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禍起蕭牆
第二百零三章 典當（上）
大年初一開門的當鋪倒是不少，越是新年，當鋪的生意反倒越好，對老百姓來說年關難過，家境不好的老百姓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會想盡辦法過個好年。
七七道：「我娘當年就是撞死在佛塔之下！」
七七經他提醒，這才停下抱怨，兩人一起向林外走去，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他們的坐騎，想來是讓人順手牽走了，今天大年初一，到處都是人潮湧動，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到他們的馬匹，哪有那麼容易。
胡小天心中暗笑，你剛不是說康都治安良好，民風淳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話才說完，這就被人給偷了。
胡小天雖然沒有跟著插話，可是卻感覺七七的話很有道理。
那年輕僧人聽到這裏，不由得停下了腳步，轉身向七七合什道：「小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
七七看了看遠處的皇城，又看了看胡小天，她本想去大相國寺之後好好在外面逛逛，卻想不到遭遇了這種倒霉事，她小聲道：「還有什麼辦法？」
胡小天走過去想要幫忙，手還沒有碰到佛塔，就聽到七七斥道：「你別動！」
七七望著那尊佛塔，眼圈兒卻突然紅了，她咬了咬嘴唇，低聲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何要來祭掃這佛塔？」
此時遠處響起腳步聲，胡小天舉目望去，卻見一名身穿灰色僧袍的年輕僧人帶著一捆香燭緩步走了過來。
胡小天仔細回憶著昨日看到那幅畫像的情景，凌嘉紫的祭日正是大年初一，www.hetubook.com.com世上不會有那麼多巧合的事情。胡小天並沒有輕易將這件事說出來，皇宮之中秘史多多，隨便說話搞不好會招來殺身之禍，他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還是少惹麻煩微妙。
七七來到一座七層塔前停下，那佛塔上堆著殘雪，有不少茅草從殘雪中露出來，看得出很久沒有人清掃，和周圍的佛塔也沒有什麼分別。七七一言不發伸手清理塔上的茅草。
年輕僧人微笑道：「塔林之中一共藏著三百七十七位僧人的佛骨，每一座佛塔都沒有名字，在佛祖的眼中，眾生皆平等，沒有什麼高低貴賤的分別。」他說完繼續向前走去。
胡小天心說你是什麼身份？無非是生在帝王之家，有個皇帝老子，還真以為自己身份有多麼高貴？剛剛沒聽那和尚說啊，眾生皆平等，沒什麼高低貴賤之分。
「不偷不搶，又不願去討飯，剩下的就只有當了，我這身家丁服就算我願意當，人家當鋪也未必肯收，也就是你這件裘皮大氅了。」
七七和胡小天原路返回，仍然選擇翻牆而出，他們出來之後，卻發現原本栓在樹林之上的兩匹馬早已不知去向。
胡小天苦笑道：「公子先別急著埋怨，咱們出去看看，興許能夠找到偷馬賊呢。」他心裏明白的很，跟這位公主壓根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那僧人也在同時看到了他們，因為翻牆而入，胡小天畢竟有些心虛，可是那僧人表情平靜無和-圖-書波，彷彿沒看到他們一樣，年輕僧人逐一在佛塔前方的香爐內插上香燭，然後合什參拜。
胡小天搖了搖頭。
七七搖了搖頭道：「不可以，我是何等身份，豈能做那種事情。」對她來說國法即是家法，龍家制定的法令，身為龍家人怎麼可以破壞呢。
七七卻道：「所謂眾生平等只不過是你們佛門弟子編製出的一個謊言罷了！」
胡小天搖了搖頭。
七七畢竟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東瞧瞧西看看，對外界的一切都感到非常的好奇。剛才出承恩府的時候，她披著裘皮大氅，一看就是個氣度不凡的貴介公子，可現在把狗皮襖換上，跟胡小天走在一起明顯拉近了距離，如果說身穿狗屁坎肩的胡小天像個家丁，她這身打扮也就是個趕車的。所以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氣質好是一方面，裝扮也是一方面。
胡小天苦笑道：「公子，我身上就那麼點銀子，剛在鎖春巷幫您全都打賞給那幫小子了，現在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了。」
兩人步行離開了大相國寺，眼看已經是中午了，七七走了半天路，感覺有些饑渴，她向胡小天道：「喂，你身上還有錢嗎？」
「什麼意思？」
這下兩人傻眼了，七七氣得直跺腳：「這幫偷馬賊，若是被我抓到一定砍了他們的腦袋。」
