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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內此刻只余憲宗、端肅親王和蕙蘭郡主夫婦。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他能為了爭一口氣，隱忍十幾年時間，龍廷軒又如何不能？

龍廷軒心弦顫了顫，嘴角微微勾動，將額頭貼地，恭聲回道：「是，軒回來了！此次向各地藩王募集了四十萬兩的賑災款項，已經全部運回了上京城，款項落實和安排的問題，軒不敢自專，還行陛下示下！」

龍廷軒擦了一下嘴角后，放開口道：「明日就啟程回上京城吧，陰山和延陵府還在等著咱們募捐來的款項呢！」

無為，勿有所為，意思是讓逍遙王不要輕舉妄動。

逍遙王在主動請命離開的那一刻，就已經失了先機，走了錯棋，且逍遙王此次是向各地藩王收取賑災募捐款項的，已經得罪了不少藩王，這是他決斷錯誤的第二步棋，各藩王在這樣的時局之下，定不可能再支持龍廷軒。

這讓眾臣心頭有些愕然，其中以穆衛最甚。

從他三十年前登上大寶開始，就算是淪為韃靼的俘虜囚徒，他也從不曾對誰屈過膝。此刻，他除了用這樣的方式表達他的感恩之外，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來闡述他的心跡。

陸茽的主人，只有英宗！

他又何德何能能承載這千鈞的情誼？

這太讓人膽寒了，也太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

蕙蘭郡主早已忍不住紅了眼眶，也不客套行禮，只強忍著淚意，笑道：「快進府再敘，陛下來得可巧，蕙蘭才剛剛親手煮了一壺茶湯！」

憲宗露出一絲溫和笑意，點頭對章公公道：「你親自領著軒兒過去！」

可他到底還是高興的，為了他的『兒子』而高興……

辰靖也點點頭，儘管他心裡頭有很多的不舍。

阿桑默然將帕子遞上去。

公孫勇也朝憲宗和端肅親王拱了拱手，隨著兩個彼此退出花廳，自己則親自守在門外。

憲宗就不怕龍廷軒此番領著賑災款項忍著恨意上繳朝廷，其目的動機不純么？

公孫勇只出示了一下腰牌，小廝便露出惶恐神色，忙一揖及地，隨後結結巴巴回話：「奴才……進，進去給王爺和郡主稟報，請稍等……」

「朕要出宮一趟，你替朕更衣安排車駕吧！」憲宗回頭對章公公吩咐道。

憲宗握著端肅親王的手，微微顫抖，淚痕斑駁的面容上，漾開滿足而喜悅的笑。

花廳內只留了芝蘭和秋菊兩個大丫鬟伺候，其他的婢子都乖覺自行退了出去。

「軒兒此行辛苦了，賑災款項的安排，朕自會落實，你先回府梳洗休息吧！」憲宗笑道。

穆衛深一思慮，這才明白，憲宗無子啊……

「剛醒了，燒已經退了呢，葯將將熬好，正好送進去給少主用！」阿桑看了陸茽一眼回道。

憲宗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也顧不上此刻自己是否形容狼狽，只哽聲問道：「聽說他已經大婚了，過得很好吧？」

終於從她口中得到了證實！

……

憲宗無語凝噎。

逍遙王風塵僕僕，卻依然難掩其氣宇軒昂的氣質。

英宗立儲是提上議程的事情，龍廷軒離那皇位，只有幾步之遙了，就因為突和_圖_書如其來的這一場奪門之變，將他的錦繡前程，將他通往皇權大道的路給砍斷了，這擱誰身上，也無法做到坦然以待啊！

龍廷軒面色有些蒼白，正倚在圓腰胡床上，開著窗戶看外面的荷塘。

一行人入了花廳，蕙蘭郡主親自盛了茶湯奉上，又囑咐張媽媽送上水果茶點去給院外等候的銀龍衛諸人。

辰靖發現，妻子的手，在顫抖著，便伸手去握了握她的冰冷的柔夷，給她一個溫和的微笑。

巍峨的端肅親王府依舊如初，重檐黛瓦，高牆大院，雕樑畫棟，目光掠過之處，與記憶深處的影子慢慢地重合在一起。

陸茽站在小院的天井裡，長著繭子的大手接住了將將落下的白鴿，從白鴿腳上的小竹筒里取出捲成條的小箋，信手一揮，白鴿便在天井上空盤旋一圈，隨後展翅掠過青瓦屋檐，飛走了。

