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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哧！二人相視一笑，胡浩然拿起筷子，「吃飯。」

並不意外的，桌上有兩副碗筷。

張蜻蜓在北安國習慣了集市的混亂，反感覺很親切，可這一通逛下來，彩霞那個罪就遭大了。雖然只是個丫頭，可她什麼時候跟人這麼擠過？在府里內宅，到處都是乾乾淨淨的，就是出來，也是有馬車坐的。可是到了這兒，不管腥的還是臭的，通通都伸到面前來，躲都沒處躲。

「是啊！」周奶娘沒跟小謝夫人交過手，感覺她看起來還挺不錯，「雖說不是親娘，但能做到這個份上也算不錯了……」

胡惜容用力點著頭，熱淚順著眼角流下，滾燙地流進哥哥寬厚的掌心裏。

周奶娘一臉理所當然，「是啊，做推拿時候當然要久一些的。」

張蜻蜓卻立馬就拉下臉來，「那他今兒的功課是不是還沒做？阿榮和阿麒有沒有跟著同去？」

張蜻蜓一拳砸下，忘了是硬木桌子，震得手疼，蹭破一層油皮。看得周奶娘心疼不已，「我這去給你拿點葯上敷上。」

好容易逛得日上正午，彩霞已經是口乾舌燥，兩腿跟灌了鉛似的，「姑娘，咱們該回去了吧？」

張蜻蜓一著急，就讓車夫將馬停在一個小茶寮旁，自己跳下車子，打算徒步考察。這可把彩霞急壞了，就她一人跟著，萬一出點事怎麼辦？

張蜻蜓打斷了追問：「那他們就一直出去，到現在還沒回？」

胡浩然想儘力說明白些，董少泉卻搖了搖頭，「你不用說，我懂。容容也是我的妹妹，你們都是我僅存的家人。除非，www.hetubook.com.com你哪天不再想承認。否則，我願意為了你們做一切事情。你不用覺得抱歉，覺得我犧牲了什麼……」

「少泉，我……今天我心情不好。」胡浩然低了頭，艱難地開口解釋。

張蜻蜓今兒也回來得晚了，她在外城轉了一圈，收穫不小。

「你今兒也辛苦了，趕緊回去歇著吧。」

張蜻蜓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回去什麼？這才逛多少地方？走，我請你們吃個飯，下午接著逛。」

等蔣孝才趕到侯府的時候，張蜻蜓早就帶著人走了。沒回家，也沒去找他，張大姑娘忙得很，直接去考察外城環境以及生豬生雞市場了。

周奶娘一邊給她收拾著，一邊數落，「你老關心這些幹嘛？現也是做人媳婦的人了，該多關心關心姑爺才是，他今兒可累壞了，從一早上直睡到下午才醒。照大少爺說的，給他泡了澡又搓了藥油，夫人也打發人來看過了，還讓三少爺陪著出去找個懂行的大夫好生推拿一番，一會兒也該回來了。」

熱淚還是順著臉不住留下，但瘦削的小臉上卻努力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如初春枝頭那一簇粉櫻，雖有些纖弱，卻同樣傳來明媚的春意。

周奶娘不明白姑娘為什麼生氣了，小心翼翼地說：「有三少爺陪著，還要他們幹什麼？給他們放了假，讓他們回去了。」

董少泉苦笑，「那你還記不記得你當時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懦弱無用，就差罵我貪生怕死了。」

胡浩然微笑著，臉上是一貫的溫柔與寵溺，「對和圖書不起，今天是哥哥不好，自己心情不好還亂髮脾氣，容容原諒哥哥好不好？」

張蜻蜓不僅不躲，還興緻勃勃地往各個小攤上湊。無論人家是賣針頭線腦的，還是殺雞殺鴨的，她都要過去看一眼，問兩句價錢，有些不認得的東西，那就更要弄個明白不可。

董少泉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他，一雙星眸如月光般清淡柔和，「你先去看看容容，她也一直沒睡。」

張大姑娘拍著胸脯保證沒事，只是把身上那些金珠玉釵全都拔了下來，藏在車裡，囑咐車夫好生看著，便拉著彩霞擠進了人群。

啥？蔣孝才難以置信，「連我也不見？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掌燈時分，胡浩然才打開書房的門。

這一刻，彩霞很想跟姑爺早上似的，就地暈倒，長睡不起。

周奶娘見張蜻蜓搞得這麼邋裡邋遢地回來，當下就皺起了眉，「這上哪個煤堆打滾去了，竟弄成這樣？快過來收拾收拾，要不燒水給你洗個澡吧？」

胡浩然瞧著他，那目光里又是感動，又是歉疚，「這些年，我是不是真的很混賬？」

董少泉嘆了口氣，「二嫂剛來，把我們都罵得一頓。不過，她罵得很對……」

一直守在門口的董少泉長出了一口氣，卻是什麼也不問：「我去廚房給你熱了飯菜來。」

是么？胡浩然一臉愕然，隨即卻又嘆了口氣，「我那時也太心高氣傲了些，總以為守著這間大屋子便是守住了爹娘留給我和容容的所有。其實我們守在這裏又有什麼用？縱是我們名下的東西我也什麼都和*圖*書動不了，何必成天在這兒受這口鳥氣？真正糊塗的人是我。」

