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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麓城外積翠山上，藍循和梁靖對坐在飛蘆亭內，望著正前方那條飛流直下三千尺，宛如銀龍般的瀑布獃獃出神。微風輕動，從瀑布的水流上吹起飄渺的霧氣，隨風飄到他們的周圍。遠遠望去，兩人的身邊宛如籠罩著淡淡的霧氣，朦朧間，他們如同雲端的仙人。

梁靖意味深長道：「任何人終究會有死的那一天，你我是這樣，他也是這樣。」

龍淵微微一怔，這件事他可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詫異道：「什麼時候？」

那奴僕點了點頭道：「一直睡著呢！」

唐翰緩緩點了點頭道：「就是今天，這件事極為隱秘，沒有太多人知道，老夫也是被邀者之列。」

蕭牧遠擺了擺手，低聲道：「他睡了嗎？」

負責照顧蕭牧野的共有四名仆佣，全都是蕭牧遠的心腹，看到蕭牧遠深夜前來，負責守夜的奴僕慌忙起身向他行禮。

藍循抿起嘴唇，面龐上浮現出一絲堅毅的弧線：「可是他仍然活著！」

「宣城唐翰！」

蕭牧遠霍然從床上坐起，身上已經滿是冷汗，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目光中流露出難以形容的驚恐，他已經記不起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幾乎每夜都要重複噩夢，幾乎每夜他都無法安眠。

藍循搖了搖頭道：「我忽然發現首要的大敵乃是巴蜀！」

梁靖心中暗道：「還要你確認，我早就知道了。」

梁靖苦笑道：「可是我們已經錯過了對付巴蜀的最佳時機，當初在吐蕃人和_圖_書入侵巴蜀之時，我派丘朗前去，試圖趁他後方空虛之時攻入巴蜀，可惜天意弄人，竟然讓我的水師鎩羽而歸，經過擁藍關之戰，此子的實力已經躍上一個台階，現在就算你我合力對付他，就算能夠消滅他，也會付出相當慘重地代價。」梁靖曾經和龍淵交手，自然充分體會到龍淵的厲害，現在他好不容易才換來了眼前的和平局面，並不想率先打破，更何況他和巴蜀之間的接壤處最多，若是打仗，他逆流而上，首當其衝，蒙受的損失必然難以估量。

唐翰覺察到龍淵話裡有話，臉上不禁有些微微發燒，好在龍淵並沒有和他繼續探討下去的意思，起身告辭道：「姑丈，我先回驛館，明日再來登門拜會。」

藍循的目光神秘而虛無。他和梁靖相約在這江邊小城相聚，目的就是為了向對方表明心跡，讓彼此內心獲得更多的信任，確認他們的下一個行動。

聽到藍循說出這兩個字眼，梁靖唇角的肌肉沒來由抽動了一下，隨即又迅速恢復了鎮定道：「陛下？在我看來陛下早已死了！」

梁靖不禁笑道：「唐翰？長公主的駙馬，護國大將軍？」

客套過後，梁靖將話題轉到正題，輕聲道：「大將軍此次約我相見究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藍循端起茶壺，倒滿了兩杯苦茶，端起其中一杯遞給了梁靖：「其實這次我原本還邀請了一位朋友，可惜他並沒有來。」

藍ｈｔｔps://wｗｗ.hｅtubｏｏk•ｃｏm•ｃｏｍ循道：「假如放任他發展下去，只怕不久的將來他羽翼豐|滿之後，便會捲土重來！」

梁靖笑道：「可惜他並沒有來。」

梁靖的目光宛如下方的古潭一般深邃。從藍循邀請他在富麓城相見，他就已經猜到藍循的真正用意。他和藍循同殿為臣，雖然過去因為處世的態度不同所以沒有深交，可是對彼此的性情都是極為了解。梁靖知道藍循表面上正義凜然，可是其人野心勃勃。當初大康危難之時，他據守關中，視朝廷危難於不顧。

龍淵了解唐翰的性情，知道他嘴裏雖然這麼說，可是內心卻不一定這麼想，緩緩放下茶盞道：「我現在越來越發現，人心是這世上最難揣摩的東西。」

藍循看到梁靖始終在保持沉默。心中更罵他是一隻不折不扣的老狐狸，低聲道：「他果然就是陛下！」

他披上衣服，來到窗前用力推開了格窗，窗外竹影婆娑，院落之中月光朦朧，蕭牧遠長舒了一口氣，眼前忽然浮現出亡母的面孔，他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身為人子，在娘親逝去之時卻無法盡孝靈前，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事情雖然已經過去，可是這痛楚在他的內心中卻依舊清晰。

