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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青瞧他神色，微微怔了怔，別人瞧不出他的喜怒來，她卻瞧得出，太監來傳話時，他分明露出厭惡的神色。那神色是在太監說眾位公子時便露了出來，並非針對謝公子，更像是針對所有妃子。

暮青只問一個問題，「此人是你的同黨嗎？」

「知道了，叫他們候著！」步惜歡的笑意淡了淡，剛吃了一口的包子頓時放在了碗里，沒了興緻，抬眼看向暮青時，那眸中涼意又換了柔色，「朕有事，你且歇一日，晚上朕再來。」

步惜歡和魏卓之都一愣，前頭的小廝聽見後頭有聲響回頭，見到暮青時也一愣。

那一拍，太利索，太果決，聲音太脆！

暮青帶回來的包子是由內廷總管太監范通拿下去熱的，這老太監雖一副死板面孔，但應是步惜歡的心腹。這等從宮外帶回來的吃食也只有他有法子不讓人起疑。

刺史府大牢中，暮青見到了被嚴密看押的何承學。人未受刑，陳有良不算笨，知道她要察言觀色以揪出何承學的同黨，沒把他打得鼻青臉腫，人只用鎖鏈鎖了起來。

「我查完案子你就走了，我哪來得及？」她理由很充分。

他夾了只包子嘗了口，品評，「嗯，果真不如新鮮的好，不過別有一番味道。」

步惜歡聞言，這才笑了，「朕以為是何事，何必易容？那家鋪子是百年老店了，有和*圖*書後院，叫小廝把馬車趕去後院，咱們從後面進便可。」

小廝得令，馬上跟在暮青進了人群，那群西北軍將士當街指桑罵槐，明著罵美人司，暗裡罵陛下，他以為暮青是聽不慣要為陛下抱不平，哪知她撥開人群，經過美人司的眾太監，經過西北軍的眾將士，一路未停，直奔那衙門前立著「征軍」大字的桌前，從懷中掏出一張身份文牒來，往那桌上一拍！

步惜歡開了暗道，暮青跟在他身後進去，暗道關上前，她回頭往了眼身後破敗的舊殿，清明的眸底卻染上幽色。

圍觀的百姓靜了，罵戰停了，人群刷刷抬眼，直望向那征軍桌前立著的少年。

暗道的入口緩緩關上，彷彿關上了皇權背後的血腥。暮青皺著眉，最後望了一眼，轉頭離去。

樹下，男子華袖風中舒捲依舊，卻似又有微震。

她雖未起開那屍體細查下方，但她總覺得那井下埋著的是層層白骨。

暮青聞言挑眉，新入宮的謝美人？那個美人司里跟她一同住在東殿，塗脂抹粉的草包謝公子？

刺史府中的侍衛、小廝，包括那晚未審問到的文官都被帶入了大牢，一個一個地在何承學面前過。

何承學府上書房裡，聽聞經過一日的細搜，又搜出不少密信。暮青審完人後，步惜歡就去了刺史府前院。

這行宮，這皇權https://m.hetubook.com.com，果真好深的秘密……

次日清晨，步惜歡來時便見她一副粗眉細眼的模樣，與那晚春秋賭坊中相見時的樣貌一樣。

「你不早說。算了，還要趕著回宮，就這樣吧。」暮青道。

這時，有內侍太監進殿稟道：「啟奏陛下，盂蘭亭外，眾位公子已候著了，新入宮的謝美人為陛下備了曲子，您昨日口諭，說今日要去聽的，眼下正是時辰了。」

她這副辯駁的模樣倒惹了男子沉沉笑意，抬眸時，他眸中繾綣溺人，無奈牽了她的手，「好，朕的錯。你願如何便如何，走吧。」

啪！

暮青撥開人群便進了那罵戰的圈子，步惜歡未易容，不好輕易下車，只得挑開帘子一角對小廝道：「看著她，莫讓她跟人起衝突。」

步惜歡殺這些冷宮妃子，毀去容貌，定非出於變態心理，他的目的定不簡單！而元家，自步惜歡登基起便輔政的功臣之家，又為何要往帝王身邊安插妃子？太皇太后不是因帝好美人之事氣病了好幾回？既如此，為何又要送妃子來行宮？這是望帝浪子回頭還是怕他不夠昏庸？

