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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風流

作者: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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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觀南海 第七百五十三章 莫得意,不停蹄

第十五卷 觀南海

第七百五十三章 莫得意,不停蹄

既然沒法到碼頭上一睹寶船的風采,鎮上最有名的三四家二層酒樓就成了眾人眼中的香餑餑。那些書香仕宦人家瞧不起利字,對朝廷重開西洋取寶船議論紛紛,可子弟們卻終究好奇,三三兩兩都約好了來看熱鬧,至於富商地主則是更有女眷成群結伴地出來,於是靠海那一邊的雅座包廂天天都全被訂空了。一個個衣衫鮮亮的男男女女在木棱窗裡頭看著外頭那海天一線,甚至有人在心裏定下了將來必定要往海上走一遭的志向。
左參政徐濤一路暈船比誰都厲害,吐得是昏天黑地,這會兒渾身上下一絲力氣都沒有,有心反對卻連話都說不出來,心中不禁暗自叫苦。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了一句讓他喜上眉梢的話來。
可是,他完全沒想到,左布政使張越竟是親自來了!
在瓊山縣碼頭接著了船,盧海山把張越請到了知府衙門,立刻就誠惶誠恐地低頭請罪:「都是下官無能失察,不想竟是驚動了藩台大人。實在是先頭的事情捂不住消息,散布太廣,所以該當年底就徵收的秋糧,如今遲遲沒有動靜,下官也不敢派人去催……」
「我一個無名之輩,哪裡在乎什麼留不留名,只是沒想到這把老骨頭還有這樣使用的機會罷了!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又有濟民之志,我何惜這點本事?」
靜官這才猶猶豫豫站了出來,見母親那溫柔卻犀利的目光正瞪著自己,頓時更有些手足無措,囁嚅著解釋道:「娘,你別生氣,是那天正巧聽見你和爹爹說話,後來因為外頭六叔叫喚,我就去了,只聽到半截話,剛剛就是一時忘記了……」
「所以,此次船隊中的那些官軍,都是寧可下番也不願意窩在南京的。」
秋痕也知道張越今日動身前往瓊州府,有些要緊的公務辦,因此見靜官吐了吐舌頭,忍不住輕輕颳了刮他的鼻子:「那是去辦公事,怎好帶著你?只要你乖乖的,以後要想去哪裡和圖書玩兒不能?你好歹還上過船,我和你二姨娘想去碼頭都去不成呢!」
說了這麼一會兒閑話,張越就問起劉達試驗田的情形,得知長勢良好,他就若有所思地說:「一年三熟,雖然可令農人富足倉廩充實,但工本費和人力卻不得不算,第一年必定有不少人將信將疑,卻是不可操之過急。所以,第一年多出來的兩季稻種,由官府提供,到時候看著他們多收了糧食,自然而然就有人加以仿效,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另外,稻麥一年兩熟少則增收兩三成,多則增收五六成,至於三熟,極可能翻倍還多。穀賤傷農,這也是不得不慮的勾當。」
劉達只是對農事農具感興趣,對於其他的倒沒有考慮那麼多,張越既然說了,他不禁屈指算了算增產的數量,臉色頓時凝重了下來。
此次張越等人所乘的坐船是一艘六桅三層大船,最多可以掛九張風帆,乃是出自朝廷在南京的官船廠。鄭和南下的時候特意帶了來,笑著說這是皇帝的吩咐,他的人情,張越也就笑而受之。而聽到鄭和王景弘帶來的太后口諭,他更是鬆了一口氣。
兩人對視一笑,想到將來,不由得全都是滿臉憧憬。史書都是文人記載的,所以提到的那些盛世,幾乎無一例外都不是武功絕頂疆域最廣大的時候,而是四海昇平無戰事,倉廩充實無飢餒的時期。若是能把無數人稱頌的仁宣之治再往上推一把,張越自然是樂見其成。
「二姨娘不是跟著爹爹一塊去了瓊州府么?」
三層居中的那間大船艙布置得雅緻整潔,身在其中還能聞到木料的清香。只是海上不比內河,顛簸卻在所難免,船出珠江口進了海,風浪便漸漸大了起來,男裝打扮的琥珀哪裡受得住這種顛簸,頓時乾嘔不止。張越忙讓人請了劉達來。前時坐慣了海船的劉達一看之後,就讓人取了生薑片來讓其含在口中,張越又安慰了她好一番話,https://m.hetubook.com.com讓其坐在了屏風后那張固定在地板上的躺椅中,又親自給她蓋上了毯子,這才和劉達一塊轉了出來。
「這世上有時候可以一時忘記說漏了嘴,有時候卻不能!」杜綰瞪著虎頭虎腦的兒子,用少有的疾言厲色訓斥道,「家裡人聽了自然是不要緊,可是外頭人呢?你這幾天經常跟著你爹在外頭跑,要是也說漏了嘴,別人聽著會怎麼想?你已經不小了,待人處事不是靠嘴甜招人疼就行了,更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個別得意忘形!去,到書房臨十張字帖靜靜心!」