辰靖默然不語，只和蕙蘭郡主一人一邊攙扶著端肅親王。

陸茽明白英宗的意思。

這是洛陽城內的一個小鎮，恰好這臨時租賃來的小院內有一個池塘，池塘里開滿了碗口大的荷花，紅白相間，很是相宜。荷香隨風而來，清香陣陣，龍廷軒不覺看怔了神。

他了解這一家子，不是那種崇尚權勢的人，封賞爵位與金錢，是對他們的辱沒。

馬車出了朱雀大門，徑直往榮安坊的方向去了。

「……陛下臨朝，老臣也沒去朝拜，還望見諒！」端肅親王笑著對憲宗說道。

龍廷軒只要沉住氣，慢慢磨，焉知最後不能成為勝利者？

馬車在端肅親王府停下來的時候，便有門房小廝上前詢問。

他人生的一次不可逆轉的錯誤啊……

穆衛背脊一陣陣發涼，若是龍廷軒將來上位，他作為倒戈謀變的內閣首相，定是被他頭一個拿來開刀的。

……

恩重如山啊……

不多時，馬車便停下來。

端肅親王微笑著點頭道：「託福，老臣尚好！」

因龍廷軒的王爵還保留著，所以守衛不敢攔他。他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鱗德門，而後在養心殿外，讓內監給憲宗通報。

陸茽因為身份問題，不能跟隨著龍廷軒正大光明的從城門進來，因而龍廷軒此刻僅如出發前那般，只馬車後面多了幾車貼了封條的木箱子，簡單易行的一支車隊，低調地進了城。

他病倒的這幾天，想了很多很多。一切不過又回到了原點而已，他從小便隱忍的活著，而今，再隱忍的活著又有何難？

「在，陛下讓奴才帶王爺進殿！」章公公說完，揚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龍廷軒嗯了一聲，並沒有立即端起來喝。

蕙蘭郡主抹了抹淚，點頭道：「是，前年英宗賜婚的，婚後與瓔珞琴瑟和鳴，七月傳了消息回來，說已經有了孩兒了。」

「父親和母親都還好吧？」龍廷軒問道。

他們沒有任何的權利和理由去阻止他們父子相認，去褫奪憲宗與雪哥兒的父子天倫。

「少主，葯已經煎好了！」阿桑將葯碗送到龍廷軒身側的矮几上。

公孫勇嗤笑，擺手忙讓他去了。

憲宗心頭酸楚得厲害和-圖-書，他看著眼前這一家子為自己默默做了那麼多，承擔了那麼多的風險，卻只輕飄飄的告訴自己他們所做的一切，微不足道。

龍廷軒放下了窗口的竹簾，閉上了眼睛。

馬車從古老的城門口穿過去的時候，龍廷軒心頭湧上了無盡的感傷。

「奴才見過王爺！」章公公忙走下石階，躬身行了一禮。

視線落在伏案批閱奏摺的那個明黃色身影上，龍廷軒整了整容，上前行了稽首大禮：「參見陛下！」

憲宗抬眸看他，露出淡然一笑，開口道：「是軒兒回來了，平身！」

七日後，逍遙王龍廷軒回到了上京城。

他不曾看在眼裡，不曾引起重視的人，卻給了他最沉痛的打擊，而今還要神色卑微的跪在那人腳下，俯首稱臣……

憲宗出行的儀仗很簡單，只公孫勇領著一隊銀龍衛守護，章公公隨行，便再無其他宮婢內監隨侍。

「我與你一道進去吧！」陸茽說完，望向龍廷軒的房間，不等阿桑同行，闊步走了過去。

他無法用蒼白的語言來表達他的感激之情。

蕙蘭郡主強打起精神，上前攙著親王的手臂，剛要說話，卻見父親拍了拍自己的手背，淡淡問道：「蘭兒是在想憲宗對雪哥兒的態度么？」

蕙蘭郡主自豪的說道：「能得陛下稱讚，那可是語兒的福氣了。這乳酪酥的做法是語兒那丫頭想出來的，知道我愛吃這個，回仙居府之前，將做法配方留了下來，張媽媽也學了她的本事，做得一分不差！」

