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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江的水面上浮滿了兩軍步卒的屍體，炎夏的高溫使得屍體快速腐爛，整個江面上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為了避免引發瘟疫，兩岸的軍隊頗為默契的停下攻防戰鬥，派出手下平民，到江中將各自陣營的屍體打撈回來。

段虎看著張超從衣袖中露出的手，關切地問道：「為何不去江夏城裡，找份正經點的事做呢？而是去做那種既傷身子又沒錢的活呢？」

「可是段大哥你的傷……」

段虎皺了皺眉頭，沉思了一下，道：「張兄弟，不知你是否嫌棄在下的出身？」

說完，一把將張超從椅子上提起來，摁在地上，自己則跪在另一邊，也不管張超願不願意，對著張超父母的令牌，自顧自地說道：「黃天在上，後土在下，張超父母在前，我段虎今日與張超結為生死兄弟，今後有福同享，有禍我當，如違誓言。」隨手撿起地上的一顆鵝卵石，放在手心用力一搓，碾成了粉末，「猶如此石，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這怎麼可以？」聽到段虎的提議，張超怔了怔，連忙搖頭道：「我與段大哥非親非故，又怎麼好意思讓段大哥照顧我兄妹三人呢？」

雖然如此，但他卻不能不幹這種薪俸很低的活，只因父母死得早，家中還有兩今年幼的弟妹需要供養，他只希望能夠在自己死前，弟妹能夠長大成人，那就不負父母臨終囑託了。

「也是，既然等會兒又會扔下去，又何必撈上來呢？不過這總是一條人命呀！不是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我到底是撈還是不撈呢？」

段虎微微一笑，將兩個小傢伙放到地上，這兩個小傢伙腳一著地，便立刻拉著手，跑個沒影了。

「好，准反悔，准就是小豬。」

他到茅屋外的院子里，意隨心動，身隨意行，一套中國最常見的五行拳被不由自主的打了出來。

「拉勾！」https://www.hetubook.com.com張詡伸出一個小指頭，滿臉正經地說道：「准反悔，准就是小豬。」

張超把段虎讓進屋去，給他倒了杯茶，說道：「家門管教不嚴，讓段大哥見笑了。」

「不是我，不是我！」張詡連忙搖頭，道：「是段大哥讓我過去的。」

「張兄弟，你太嚴肅了！小孩子都是天真爛漫的，用那些條條框框去禁錮他們，反而不好。」段虎颯然一笑，看了看屋內簡單而又整潔的擺設，發現裡屋桌子上，放著幾本已經翻得有點破爛得線裝書，於是好奇地問道：「張兄弟讀過書？」

他明白經過這次生死經歷，他對力道的控制又更上一層樓，不再像以前那樣只知道用最快的速度打出最強的拳頭，而是更有點接近內家拳，勁力收發並進，運轉圓潤。

「過來！小傢伙。」

張超還想要說什麼，段虎不耐煩的打斷，一身匪氣地說道：「不要再可走了！老實告訴你，我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夠拒絕。」

「可是……」

張超也看了看自己這雙手，嘆了口氣，說道：「做久了以後，這雙手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就算現在想到江夏城找事做，怕是也沒有人敢請我了。」

當張超也轉身想離開時，他忽然看見那屍體的眉頭像走動了一下，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又仔細地看了看。

事發突然，等張超清醒過來，便已經強行結拜完了，面對如此率直豪爽的段虎，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後退一步，躬身施禮道：「張超，見過大哥。」

對於張超一家，段虎心中感激非常，能夠在那樣的情況下，將他救起來，並且擠出錢來，為他買葯，足見其善良本性，著實讓他感動不已。特別是那兩個小傢伙，更是讓他有了家的感覺，他的兒子如果沒死，或許也有這麼大了https://m.hetubook.com.com，也正是這兄妹三人溫暖而平淡的生活影響了他，將他的暴戾之氣減弱了不少。

