就弄了個水落石出。

原來孟家那個人人忌諱提到的早逝的二少爺，竟是晏博文從前犯下的命案？這可是殺弟之仇啊，而且是孟子瞻的親兄弟，他唯一的弟弟，這要讓孟子瞻如何原諒？

至於那漢子，受人唆使，現又找不著主使之人，他便得入獄服刑，其他一干人等，盡皆收監。還有那狀師，雖然已經見著勢頭不對就極力撇清，也抓不著他和這些人勾結的切實把柄，但失於檢點之罪總是免不了的，就罰他一年之內不許接案訴訟，閉門思過。

大冬天里，那狀師頭上連汗都冒了出來。他現在真的是有些後悔了，不該因為貪財就接了那個陌生人的銀子，來打這個明知有詐的官司。現在事情鬧成這樣，那陌生人不過拍拍屁股就能走得乾乾淨淨，可他卻還要在此地混下去，若是惹上官非，那他該如何是好？

那婆娘見他突然發了火，心下慌張，當即就嚎開了，「我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那都是我那死鬼相公和他們商量的事情，我哪裡曉得？」

李鴻文拍拍他肩，看了失魂落魄的晏博文一眼，雖不甚明白就裡，也知曉有些問題，「我也一日沒回家了，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