「父王，您可是累了，兒送您回院子歇息吧！」辰靖上前問道。

此時端肅親王正端然跽坐在席上，閉著眼睛假寐。

憲宗清亮的眸子微微濕潤，點頭道：「王叔言重了，您為朕做的一切，朕都知道！」

蕙蘭郡主深吸了一口氣，鄭重的說道：「我和靖哥的長子雪哥兒，其實並非我們親生，而是陛下您親生的皇四子，睿王殿下！」

早朝過後，朝臣們退出了龍乾殿，回各自司職的衙門做事。

陸茽飛快地展開小箋看了一眼，上面只兩個字：無為。

英宗能將消息傳遞出來，這說明憲宗並沒有動手收拾他們的打算，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幸運的。

憲宗無子，且年歲已大，能磨得過多少風霜歲月？

慢慢來吧，眼下朝綱剛剛穩定，還存在著很多未知的因素，等他將陰山和延陵府災情控制下來，等朝堂的運轉重新上了軌跡，再商討這件事情不遲。

真真是諷刺！

憲宗一邊流著淚，一邊笑著，一連說了幾個真好，真好……

御道上濕漉漉的，顯然是剛剛清洗過。整個上京城熱鬧喧囂，往來人流絡繹，酒肆茶樓生意興隆，似乎不曾有過任何的改變。

她心頭微痛，卻又帶著一絲矛盾的欣喜。

蕙蘭郡主端起茶盞，輕輕的抿了口茶。

「憲宗不曾為難，只讓主人和容妃遷居省吾宮……」陸茽道。

陸茽走上迴廊的時候，見阿桑正端著盛滿葯汁的陶碗小心翼翼的走過來，一股苦澀的氣息鑽進陸茽的鼻腔，他擰了擰鼻子，上前道：「殿下醒了吧？」

憲ｈtｔｐs://m.ｈｅtuｂｏｏｋ.ｃｏm•cｏｍ宗心頭震蕩著，抬眸，勉強保持著表面的冷靜，笑道：「蕙蘭要跟朕說什麼秘密？」

他睨了養心殿的殿門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不甘，隨後迅速的斂眸，笑問道：「陛下可在？」

蕙蘭郡主知道他定想了解兒子的成長經歷，便從辰逸雪救回來之後的性情變化開始講起。蕙蘭郡主一邊講著，一邊回憶過往，發現自己對這個兒子所傾注的愛，真的很深很深。

以前是為勢所迫，不得不掩下這個天大的秘密，而今憲宗已經重臨大位，掌管著大胤朝的江山社稷，雪哥兒乃是憲宗親生嫡子的身份也該大白于天下了。

第二日的早朝，憲宗便將龍廷軒收繳上來的賑災款項落實了下去，並肯定了逍遙王的付出和功績。

陸茽將藏在袖袋裡的小箋遞上前，小聲道：「殿下，這是主人命人送來的！」

憲宗是手握傳國玉璽重臨帝位的，且此前上京城百姓受天石之言影響蠱惑，認為憲宗才是天命所歸的天子，而今他可算是眾望所歸，民心所向。

他搞不明白憲宗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這龍廷軒是英宗的兒子，此次奪門復辟，憲宗和英宗父子之間可謂是新仇舊恨纏繞在一起，雖然憲宗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英宗拘禁起來而已，可這其中觸及到未來最大的利益的是龍廷軒啊。

憲宗收拾起情緒，拿起一塊奶乳酪酥咬了一口，唔了一聲，說道：「這乳酪酥做得不賴，正合朕的口味！」

蕙蘭郡主用眼神示意芝蘭和秋菊等人出去。

穆衛的心思飛快地轉動著，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危著想，他定不能讓龍廷軒有機會成為下一任儲君人選……