段虎新身份被傳開后，原本熱情的村民也冷淡了下來，見到他也就是點了點頭，就像躲鬼怪似的快步離開，只有張超還一如既往的照顧他，這也是段虎最為感動的地方。

「不錯！他走動了！這人還活著。」張超這回看仔細了，那屍體的眉頭的確動了一下，於是朝收屍船上其他人，喊道：「快來呀！這人還活著。」

張超跪在甲板上，用力伸手將身穿北秦軍服的屍體一個個的拖上來，整齊的堆放在船甲板上，待會兒會有人來清點接受的。

收屍船其他的船工沒有理會他的喊話，只有一個老資格的揀屍者回頭說道：「別理那人，他不是北秦兵，即便他還活著，你將他撈上來，等會兒來接收屍體的大人也會把他扔下江的。」

「我想也是，可能是中了流矢，你看他的胸口還有幾個箭傷。」

張詡瞪大了雙眼，猛點頭，可還在籬笆外的張蘭則噘著小嘴，以大姐的身份，道：「快回來，小弟！大哥不讓我們來煩段大哥，說段大哥要靜心養傷。」

對於這個破綻百出的謊言，張超等人卻深信不疑，像段虎這樣滿臉怪異的文身，一身凶煞血腥的氣勢，說他不是山賊，還真沒人會相信。

他被那個叫張超的揀屍者救回來的當天晚上就醒過來了，醒來第一眼看到那名滿頭長發、身穿古衫的年輕人，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在監獄里了，甚至都不在原來那個世界了。他在和張超的交談中，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很多事情。

到了張超家門，張超被弟妹的尖叫聲和嘈雜聲驚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跑出來，見到坐在段虎肩膀上的弟妹不悅的教訓道：「小詡，小蘭，我不是告訴你們不要去煩段大哥嗎？你們怎麼不聽www.hetubook.com.com呢？還坐在段大哥的肩膀上，難道你們不知道段大哥身上有傷嗎？」

他所施展出的拳法就像是沉浸了數十年的老拳師似的，拳勁猶如行雲流水，連綿不息，力道收發自如，剛勁有力，特別是最後收試的那一拳更是打出了拳嘯，拳力也去到十餘步，因為拳風盪開的灰塵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小溝。

「哇！大家快來看呀！這人長得真是彪悍！跟巨人一樣！」從船的另一頭突然傳來一聲急呼。

段虎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收功起身。經過幾天的調理，身上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體力也回復到了以前完美的狀態。

段虎童心頓起，一把抱起張詡，將他穩穩地放在自己寬厚的肩膀上，上前幾步，也將張蘭放在右肩，大步流星的朝樹北張超的家走去。

和其他的揀屍者一樣，張超也好奇的走了過去，只見在船側一具身材異常彪顧的屍體面目朝上靜靜的浮在那裡，由於他身上並沒有穿著北秦或南齊的軍服，反而穿著一件沒見過的白短衫，再加上一頭跟寺院僧人一般長短的頭髮，使他顯得那麼的特別。

「張兄弟，不必怪這兩個小傢伙，是我讓他們騎在我肩膀上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了一番，沒過多久，就失去了興趣，四下散開各做各的事去了。

北秦與南齊的戰鬥才剛剛結束，因為中了火矢而燃燒的戰船正在冒著濃煙，這些濃煙彷彿是一片片烏雲似的將高高的太陽擋住，穿過濃煙的陽光照射在人身上，非但沒有讓人感覺到溫暖，反而令人心中發出陣陣寒意。

雖然這裏不是自己的世界，但既來之則安之，至少這裏比在那只有十幾平方米的禁閉室要好多了，這就是段虎現在的想法。

段虎裝作不悅的樣子，道：「什麼非親非故？我與你非親非故，你都救我一命，更何況我們結拜之後，我們就是兄弟，兄hetｕbｏｏｋ•ｃｏｍ.cｏm長照顧弟弟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當時家父家母去世得早，弟妹又在襁褓之中，我不放心將弟妹寄養在他人家中，只好做此下賤事，以為生計。」

