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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兒……顧十八娘在舌尖滑過這個名字。

卻見這小姑娘猛地轉過頭，原本茫然的眼神瞬時犀利。

「嗯。」顧十八娘道。

賀宴瞬間散了，顧十八娘幾乎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家裡的，但在外人眼裡，方才的她依舊冷靜如常。

「只有我這個小姑娘，是只關心哥哥生死的人。」顧十八娘轉過身，淡淡說道。

怎樣的狀元袍加身，怎樣的御街誇官……

「娘，你放心。」她回握住娘的手，重重地晃了晃。

這一下大家終於清醒過來了，頓時一片嘩然，鼓樂聲停了。

了斷娘和哥哥性命的，就是這些族人，在合族利益面前，他們就是微不足道的螻蟻，隨時可斷的壁虎之尾。

尚未離開的彭一針施了針，又開了安神的湯藥，看著站立窗前單薄瘦小的身影，大老爺們的眼圈都忍不住紅了。

顧長春聞言整個人鬆了口氣，被抽去筋骨般靠在椅背上。

只見三四個小廝連滾帶爬地衝進來，神色惶惶如喪考妣。

小廝們反應快一路狂奔回來報信，壞處是對事情的因由不清楚。

顧長春帶著幾分微醺，頭一次對曹氏露出笑臉。

顧十八娘咬了咬下唇，吐出兩個字「除族」。

「小姐，小姐，不好了……」

「老爺，老爺，不好了……」

「十八娘，別擔心，有大老爺在京城，還有漁兒……」黃世英撫著她的頭，柔聲安慰。

留下一臉愕然的黃世英，這孩子說的什麼意思？他？他www.hetubook.com.com是誰？漁兒？

嚇得彭一針立刻也跪下了。

「娘，你醒了。」顧十八娘幾步走過去，壓制住哽咽道。

「漁兒呢？漁兒也如此？」顧長春拍著桌子大聲喊。

「大娘子，我陪十八娘一起去。」彭一針忽地在旁說道。

「十八娘，這麼大的事，還是你家族裡長輩出面的好，你一個小姑娘……」彭一針輕聲勸道。

「海哥兒到底出了什麼事？新科進士下獄，是前所未有的事，這一定不是小事，定然是觸怒了皇上。」她沉聲說道。

夜已經深了，但院子依舊燈火通明，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幾分惶惶，毫無睡意。

「……完了，完了，會不會株連九族啊……」這是婦人們在哭。

「娘，我去，」顧十八娘猛地站起來，沉聲說道，看向曹氏，「你留下。」

然後就聽婦人一聲尖叫，原來這邊曹氏暈倒了。

餘下的人皆是面色惶惶，看顧十八娘的神色也很是不善，如果不是懼怕她行事犀利早就當面破口大罵了，憤憤地嘀咕著大家各自散去。

「嗯。」顧十八娘輕聲道。

曹氏死的時候他們慶幸沒有玷污了顧氏宗族的聲譽，顧海死的時候他們慶幸少了一個可能危及顧氏宗族聲譽的禍害，自己死的時候，他們也一定慶幸顧氏宗族少了一個棄婦的污名……

「十八娘，你真要自己上京？」彭一針遲疑一下，問道。

「……早知道這一家hetubook.com.com就是喪門星……」這是眾人們在罵。

「備車，備車，我要去京城，我要去京城，現在就走。」她氣若遊絲地喊著，腳步虛浮。

「十八娘，夫人的心神經不起刺|激，你有什麼話軟著點說。」他輕聲說道。

觸怒皇上！所有人的神情都驚懼起來，皇上要是一開口，顧氏宗族就能被連根拔起，這樣大家都完蛋……

曹氏已經心神慌亂，「家裡？家裡還能遇到什麼事？」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以至於前腳報喜的人剛走，這邊就晴天霹靂打下來，算起來前後相差不過四天。