藍循嘆了口氣道：「其實在我邀請他之前就已經想到是這個結果。」

梁靖呵呵笑了起來，從藍循對自己的稱呼，已經表明他承認楚國的地位。想想在三大勢力之中，唯一沒有稱和圖書王的就是藍循，而藍循卻是他們三家之中實力最為雄厚的一個。梁靖私下裡將藍循這樣的作為歸結于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可是這種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當面說出來的。梁靖微笑道：「藍大將軍也是威風凜凜，雄風猶在！」

藍循笑著將苦茶飲盡，然後將空杯放在石桌之上：「唐翰在宣城經營數十年，屹立不倒，其人能力出眾，膽識過人，若是能夠和我們站在同一立場，對我們地下一步行動將大有幫助。」

「臘月十九！」

藍循緩緩點了點頭。

藍循將茶盞湊到唇邊卻沒有喝下，遲疑片刻重新將茶盞放下道：「你以為我們應當怎麼辦？」

蕭牧遠不敢繼續想下去，他拉開房門，沿著曲曲折折的道路向蕭牧野所在的院落走去。

梁靖又道：「只要你我同心，一定可以在三個月內將蕭氏拿下，到時候穩固了中原的大半江山，龍淵就算有通天之能，想要率兵衝出巴蜀也是難上加難。」

藍循聽出梁靖口中的譏諷之意，可是他並沒有絲毫地動氣，微笑道：「我和唐翰是多年的老友，他的為人我最清楚不過。」

藍循端起茶盞：「好，咱們就一言為定，今春咱們厲兵秣馬一舉攻下蕭氏！」

藍循皺了皺眉頭，梁靖所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可是不知為了什麼，他始終對龍淵抱有極大地警惕，龍淵成長的過於迅速，假如現在不出手對付他，只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藍循道：「我一直都在懷疑這和圖書巴蜀的龍淵究竟是不是昔日大康的君主。現在我終於能夠確認了。」

梁靖道：「唐翰雖然勇武，可是實力畢竟有限。我想象不出，他能夠幫到我們什麼？」

龍淵聽他這樣說，只能重新坐了下來。

梁靖眯起雙目，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一股苦澀的滋味在他的喉頭融化開來，他並不喜歡這種味道，砸了砸嘴唇把茶盞放下：「哪個？」

藍循重新將苦茶添滿：「現在只有你和我在這裏，有些話就算是說出來也沒有什麼！」他對梁靖的遮遮掩掩終於表現出不滿。

藍循敏銳的從梁靖的話中捕捉到了什麼，梁靖似乎已經被龍淵打怕了，他這句話分明是不想去招惹龍淵，只要將蕭氏消滅，便安於現狀，只要龍淵不招惹他，他肯定是不會主動去發動戰爭的，藍循看到梁靖的滿頭白髮，又看到他已經佝僂的肩背，心中暗嘆，梁靖果然老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膽子也變得越來越小。

梁靖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瀑布：「假如他還活著，你和我全都是篡國謀逆的奸臣賊子，假如他還活著，這天下仍然是姓龍地，假如他還活著，大康就沒有亡！」他霍然轉過頭來，深邃的雙目中透出逼人的寒芒：「所以，老夫以為，他已經死了！」

梁靖點了點頭，端起茶盞和藍循碰了碰，仰首一飲而盡。

※※※

梁靖道：「最近楚國的商船在海上遇到了不少的麻煩，我經過多方查探方才發現，一切竟然都是蕭牧遠搞出來hetuboｏｋ•ｃom•ｃom的，這小子已經覺察到我們想要對付他的事情。」

唐翰道：「有件事你只怕還不知道，藍循和梁靖相約在富麓城相見。」

自從登上王位之後，他彷彿陷入一個無休止的詛咒之中，他將此歸結為報應，這是他的報應！

龍淵默默算了算，然後目光一凜道：「就是今天？」

藍循一樣了解梁靖。當初大康危難之時，梁靖穩坐江南，拒不出兵，其人自私到了極點。平心而論，藍循不願和這樣的人合作，可是眼前的形勢卻逼著他不能不去跟他合作。他微笑道：「多年不見，楚王風采依然！」

梁靖低聲道：「中原的肥肉，沒理由讓外人拿去！」

梁靖這才感到其中另有玄機，既然藍循早已知道唐翰不會來。又為何邀請他？

唐翰並沒有馬上回答龍淵的問題，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天下大亂，我安能獨善其身？」

唐翰卻挽留道：「其實我還有些話想跟你單獨說。」

梁靖低聲道：「明年春天，你我合兵攻打蕭氏，一舉將之殲滅！」

藍循道：「蕭氏現在四面楚歌，就算我們不出手，女真早晚也會對他出手。」

梁靖乾枯的手掌擺弄著茶盞，低聲道：「拋卻他今時今日的實力不言，單單是巴蜀的特殊地形，你我合力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攻下，一旦掀起戰爭，勢必陷入膠著的狀態之中，時間越久，對我們就越不利，難道你不擔心蕭牧遠趁著這個機會換過起來，一旦他恢復了元氣，我們地麻煩可又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