段虎心中湧起了一股被稱為父愛的感覺，他努力讓自己有點猙獰的臉看起來溫柔點，伸手僵硬的摸了摸張詡的頭，道：「想學嗎？」

他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一個跟古代中國很相似的世界，這裏人所用的語言，所傳的衣服，都跟古代中國完全一樣。

不過這裏的歷史卻跟中國完全不搭界，所謂的北秦南齊，據他所知，只有南北朝的時候，才出現過這樣兩個國家，但是這兩個國家之間相隔了幾十年，而不是像這樣南北對峙，逐鹿中原。

張家樹位於江夏城白安那以北二十里地的小山溝中，居住戶不過二十余戶，都是些樸實善良的山民。

在收式的時候，兩個扎著衝天小辮的小腦袋從茅屋外的籬笆欄升了出來，兩對圓溜溜的小眼睛好奇的向里張望，這是張超的弟妹張蘭和張詡。

「哈哈！不礙事，段大哥的傷早就已經好了！」段虎哈哈一笑，道「等你們再大點，我就教你們練拳。」

張詡仰著頭，一臉天真的看著眼前這個像小山一樣大的壯漢，好奇地問道：「段大哥，你是不是會武功呀？你剛才打的拳真好看，比我們樹那個做鏢師的林大叔還要好看！」

段虎向兩個小傢伙招了招手，身為男孩子的張詡毫不怕生，蹦蹦跳跳的跑到段虎身旁，而身為女孩子的張蘭則還是怯怯地看段虎，不敢上前。

張超干這種收屍的活已經有將近五年了，每次打仗后，他和其他人便被召集起來，清掃戰場。由於每天接觸各種腐爛的屍體，雙手已經中了屍身，長滿了大小不一的膿包，若不及時治療，只要膿包蔓延到全身，他就離死不遠了。

張超猶豫不決，最後一https://m.hetubook.com.com咬牙，像是做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似的，伸手用力將屍體拖上甲板，然後隨便揀了一具屍體的衣服，極不合身的給他換上，將他推到屍堆中，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做他的事去了。

「上過幾年私塾。」

武德三年，六月，北秦荊州夏口。

「什麼鳥傷？這傷對於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你是不是擔心我照顧不了你們兄妹三人？這個你不用擔心。」段虎打斷張超的話，自信說道：「不要說我的傷已經好了，就算是沒好，你們樹旁翠屏山上的飛禽走獸我也是手到擒來。」

「我也是個下賤出生，又怎麼會嫌棄段大哥呢？」張超不解地問道：「是不是我做了什麼事擾了段大哥的心？段大哥，為何會如此問我？」

兩個小孩看著一間間熟悉的房屋快速的從身邊劃過，身體像是在飛似的，都興奮得大叫了起來，同樹其他小孩也都羡慕地看著這對姐弟倆，跟在段虎的身後跑。

張蘭一臉委屈地說道：「不是我去煩段大哥的，是小詡……」

「這傢伙大概是個和尚吧！」

「既然如此，那就算哥哥我高攀你了！」段虎豪爽地說道：「選日不如撞日，張兄弟，我們就在此地結拜為兄弟。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弟，你的弟妹就是我的弟妹，你也不要再去做什麼牢子揀屍者了，你們今後的生計都由我來負責吧！」

「噓！」

張家樹的樹正和張超在段虎醒來沒多久，就曾經問起過段虎的經歷，但他知道自己的經歷對於張超等人來說過於匪夷所思，於是就編造了一個謊言，騙他們說自己是一個山賊，被人偷襲，受傷掉落到了天江中，之後順江而下，漂流到了這裏。

在張家樹東頭的一個臨時搭建的茅草屋內，段虎靜靜的盤腿坐在地上，用家傳的呼吸法治療子彈穿過身體造成的內傷。

隨後，段虎拉起張超，拍拍他身上的灰塵，道：「二弟，剛才大哥過於魯莽，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