「靜官!」
「我當初出海的時候,也不習慣這種顛簸風浪。尤其當看不到岸邊時更是如此。最厲害的一次,撲面而來的風浪差點掀翻了咱們那條船,如今雖說是靠著海岸線,可終究不比運河或是長江行船。大人倒是好身體,剛剛下頭的徐大參和于侍御也難受得厲害,剛讓人來問我如何才能好過些。」
因市舶司那兒有張謙,布政司還有項少淵坐鎮,所以他此行不過是帶了幾十個人,偌大一艘船自是顯得極其寬鬆,左參政徐濤佔了二層頭裡的一間房,廣東巡按御史于謙佔了末尾的一間房,其餘官吏或是兩人一間或是三人一間,而張越和一應隨從則是佔了整個三層。
這時候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星星點點的陽光從頭頂的樹葉縫隙落了下來,再加上和煦的微風,讓人更是覺得身上懶洋洋的。聽秋痕這麼問,杜綰不禁微微一笑:「太太是太太,當年老太太的嚴厲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連太太也成天沉著臉訓斥,他興許就由此氣餒了。靜官卻是甫一落地就受人疼愛,你和琥珀什麼都依他,老爺太太喜歡,老太太在時也寵著他,就是他爹爹,也幾乎沒擺出父親架子疾言厲色訓過。我要是再寵,他就越發不像樣子了。他心眼實誠,轉眼間就好了。」
一聽靜官的話,秋痕已是愣住了,等後頭和*圖*書這聲音入耳,她才發現杜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榻邊,連忙笑說道:「少奶奶,他就是說漏了嘴,這兒又沒有外人。少爺出門在外,有一個人跟著服侍也是應當的,再說,我……」
此時此刻,由於商船全都跟著寶船一塊走了,這些天來一直水泄不通的碼頭如今竟是變得空空蕩蕩,只有他們這一艘船。對親自前來送行的右布政使項少淵囑咐了一番,張越轉身便上了船板。陣陣大風將他身上的青黑色大氅高高吹起,卻是絲毫撼動不了他的步伐。
盧海山從前也不是沒見過上官,雷厲風行的也見過,可剛到地頭馬不停蹄連歇口氣都來不及就辦事的卻還是頭一次得見。他正要勸諫幾句,一旁的于謙就插言道:「張大人說的是,事不宜遲,一來黎人確實應安撫,二來秋糧乃是重中之重,三來張大人親來就是為了三季稻,還請盧知府儘快去辦,今日咱們就立刻過去,省得請人過來又激起人的疑忌之心。」
整整半個月,廣州城的車馬行以及碼頭上的苦力著實是忙得四腳朝天,就連四鄉暫時閑得沒事幹的健壯莊稼漢也有不少慕名來到了黃埔鎮碼頭,希望能謀一個臨時的活計,同時也瞻仰一下那從來沒有看見過的巨大船隊。由此一來,黃埔鎮上來來往往的人何止比從前暴增三倍,再加上看熱鬧的人,街頭巷尾赫然是摩肩接踵,若不是碼頭上有都司衙門派去的五個百戶各領一隊人馬維持,這秩序一下子就會亂得沒法收拾。
靜官做了個誇張的手勢,東看西瞧,見母親正在和一旁的靈犀說話,沒注意到他,就索性爬上了樹蔭下的那張湘妃榻,悄悄湊在秋痕的耳邊說,「大姨娘,你可別告訴娘,張公公待我可好了,讓曹大哥帶我和六叔上船去溜達了一圈,那艘船真是大極了。要不是曹大哥死活不肯,我都想下去看看人是怎麼搖櫓的。可惜爹爹要坐船去瓊州府,卻不肯帶著我。」
「琥珀跟https://www.hetubook.com.com去的事情如今還是隱秘,所以家裡都只知道她是陪著太太去光孝寺做法事去了!」杜綰見靜官悄悄地往秋痕身邊躲了躲,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別躲了,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出來說說,這話是從哪兒聽來的?」
「暈船暈車這種事向來是因人而異,興許我就正好是那種什麼都不暈的人,再說,等習慣之後也就好了。」張越笑道,「我倒是聽說,在海上漂泊慣了的人,上了陸地反而會感到眩暈。」
見他如此表情,張越又擺了擺手笑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穀賤傷農,那也得是全國上下推行之後的事了。三年之內,廣州能夠有十個州縣推行此制就已經很了不得了,而其他地方更是因地理天時而異。如今四海昇平,朝廷應該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南征北戰,人口便會有一個大增長,再加上算不到的天災,到時候興許只會糧食不夠吃。再說,交阯要完全靠自給自足恐怕不行,咱們廣東增加的那些出產也有地方可以消化。總而言之,且慢得意,要青史留名,你可是任重而道遠啊!」
一來就辦事?