直到此刻，顧十八娘的眼淚才掉了下來，但她很快甩去了淚水。

「如果是他乾的，我一定會讓他陪葬！」她一字一頓說道，旋即轉身大步而去。

他說著話，顧不得天黑，招呼幾個同輩人就坐轎直奔府衙。

曹氏從床上猛地起來了，下地就給彭一針跪下了。

緊跟著又一個聲音傳來。

顧十八娘只覺得心底冰寒，什麼都沒變，什麼都沒變，這些人冷漠無視他們一家的心腸從來都沒變。

她也很想暈過去，但是，她不能，現在她必須站著，站得穩穩的。

這一聲讓滿院子的人都呆住了。

這聲音只讓聞著膽寒，在這喜氣洋洋的時候，是哪個不長眼報喪來了。

「你去吧，家裡有我。」曹氏的聲音突然幽幽傳來。

顧十八娘看著眼前跪地痛哭的小廝，只覺得身形搖晃，下大獄？下大ｗｗｗ.hetuｂoｏk.cｏｍ.ｃom獄！

「十八娘不是一直說我去京城就能當神醫了么？」彭一針嘿嘿笑道：「摟草打兔子，兩不誤。」

「……漁兒過了年才滿十七歲，這比當年的吳狀元二十歲年齡又年輕了三歲……」顧長春跟幾人春風滿面地談笑著。

這麼瘦小的女兒，卻不得不託起整個家，曹氏終於泣不成聲。

曹氏眼睛一翻，整個人又軟了下去，嚇得一眾僕婦亂喊亂哭。

「沒有，沒有，漁少爺沒事……」這是另一個小廝答的，「漁少爺聽到消息讓我回來，自己去找大老爺了……」

曹氏平躺在床上，臉色煞白，但眼神已經不再如前那麼渙散。

指揮僕婦掐醒曹氏，讓人先送她回去，請了彭一針來家，又喚過小廝，跟顧長春等族中長老一起詢問詳情。

「下大獄？」曹氏尖叫一聲站起來，「誰？海哥兒？」

顧長春的臉色頓時很難看，還沒來得及呵斥，就聽那幾個小廝齊聲喊道：「海少爺被下大獄了！」

顧家的賀宴舉辦了三天，所有人都面色榮光，從京城傳回來的消息也越來越多。

「娘！」顧十八娘一聲頓喝，嘶啞尖利，讓所有人都不由打個寒戰。

黃世英看去，認得是顧漁的小廝。

黃世英的面上擔憂卻是未減。

顧十八娘搖搖頭，臉上掛著凄凄的笑，血濃於水，那一世不也是生死大事，但是結果又如何？

「你聽我說，」顧十八娘深吸一口氣，抓著曹氏雙肩，「娘，現在家www.hetubook.com.com裡就我們兩個人，我們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按理說我們該兩人都去，都去救哥哥，但我想了想，不行，娘，現在別人是指望不上了，而且還極有可能落井下石，所以，娘，家裡必須留下個人，你是長輩，留在這裏，萬一遇到什麼事，于情于理你都有說話的份……」

他的眼中寒意頓顯，曾經因為顧十八娘的金錢以及顧海中解元帶來的一絲溫情蕩然無存。

「大娘子，老彭受不起。」他顧不得禮節，硬是把曹氏扶起來，「大娘子，你們都是善人，也是我老彭的恩人，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些虛禮就不要講了，我這就寫信讓我家那口子帶孩子們來建康，他們鄉下人沒什麼見識，但守門守戶還是能做的。」

「……天呀……二甲進士轉眼就被下獄，這得做了什麼忤逆的大事啊……」這是有男人在叫。

老天爺這是造孽啊！

「十八娘，你去吧，你哥哥就靠你了……」她說著話，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來，握著女兒乾瘦的手，女兒從地獄羅剎里爬出來，帶著滿心創傷，這些日子勞心勞力，眼瞅著好日子就要來了，卻……

顧十八娘一驚猶如大夢初醒，帶著些茫然地看去，見曹氏在僕婦的攙扶下而來。

「小姐，小姐，」顧十八娘的小廝從人群中找出顧十八娘，撲了過去，「少爺下大獄了！」

看到桌子另一邊坐著的曹氏，「海哥兒考的也不錯……」

她的耳內嗡嗡地響，所有人的聲音m.hetubook.com.com都往耳內鑽，但卻忽遠忽近。

「這畢竟是生死大事，血濃於水，你莫要太……」他斟酌著說道。

顧十八娘在大廳里已經坐了好一會兒，整個人似乎老僧入定一般，沒有人來打擾她，直到曹氏的哭聲傳來。

「……漁兒呢？漁兒有沒有事？」這是顧長春在喊。

曹氏和顧十八娘聞言帶著幾分震驚看向他，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對他們避之不及，只怕被牽連上身。

曹氏終於安靜下來，看著顧十八娘，掩面痛哭。

而就在這個時候，門外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傳來。

「躲得過這一時，卻躲不過這一世蟲命該死……」老和尚的聲音似在耳邊響起。

「我去，我去，我去，我的海哥兒……」曹氏已然精神渙散，只是哭著反覆這句話。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道，隨後面色沉沉地看向顧十八娘，「你們兄妹，還真都是行事驚人……」

對於顧十八娘一家和族裡人的關係，彭一針也是清楚的，聞言嘆了口氣。

「……小姐……小姐……少爺被抓走好幾天了……」這是小廝在哭。

「……我們搬了新宅子……少爺和同科們出去吃酒……大晚上來了好些人……少爺就被帶走了……凶神惡煞……」小廝又累又怕，癱坐在地上前言不搭后語。

曹氏忙低頭道謝。

「沒事，大老爺的信一定就要到了……」顧長春站起來帶著幾分焦慮來回踱步，「不行，官府得到消息比咱們快，得去他們那問問……我去，我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