胡浩然將妹妹扶著坐了起來，「你不是想學功夫么？哥哥從今兒起就開始教你，咱們就從扎馬步學起，沒道理老二媳婦都能學，你就不能學的。以後我的妹妹要是輸給她，我這個做老大的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門口，小竹死死地捂著嘴，笑著流下淚來。

胡浩然點了點頭，走進妹妹的閨房，胡惜容在榻上閉著眼睛歪著，一張瘦削得不像話的小臉在燭光下竟生出幾分異樣的美麗，掩去了白日里的蒼白與病弱，竟生出幾分年輕女子該有的韻致。輕輕抬起手，似是撫摸最嬌柔的花瓣一般，胡浩然抬手撫上了妹妹的臉。

「現在明白也不遲。」董少泉已經有了全盤的打算，「咱們每月多少也能從府里領些錢糧，出去租所小房子，把現有的幾個下人帶去，稍稍省儉些也就足夠了。容容雖然時常犯病，但依我平常冷眼瞧著，也是抑鬱太過所致，咱們搬出去，只怕她還能過得安穩些。你就放心去投軍吧，我能照顧好容容。實在有事，還有雲豹他們幾個都能幫得上忙，出不了什麼岔子。」

第一個認識是，原來京城竟是這麼大的。平常她只在內城出入，根本就不知道，原來京城外頭還有這麼多的人。如果說平常內城裡是熙熙攘攘，外城的就更是摩肩接踵，水泄不通。挑擔的，擺攤的小販擠得滿滿當當，好些地方連路都走不動。更別提他們那馬車了，簡直是寸步難行。

董少泉想了想，「可你要不是那麼www.hetubook.com.com混賬，我今兒怎麼會來到這裏？」

呃？張蜻蜓警覺起來，「夫人打發來的？」

「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胡浩然抬起頭來，留戀地掃視著這間屋子，卻有一種釋然的輕鬆，「她說得對，這間房子不過是間房子，如果我不能掌控它，它就只是徒有其名的武烈侯府，而早就不是我們的家了。從前，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也勸過我退一步海闊天空。那時，你也是這麼想的吧？但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呢？」

等到日頭偏西，終於回來的時候，屋裡的小丫頭就見主僕二人皆是衣鬢散亂，跟逃難似的。鞋襪更是弄得烏七抹黑，一塌糊塗。只是張蜻蜓仍是眼光閃亮，彩霞卻是目光渙散，搖搖欲墜。

蔣孝才聽完，也怔怔地出起了神，出門的時候，在門檻上絆了一下，差點摔倒。等回了家，蔣府的下人就見十一少一反常態，竟是在書房裡跟老僧入定似的不言不語，一坐就是大半天。這是在思春還是在想什麼壞點子？誰都不知道，但絕沒有一個人會往正路上想。

董少泉很是抱歉，「侯爺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一靜，十一你先回去吧。」

彩霞一聽這話，謝也忘了說，頓時回了屋子，一頭栽倒在床，兩句話的工夫不要，就徑直昏睡過去。腦子裡是打定了主意，以後再也不跟姑娘出去逛街了。

等胡浩然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董少泉微笑著遞上擦手的熱毛巾，眼圈裡卻泛著剛抹去的水光，「快吃飯吧。」

張蜻蜓擺手不要，心內著實有些生氣。那頭死豹子，要是自己不上進httｐs://ｍ.hetｕｂoｏｋ•cｏｍ.ｃoｍ，經不起一點誘惑，誰教也沒用算了，她也不管了，關她什麼事？可為什麼還是這麼生氣？

他的心情不好，應該說，是從昨兒就開始了。昨天和一班兄弟們喝酒的時候，他的眼光仍是不時瞟過來的，注意著妹子，也注意著他，所以他也看到了董少泉和張蜻蜓談生意時的神采飛揚。

如果說張蜻蜓都看出了董少泉的這一份才能，那與他朝夕相處的胡浩然就更能夠明白他所擁有的並不僅僅是一種才能與技術，而是發自骨子裡的熱情。

胡惜容一下就驚醒了，睜開眼睛，看著哥哥，瞬間又是淚盈于睫了，「哥……」

胡浩然愛憐地捧著妹妹的臉，用拇指抹去她臉上的淚，「好妹妹，別哭，以後你想做的，哥哥一定全都幫你做到。你想出去玩是么？冬天快到了，是想去看白鷺書院的梅花了吧？那就去吧，等梅花開了，哥哥帶你去好不好？」

張蜻蜓雖也累了，但心裏還惦記著事，「不用了，只給我打盆熱水來洗洗手臉便罷，肚子快餓死了，趕緊上飯，吃了我找大嫂去，那廚房和馬廄都收拾好沒有？綠枝，綠枝呢？」

這種熱情不是出於財富的嚮往，而是對追逐財富這種營生的熱愛。就像一個絕頂高手談到自己鍾愛的刀劍，都有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影響力。

只喚了這一聲，千言百語就堵在了喉間，再也說不出一字。

胡浩然驀地拉著他的手，「我……」

這女人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我一直不太肯定，該不該把你放出去。容容是一方面的考慮，還有一方面，可能是我的私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