蕙蘭郡主道是，想起來懷辰語瞳那會兒，憲宗已經被韃靼俘虜不得歸，大胤朝已經由英宗掌管天下了，心頭不免有些戚戚，只覺得有些傷感。

龍廷軒再次向憲宗致謝，而後大步流星地出了養心殿，隨著章公公往省吾宮而去。

憲宗默默點著頭，他忽而從席上起身，屈膝朝在端肅親王面前跪下，行了稽首大禮。

龍廷軒頷首，終是無法做到毫無怨念，毫無芥蒂。

她看著父親和丈夫，是想讓他們也幫著自己拿拿主意。

章公公將奏摺收好，與憲宗一道回了養心殿。

蕙蘭郡主這些日子一直在煎熬與矛盾中掙扎著。

兩人都似沒事人一樣，憲宗忘了過往英宗對他所做的一切，逍遙王也忘了憲宗的奪位之仇，如親密的家人般交流著，和諧得近乎詭異。

他看著端肅親王，將手移至胸口的位置，誠摯道：「這裏，都銘記著！」

陸茽將小箋放進袖袋裡，現在龍廷軒能做的，就是順應時局，將這次收取到的賑災款項帶回上京城，繳納給現任帝王憲宗，並且收拾情緒，安安分分的繼續當他的逍遙王。

……

果然，憲宗話音剛落，蕙蘭郡主便下意識的看了端肅親王和辰靖一眼。

龍廷軒快步躍上石階，帶著沉重而複雜的心情，推開了養心殿的殿門。

「蕙蘭兒女雙全，真是好福氣！」憲宗說道。

他在想，若和圖書自己母親得知自己欺騙了她十幾年，她該多麼的心痛和失望呢？

辰逸雪的性格沒有人比養育他成人的『父母親』更加清楚，從私心裏想，蕙蘭郡主愛這個兒子，並且希望他永遠可以當自己的兒子，永遠不要攪進權勢爭鬥的圈子裡，乾乾淨淨自由自在的活著。但憲宗就如同她自己的親哥哥一樣，蕙蘭郡主又不忍他膝下空虛，二十年的孤單歲月啊，他們錯失的父子情分已經太多了，他若知道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兒子活在人世，該多麼的高興呢？

他何其幸運啊？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著，骨節微微泛白之後，很快又鬆開了，轉身端起几上濃黑的葯汁，咕嚕咕嚕的喝了下去。

憲宗安然跽坐在車廂內，手輕輕撥開車廂的竹簾往外看了一眼。

二十年了，他有二十年不曾來過端肅親王府了……

這秘密一旦揭開，他和雪哥兒的父子名分，也將不復存在了吧？

辰靖笑著揚手招呼道「陛下請！」

阿桑和陸茽先後入了廂房。

憲宗心中感慨唏噓，放下竹簾，命章公公將踏凳放好，躬身出了車廂。

阿桑將郎中送出去，自己拿了藥方去藥店抓藥，回來后忙將葯下鍋煎熬。

「語兒？是蕙蘭你的女兒？」憲宗問道。

難不成他此番抬舉龍廷軒，是要將他當做未來的繼承人培養么？

從憲宗奪門復辟成功的那一剎那開始，蕙蘭郡主就一直在矛盾和掙扎中考慮著辰逸雪的身世問題。她在猶豫著是否要告訴憲宗，他的兒子還活著？

龍廷軒恭敬的道了聲是，施了禮，臨出養心殿殿門的時候，終是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憲宗，抿了抿嘴問道：「可否求陛下恩典，讓軒去見見父親和母親？」

蕙蘭郡主點頭。

車隊轆轆前進，直奔皇城朱雀大門。

阿桑將竹簾撩起，小聲道：「少主，皇城到了！」

辰靖和蕙蘭郡主也面露訝色，忙請憲宗快些坐下，他們擔不起如此厚禮。

而此時端肅親王和蕙蘭郡主夫婦聞訊迎了出來，才剛要行禮，便見憲宗大步上前，扶住了端肅親王的手臂，笑意和煦問道：「王叔可還健朗？」

章公公恭恭敬敬的應了聲是，沒多問陛下這是要上哪兒，出了宮門，他只會說目的地的。

端肅親王見狀，忙起身扶起憲宗，口中念道：「陛下這是要折殺老臣么？」

「他沒立時提出讓雪哥兒認祖歸宗，這其中也有他諸多的考慮。眼下朝綱未定，人心未穩，雪哥兒又遠在仙居府，消息一旦揚開，若讓有心人聞得先機，雪哥兒和然哥兒、語兒幾個，或有危險。再者，他向來心軟，以己度人，便能站在咱們的角度去考慮，養了十幾年的孩子，焉能沒有感情？」端肅親王邁開步，往長廊的方向走，一面啞聲說著。