而她要暫離這段秘密，遠行，去做她應該做的事。

男子唇邊噙著的笑意有些嘲諷，樹下轉頭望向暮青，眸底幽暗裡有些不知名的情緒，「你可覺得朕狠毒？」

「你又未hetubook.com.com跟朕提過。」步惜歡懶懶一笑。

暮青卻未有異樣舉動，易容過後便上床睡了。

步惜歡一離開果然又是一日，再來時已是晚上。

暮青道：「昨日帶回去的包子味道不是很好，我想去嘗嘗新鮮的，這樣不引人注目。你要不要也易容一下？」

道不同不相為謀，世人總如此。因道不同視對方為死敵的比比皆是，卻從未聽過有尊重別人的不同的。如此論調，朝中都未曾聽聞過。

「齊成是元家安插在朕身邊的人。」步惜歡懶懶倚去一旁的棗樹下，晨陽透過樹梢落一片斑駁在男子肩頭，風華染了幽暗，「朕身邊，眼線總是去了又來，殺也殺不完。朕在這帝位上坐了多少年，身邊就熱鬧了多少年。」

步惜歡未撒謊，但他所言未盡。

何承學閉上眼，並不配合，暮青索性命人將名單抄來，人不必他看，只念名字給他聽。一個時辰，人便審完了，共揪出同黨八人，侍衛、小廝、文官居然都有！

暮青如同昨夜一般在閣樓中歇息，卻未如昨夜一般入睡。她喚來小廝，要了易容之物，小廝雖覺得古怪，卻未為難她，只在她易容時在一旁盯著，似怕她像驗屍那晚似的，忽然逃跑。

樹下，風過處，男子華袖舒捲，忽似震了震。

聽少年鏗鏘有力道：「我要從軍！」

他根本不好美人？

暮青怔怔望著和_圖_書步惜歡，她知道，他沒有說謊。

卻聽暮青又道：「我不贊成殺人，那有違我所受的教育，但你所受的教育與我不同，所以我認為你狠毒不代表你有錯。你無需在意我的想法，我不喜歡將我的想法強加於人。我不贊成殺人，我自去做便可，不求別人也做得到。你即便做不到，我也不認為你有錯，只要這井裡的埋著的不是無辜百姓，你便不會是暴君。」

暮青挑眉，帝王所用膳食，莫說過夜，便是過一兩個時辰都是不吃的，他能吃出這回鍋包子別有一番味道？她見步惜歡眉宇舒展，唇角含笑，哪裡是包子好吃，他分明只是心情好。

馬車行出刺史府後門，這回卻停了停，帘子一掀，魏卓之竄了上來，本是欲讓馬車捎帶他一程，聽聞暮青要去福記包子吃早點，他便也叫著要一起。

暮青轉身往殿中走去，「我還以為宮中有案子要查，結果這麼快就找到了兇手，這兇手看來是辦不了了，那就回宮吧，我的包子冷了。」

斑駁遮著男子的眉宇，那眸底的幽暗卻漸漸褪去，換一抹明亮，勝了晨光。

用過早點后，馬車往宮中趕，走的依舊是昨日的路，路過兵曹職方司門口時，圍觀百姓如昨日那般堵了路。西北軍的將士與美人司的太監對罵不停，比昨日還要難以入耳，小廝又下馬車去趕人，暮青一掀帘子，跟在小廝後ｈｔｔps://ｍ•hｅｔuｂｏｏｋ•coｍ•ｃoｍ頭下了馬車。

步惜歡一笑，沒有隱瞞，「人是朕令人滅的口。」

有些案子像久遠的記憶，讓她想起了前世。

暮青已準備好了，兩人從合歡殿出宮，直奔刺史府。

若只是為了殺掉元家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為何要毀去齊美人的容貌？他絕非那會做無用之事的人，如此行事定有目的。且那井下……究竟埋了多少人？

與她無關，她就要離開了。

「是。」暮青沉默了會兒，道。

前世，她的同事處理過一件案子。一對變態的夫妻開了家旅館殺人劫財，埋屍的方法是在地底挖一個大坑，鋪一層屍體，抹一層水泥，再鋪一層屍體，再抹一層水泥……案子偵破的時候起屍，四十多具屍體像住在地底蓋起的樓房裡，現場令人後背發毛。

她一路未回頭，步惜歡倚在樹下，見她進了殿，低頭一笑，那笑似初夏清晨里的一抹淺陽，微暖，淺醉。他也一路進了殿去，未曾回頭，華袖舒捲間卻忽有暗風拂動，樹后井上石蓋無聲無息推來，一段慘烈的故事就此塵封。

那為何廣選天下男色，做出一副好美人的荒淫無道之態？

包子熱好了送來后，暮青去了乾方殿中與步惜歡一同用膳。

暮青這回沒將手往回收，只跟在後頭下了樓去，一路低著頭，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三人從福記後門而入，那老闆似認得魏卓之，笑請三人入了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