七七驕橫慣了，新年第一天就遇到了這種倒霉事，一張臉頓時拉了下來。胡小天倒是不以為然，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只有小孩和*圖*書子才會相信，現在大康危機四伏，連年欠收，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雞鳴狗盜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今天遭遇的事情，只是社會動蕩的一個縮影。
七七指著他的鼻子道：「都是你這個掃把星，每次遇到你，總不會有什麼好事。」
胡小天擔心她凍著，特地給她買了件狗皮襖讓她穿上，樣式雖然不咋地，可畢竟便宜，五兩銀子就解決了保暖的問題，剩下的四十五兩足夠他們兩個好好揮霍一下。
七七白了他一眼道：「跟你一起我怎麼這麼倒霉？連衣服都要當掉。」
七七呵呵笑道：「佛祖說過眾生平等，為何佛祖會安心接受萬眾的膜拜？你口口聲聲眾生平等，為何甘心屈膝跪倒在一尊佛像的腳下？整日拜佛誦經，卻連佛就是你，你就是佛的道理都不懂，以你的慧根即便是禮佛一輩子也不可能有什麼進境。」
胡小天和七七來到京城最大的興源當鋪，將七七的那件裘皮大氅當了五十兩銀子，要說這裘皮大氅至少要值三百兩，七七雖然對金錢沒什麼概念，可也明白今兒讓人狠宰了一刀。不過胡小天告訴她當鋪也是有期限的，只要在約定的期限內帶著當票來贖，無非是多付給店家一些利息。七七當然不會在乎這麼件衣服，很快當掉裘皮大氅的那點不爽被外出放風的愉悅所取代。
「叫花子？我才不幹呢，我是什麼身份。」
胡小天打量著她道：「你這裘皮大氅不錯，應該能夠值些銀子。」
胡小天叫苦不迭道：「你說那個老摳門啊，他就給了我幾顆糖丸，把我當小孩子哄，我對天發誓，裏面連一文錢都沒有。」
胡小天心說老子好心搭上了驢肝肺，你當我想動？於是退了幾步，袖手旁觀，順便幫她望風，畢竟是翻牆來到這裏，有點做賊心虛。
七七哼了一聲道：「權公公剛才不是給了你一個紅包。」
年輕僧人淡然道：「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萬事萬物都有它生長的理由，在施主眼中它們只是雜草，可在雜草的眼中我們和它們未嘗有什麼根本的區別，這世間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的不平，而是世人的心中有太多的不平。」
七七瞪了他一眼：「小氣鬼，我餓了，拿出錢來請我吃飯。」
胡小天道：「辦法倒是有幾個，一是去搶！」這廝陰險地望著不遠處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從那貨的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個土豪暴發戶。
七七冷笑道：「什麼出家人不打誑語，這句話就是假話，塔林之中有三百七十七座佛塔，可佛塔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有些佛塔清理得乾乾淨淨，有些佛塔卻茅草叢生，殘破不堪。」
七七看到他唇角的笑意，猜到這廝在想什麼，怒道：「笑什麼笑？全都怪你！」
胡小天內心劇震，他忽然想起在縹緲山上看到的那張畫像，畫像中的人像極了七七，對了，她hetubook.com.com的忌日正是大年初一，難道那個凌嘉紫就是七七的娘親？如果她是，可為什麼老皇帝卻要給她畫像立牌？不科學啊！胡小天不敢繼續想下去。
七七的話解釋了她因何要在新年第一天來到大相國寺塔林的原因，原來是祭拜她的母親。
胡小天心中暗贊，這年輕僧人口才了得。
胡小天愕然道：「干我屁事？」心說剛才老子要留下來看護馬匹，明明是你不讓，非得讓我跟著爬進廟裡，出了事情卻都賴在我的身上。
胡小天道：「那就是伸手去討！」
胡小天暗笑，你丫活該，又不是我主動跟著你的，大過年找不自在怨的誰來。
七七苦著臉道：「我現在是又渴又餓，你想想辦法。」
年輕僧人終於沒有回答七七的話，轉身向前方繼續走去。
年輕僧人顯然想不到七七的言辭居然如此犀利，一時間被她問得愣在了那裡。
很快年輕僧人就來到他們清掃過的佛塔，年輕僧人仍然是點了三支香，叩了三個頭。起身欲走的時候，胡小天忍不住道：「這座佛塔下埋得是那位高僧？」
胡小天望著那僧人淡定的面容，心中不由得生出欣賞之意，想不到這僧人如此年輕，心性居然修鍊得如此平和。
七七將塔上的茅草清理乾淨，然後在佛塔面前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向佛塔磕了三個頭，雙手合什，雙眸緊閉，應該在祈禱什麼。胡小天認識她這麼久還是頭一次看到她如此虔誠。心中暗自奇怪，不知道這塔下埋得是什麼人？跟她到底有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