端肅親王眼眶也微微泛紅，笑道：「老臣做的，微不足道，微不足道……」

蕙蘭郡主見二人情緒都有些低沉哽咽，便藉著為大家蓄茶的當口，緩和了一下現場氣氛，招呼憲宗喝茶吃茶點，又說這茶點是獨家所有，外面可買不到的。

眼下大局已定，龍廷軒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想做點什麼，已經師出無名，都無異於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銀龍衛冷冽的氣息逼人，御道上的百姓皆自發避讓，一路暢通無阻。

憲宗望著那俽長的背影緩緩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微啟唇齒，呢喃道：「若他不聞不問，便真不能留了……」

無須過多的言語作開場白，只萬千感慨在彼此心尖徜徉流淌著。

龍廷軒睜開眸子，沉著臉從車廂里出來，命人將後面的箱子卸下來，抬進宮城。

很快，章公公便出來了，眸光落在漢白玉石階下長身玉立站著的人兒身上。

蕙蘭郡主敘敘的說著當年所發生的一切，她能為憲宗做的只有這個了，至於沈皇后，她再無能為力了。

一句話，說得仿若一個再熟悉再親密不過的家長，等待到他孩子的歸期，慈愛而祥和。

「父親真是多慮了，這點，本王焉能不懂？」

章公公垂在腦袋守在一邊，他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無數人事興衰更迭，可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本該是死對頭，本該是一見面就兵刀相向，斗得你死我活的對立者，以如此平和的姿態在溝通著。

儘管已經有元忠候的坦言在前，可這一刻真正得到當事人的證實和肯定，憲宗的心情依然無法平靜，如潮水一般翻湧的情緒往上侵襲，將他的一直強忍著的眼淚逼了出來。

這是憲宗從韃靼歸來后，他們第一次見面。

輕輕敲響房門，裏面靜寂了片刻，才啞聲道：「進來吧！」

他沒有貿貿然提出要認回辰逸雪，他必須要顧及蕙蘭一家的感受，也要顧及他那個還未曾謀面的兒子的感受。

端肅親王睜開眸子，笑意慈愛，點頭道：「年紀大了，坐一會兒就犯困！」

憲宗留在端肅親王府用了膳之後，才起身準備回宮。

英宗與逍遙王血脈相連，自然了解兒子的心思，是而才會動用了暗棋，叮囑龍廷軒不要妄為。

「是！」章公公施了禮，甩著拂塵對龍廷軒道：「王爺請隨奴才來吧！」

端肅親王沉了一息，看著閨女兒微微頷首。

憲宗朗聲笑了笑，看向蕙蘭郡主的目光透出幾分感激之意，「那朕可要好好嘗嘗……」

蕙蘭郡主和辰靖送他上馬車后，才心事重重回了花廳。

龍廷軒深雋如潭的眸子掃向小箋，而後嘴角一扯，哈哈一笑。

隨後，他又回頭招呼公孫勇等人進府，公孫勇笑著上前，與辰靖寒暄幾句。

他幾次想問問蕙蘭郡主，辰逸雪究竟是否如元忠候所說，是他親身的兒子，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無法問出口。

陸茽露出會心一笑，點頭道：「是，屬下會安排妥當的！」

過往的一切，都如同昨日那般清晰，絲毫沒有褪色。

蕙蘭郡主反手拍了拍辰靖的手背，這才望向憲宗，開口道：「有個秘密藏在我們心中十幾載了，而今陛下重登大位，大局已定，也是時候跟陛下坦言了！」

憲宗在上首處右手邊坐下，端肅親王居左，二人一路閑談過來，就如同二十年前那般，半點不見生分。

他在等著，等著蕙蘭郡主和端肅親王自己告訴他真相。

龍廷軒斂眸，從鼻腔里溢出一絲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