「是我想差了,現在和當初的確不一樣,當初少爺可不像靜官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裏。」秋痕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隨即低聲說,「少奶奶放心,琥珀的事情我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我和她多年相處,以前是一個炕上睡的,別人不知道她,可我一直聽她在睡夢中哭過訴過……和她比起來,我這輩子沒遭過多少風浪,比她幸運多了。」
「那些船都大得很,我以前以為六桅帆船已經很嚇人了,可這些船的桅杆和風帆都多得很,我看不清楚,爹爹說最大的船有九根桅杆,可以掛十二張帆,那船有四層那麼高!」
這一天恰是鄭和寶船起航遠洋的日子,望著那千帆船影逐漸遠去,張越也帶著隨從們陸續登船。被顧興祖那麼一鬧,原本安安穩穩的瓊州府黎人漸漸有些疑忌不穩,瓊州知府生怕出了問和-圖-書題難以彌補,便當成一件大事報了上來。再加上海南島上乃是除廣州等地外推行三熟最好的地方,所以他思來想去,便決定親自帶著劉達走一遭,同時也全了琥珀的心愿。
瓊州府治瓊山縣,由於孤懸南海,瓊州知府素來是廣東省的一大苦缺之一,因此此前出了這麼大一件案子,上頭神仙打架,可憐的瓊州知府盧海山亦是提心弔膽。他到這兒原本就是左遷,倘若再犯什麼事,恐怕最好的結局也就是貶謫交阯。瓊州府再不濟好歹也是還算太平的地方,可交阯卻是瘴氣密布叛逆橫行,一不留神就會沒命,所以聽聞黎人彷彿真有蠢蠢欲動的跡象,魂飛魄散的他幾乎是立馬上奏了布政司。
「好了!」張越見張謙硬是派給自己帶下來的曹吉祥站在那裡滿臉不忿,幾次要開口辯解,就擺手打斷了這個絮絮叨叨的瓊州知府,「你今天就給我選一個距離瓊山縣較近,平素桀驁的黎峒出來,我要帶人過去一趟。此前的信使應該已經到了,想必你也知道了二季稻和三季稻的事,你心裏有個數目。」
「還有,徐大參暈船太厲害,你去請個大夫給他瞧瞧。他這身體恐怕一時半會挪動不得,他就不用去了,留在你的府衙中休養休養。」
雖說秋痕是極其愛湊熱鬧的人,但如今身懷六甲,她就是再好奇也不好求別人帶她去看熱鬧,於是內宅有誰去瞧過了,她便央求誰對自己詳詳細細解說看到的情形。這會兒靜官在她面前因興奮說漏了嘴,見秋痕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他只好搜腸刮肚地回憶昨天的情形。
見靜官哭喪著臉,隨即規規矩矩行禮之後自去了,原本有些訕訕的秋痕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會兒,突然低聲問道:「少奶奶,你這麼管教靜官,就不怕他嘴上答應心裏不高興?當年少爺從小到大,太太可幾乎都沒沖他發過火。母子連心,這年紀的孩子又最是嬌弱不過的,讓他自個靜心思量是不是太難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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