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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作者: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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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漠上行 第九章 死因初斷

卷一 漠上行

第九章 死因初斷

老頭兒望著那刀光,非但不怕,反而來了脾氣,眼一瞪,聲音一提,「怎麼死的,怎麼死的,你是仵作你問我?屍身渾身青紫,瞎子都看得出來是毒死的!你問我?」
「掀開。」少年忽然出了聲。
老頭兒這時才注意到他的話,「你爹?你說暮老?只聽說暮老有個女兒,沒聽說他有兒子啊……」
「我爹是怎麼死的?」少年沒答他,只重複剛才的問題。
那雙官靴黑緞白底,緞面上無綉紋,是無品級的衙役公差所穿的款式。
爹是被人毒殺的,兇手極有可能是權貴。
那駝背的瘦老頭兒站在台階上,回身見少年立在院子里,盯著地上的草席兩眼發直,便嗤笑一聲,「才誇你是個膽兒大的,走到這兒竟不敢動了。罷了,既然怕,這草席你也不必掀開看了,我去給你找根繩子,你背著走吧。」
此刻眼前,那草席下露出的一雙官靴鞋尖上的黃泥已浸入緞面,瞧著有些日子了。
老頭兒一驚,遂聽出這聲音是那少年的,頓時怔住。https://m•hetubook.com.com
暮青記得那晚爹走得很急。
少年卻沒有再說話,抬腳,走了過來。他身形單薄,那洗得發白的衣角在夜裡卻帶了風般的凌厲,踏出的步子磐石般重,卻一步未停。上了台階,進得廳來,蹲身,抬手,草席在微薄的光線里揚出一道弧,若長劍劃破長夜,割出一道鮮血淋漓。
老頭兒去了半柱香的時辰,回來的時候除了懷裡揣著只口罩,手裡還端了個炭盆,提著罐醋,打算待會兒少年走之前,將醋潑在炭火上,讓他打從上面過,去一去身上的穢臭之氣,免得染了屍病。
說起暮老的女兒,江南各州縣的官衙沒有不知道的,這姑娘在這一行堪稱奇才,可惜她爹沒得這樣早,她終究是女子,沒法真在縣衙奉職,領不著朝廷俸祿,她一個女兒家,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下去?
那老頭兒轉身要去拿繩子,忽聽少年出聲,有些沒反應過來,回身問:「小子說啥?」
她要知道,此m.hetubook.com.com人是誰!
「人呢?」他將東西放下,駝腰進了廳里,四下里瞧了瞧,自言自語道,「該不是怕了這死人模樣,跑了吧?」
老頭兒嘆了口氣,蹲下身將手中提著的白燈籠放在地上,給少年留了光亮,這才轉身出了廳院。
他此舉太堅決,太決絕,看得門口那老頭兒一時怔住,眼神古怪,鬧不清他膽子到底是大還是小。只是在那草席掀開的一刻,他聞見一股酸腐氣息撲面而來,這才醒過神來,叫了一聲,「哎呦!我說你這小子,真是個愣頭青!這莊子里雖燒著蒼朮皂角,可你這麼冒失上前,吸了屍氣入口,可是要染病的!等著,我去拿塊口罩給你。」
廳里,草席、白燈、屍身都在,少年卻沒了人影兒。
「我知道是毒死的,我是問你,可知道是誰毒死的。」少年的聲音異常平靜,一字一句卻如吐寒冰。
口罩這物件在仵作這一行是十來年前才有的,聽聞是暮老的女兒推行的,中間一塊方巾,兩頭有耳繩,hetubook.com.com戴時掛在兩耳上便能掩住口鼻,比原先仵作驗屍時隨便拿快布巾系在腦後要方便得多。且這物件造價低廉,素布做的就能用,用前熏過蒼朮皂角,掩住口鼻頗能擋屍氣,因此很快便在這一行流傳開來。
院子里起了風,帶著雨後的濕氣掠過樹梢,月色里鬼影搖曳。廳里,燈影淺白,一張草席,一盞白燈,一具屍身,一名少年,畫面靜謐,幾分鬼氣。
暮青盯住那靴尖兒,忽覺不能動。
古代毒素萃取技術很不純熟,毒物大多從動植物身上而來,而含有氰化物的植物最容易找到的便是木薯和苦杏仁。但這兩種食物要大量食用或者食用了未經處理的才會中毒,爹身為仵作,略通毒理,不可能大量食用這兩種食物。
那日城外出了人命案子,他驗屍回來時天已黑了,衣衫還未換,家裡便來了刺史府的公差。來人奉著公文,催得很急,爹匆忙便跟著走了。走時穿著的那雙官靴鞋尖上染著黃泥。
「爹……」
話音剛落,忽覺脖頸有點涼,一把刀和圖書抵住了他。黑暗裡,有人立在他身後,聲音森涼,「我爹是怎麼死的?」
這刀外行人不識得,江南的仵作卻不可能不識得。此乃解剖刀,在這一行也是個新物件,是暮老幾年前拿了一套到義莊驗屍,漸漸流傳開的。聽聞這套刀具也是他女兒畫圖讓鐵匠打的,長柄,薄刃,刀柄有長有短,刀刃有圓有尖,剝皮割肉剔骨,那叫一個鋒利!比老仵作行的鑿子鈍刀好用得多。只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死者為大,除非有官令或者苦主允許,死者屍身上是不能動刀的,因此這套刀具用到的情況很少,流傳並不如那口罩廣。但身為仵作,大多人對這套刀具愛不釋手,儘管用到的情況極少,也有不少人私下裡打一套回去收藏的。
不知過了多久,靜謐的畫面被細弱的聲音打破。
這小子看著氣勢嚇人,其實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他若真想殺他,從剛才到現在,那刀不會一直留在他喉前三寸,一寸未近。
此法乃仵作驗屍過後必行之事,義莊里也備著,留給領屍之人用。
既然hetubook.com.com不是吃飯時貪食導致的中毒,那便是有人下毒。
「不想死,就別東拉西扯。」少年手中薄刀一橫,月色映著刀光,刀光里目色森涼。
他端著東西上了台階,一抬頭,人卻一愣。
爹屍身已開始腐敗,以六月江南的氣候,過世已有四五日,屍斑已初現淺綠,與屍身顏色幾近相融,僅憑屍斑顏色已難以判斷是中何毒身亡。但她在屍身前跪了那一會兒,曾聞見淡淡的苦杏仁味,懷疑是氰化物中毒。
老頭兒卻還沒回過神來,只瞪著少年,餘光掃見他手中的解剖刀,嘶地一聲盯住他,「你小子……是仵作?」
還是那句話,古代毒素萃取技術很不純熟,能有本事將氰化物提取出來的人,定是制毒高手。而手中能有這等毒的人,非富即貴!
少年繞到他面前,眸沉在黑暗裡,目光卻讓人透心的冷,「回答我的問題。」
但除了仵作,見到這套刀具的人極少。這少年手中既然有,那他很有可能是仵作,難怪他敢晚上來義莊。
那聲音風聲里嗚嗚低顫,弱不可聞,卻悲痛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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