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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司監大人方才吩咐下來的，說是陛下心血來潮，今日便想見見新公子們。司監大人已在備名冊了，只等畫像好了，速速呈去宮中。公子快更衣，隨咱家前去見畫師吧。」

夜入三更，美人司里來了人。

「謝家把嫡出的四公子送來了，人住在美人司有段日子了，你也該見了。」魏卓之搖扇觀局，未抬頭。

「我原想瞧瞧她如何走這條路，未曾想她竟敢走此路。」步惜歡收了畫，垂眸，視線落去桌上一本攤開的名冊，「也罷，宮中長路，從來只我一人，如今多一人相陪，似也值得期許。」

魏卓之抽著嘴角看那畫，再看那在畫后低頭忍笑的人，執扇點了點額頭。

「元家內有三軍，外有西北狼師，江北已入元家囊中。江北將領不擅水戰，江南三十萬水師非元家嫡系，水軍都督何善其的胞妹當初在宮中與太皇太后斗得厲害，兩家有不可解的世仇。元家這些年苦於無法將手伸到江南來，如今藉著西北戰事在江南徵兵，這些新兵可是練一支水師的苗子。」

小太監和*圖*書知他不識路，怕走丟了再去尋，反倒誤了時辰，趕忙一跺腳追了出去。

燭火明亮，地板上鋪開的一幅幅畫像泛著華光。月色入窗來，映那華光如水，近處一瞧，竟是墨跡未乾。

棋盤上，一子落，聲如玉脆。

窗檯旁，海棠映了天雲，男子立在天雲外望一城繁景，忽然回身！

「來人！」

步惜歡未言，那眸忽有異色，對屋中道。

宮中車駕浩蕩，領頭的是內廷大太監范通，一路手執聖旨，入了美人司東殿。

小太監見了一驚，慌忙追上，「公子不可！如此面聖，有不敬之罪！」

只要給她一段日子，能查出那娘娘的死因，或查出元隆帝是否是元兇便足夠了。若元兇是元隆帝，她便尋侍駕的時機宰了這昏君，若不是，再看下一步。

好些年沒見他這般開懷了，也真是從未見過行事如此劍走偏鋒的女子，難怪汴河城遍尋不著她！

謝公子聞聲從偏殿中出來，看院中燈火通明，映著那一卷明黃，飛龍夜色里刺著人的眼。他趕忙跪下，心中噗通跳和_圖_書，暗道進了美人司有些日子了，今日來了畫師，莫非聖上瞧了畫像，傳召他入宮了？

那小太監見她出來，雖面含清霜，眸中卻無風刀，頓時暗鬆了口氣，笑道：「畫師來了，請公子更衣。」

范通拉長著一張老臉，面無表情掃一眼院中，高聲問：「哪個是周二蛋？」

刺史府閣樓。

男子低著頭，眸底落一片燭影，寂寞難明。

瞧那畫上落著的名字，墨跡有些抖，想必那畫師被這名字折磨得不輕吧？

美人司東偏殿，小太監在房門外喚暮青，含著幾分小心，生怕擾了她午憩。

小太監怔住，聖意豈是隨意能猜測的？若猜錯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那畫在風中也漸抖得不輕，屋裡漸聞低低笑意，那笑意隨風潛出窗檯，落那海棠枝頭，醉了滿園。

夏風吹，滿院樹影，一時無人聲。

「來人！」

「放心吧，聖上不會怪罪的。」

夜。

范通目光落在他身上，瞧了會兒，啪一聲打開了聖旨，念！

怔愣中抬眼，暮青已出了東殿。

太監的聲音夜裡尖長，范和*圖*書通是出了名的死人臉，人前從不露喜怒，今夜的聲音聽著卻有些走音兒。

這性情，說好聽些叫荒誕不羈，說直白些就是閑得蛋疼，想找刺|激！

偏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暮青穿戴齊整從屋裡出來，月色落少年一身清霜，見他跪得筆直，不卑不亢，不慌不亂，「草民便是。」

「嗯？」魏卓之一時未反應過來，細長的鳳眸挑出莫名，美人司怎麼了？

暮青根本就沒睡，初入陌生地，她心中警惕未松，又有進宮與帝相處的心事，哪裡睡得著？小太監一喚，她便開了門，「何事？」

她不怕這段日子會不慎惹怒元隆帝，她是心理學家，君心自古雖難測，但她自能看出元隆帝的喜怒真假。若這世上連她都看不出君心，把握不好分寸，還有誰能？

「美人司？」

啪！

她也不怕到時出不了宮，帝駕每年只在汴河行宮半年，且有帶妃子乘龍船游汴江的慣例，她若想走，總能尋得時機。

她打聽過，美人司里的公子不需學宮中規矩，亦不必習侍君之事，便是說元隆帝不喜被宮規和_圖_書教導得規矩順從的人，他必是喜歡親自調|教，這有如馴獸，與民間傳聞此人荒誕不羈的性情吻合。

小太監身子一抖，一張臉煞白。

暮青見小太監眉眼間有焦急神色，不見作假，心中道元隆帝果真是個喜怒難測的，人已往門外走，「不必換了，既趕時辰，那就這樣去吧。」

步惜歡手中執了一幅，畫像遮了他的臉，只瞧見那執著畫軸的手指修長，指尖玉色捏得有些泛白。夜風吹落窗檯，畫在風中有些抖……

她已想好了，美人司里的公子想進宮需得先畫像由帝點選，她想進宮，那就必須得被元隆帝看上。既入了帝王眼，又不想侍駕，那就只能劍走偏鋒！

半晌，他抬頭，仍對屋中道。

對面偏殿，暮青的隨侍小太監也跪了下來，心中也噗通跳。今日公子穿一身舊衫畫了人像呈入宮中，莫非惹了聖怒，下旨罰他來了？

半晌，司監王重喜一聲笑賀，驚了半殿。

暮青步子未停，她要的就是不敬！

謝公子跪著的身子一歪，一張臉被宮燈映得五顏六色。

「恭喜——周美人！」

和_圖_書「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世有佳公子，獨住綠竹邊，本是天上人，清卓落人間。公子周氏，清風高潔，慧智且堅，冊為美人，即刻入宮侍駕，欽此——」

「謝家這些年與江北士族走動頻繁，江北如今已遍布元家嫡系，謝家把嫡公子送到你身邊來，還真是下了本錢。」

「元家手中沒有水師將領，這些新兵給了元修，若讓他在西北戰事上將這些苗子歷練成狼，挑幾個好手便能成水師將領！元家已想把手伸來江南了。」

既如此，她索性不敬，入宮后也索性表明不願侍寢，元隆帝既愛馴服的刺|激，自會對她耐心一段日子。

暮青聞言一怔，皺眉，「不是說三日後？」

他一個人絮叨了這麼久，怎沒個人聲？

「公子。」

「謝家老四不是個聰明的，元家必定清楚。這麼個蠢貨送來你身邊，定是放在明處的。以往總送些聰明的來，如今連蠢的也送來了，明手暗手都用上了，元家心急了。」

「我們也得加緊。我手裡的東西，臉上的都備好了，只差身上的，等你的名冊。」魏卓之說罷，抬眸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