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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殺大皺眉頭，他覺得暮青不僅不會笑，而且不會在正確的時候笑，他正要「提醒」她，便看見暮青把帕子收了起來，抬腳往相府莊子的方向走去。

暮青把帕子疊起收回了身上，連章同都沒看清那東西究竟是何物，只見暮青上了山坡，對月殺道：「點五百人跟我走，其餘人留在此地守著現場。」

「走，去會會兇手。」

「怎麼？」章同似有所感。

「沒錯，人死了，就死在小姐來時所乘的那輛馬車裡。」暮青端著茶盞輕品一口，留意了一眼姚蕙青的神色。

暮青將屍體扳過來，看了眼屍體的後背，隨後回身將章同手裡的火把拿了過來，鑽進車廂，把帘子放下了。沒人知道暮青在裏面搗鼓什麼，只瞧見馬車輕晃，晃了一會兒，暮青從裏面鑽出來時，屍體的衣衫已經穿好了。

「立刻便走了？」暮青問，「難道府上沒留她喝盞茶？」

婆子轉頭望進花廳，眼裡有些冷意，卻已不能再攔，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將暮青請了進來，迎進花廳，立在門口，牢牢盯著。

五日後，又發一案，同樣的手法。

姚府的婆子早就聽聞暮青冷硬，不好相與，但還是不想讓她見姚蕙青，「都督，不瞞您說，我家小姐尚未出閣，夤夜私會男子，只怕于禮不合……」

姚蕙青卻未答，轉頭看了眼丫鬟，那丫頭福身便去了，過了一會兒抱了些東西回來，姚蕙青命丫鬟將東西擺去暮青身旁的茶桌上，這才道：「她來送了這些丹參燕窩，說是寧昭郡主聽聞我傷和圖書了腿，讓她送來的。我接了，她便走了。」

此話聽來是在懷疑姚蕙青，她卻淺淡地笑了笑，看了眼暮青捧著的茶盞，笑容似空谷幽蘭，靜雅明透，「不怕都督笑話，我是庶女，鄭小姐是嫡女，嫡庶有別，這莊子里的茶，鄭小姐未必喝得慣。」

章同探頭往車裡瞧了瞧，藉著火把的光亮，隱約看見女屍腳后的皮肉翻著，暗紅的皮肉和黃白的腳筋之間似乎嵌著塊什麼。

「這……半夜三更的，小姐傷了腿……」

都督剛剛鑽進馬車，扒了鄭小姐的褲子，看了人家小姐的屁股和大腿？

「不能！」暮青不信這婆子，此人一看便知是個精明人，若問她，她八成要因顧慮姚府的名聲而東拉西扯。明知她不會實言，她又怎會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山上的果樹林子都是各府莊子上的，平時有人打理，林子里少有石塊，火把一照，草都不盛，地上多是黃泥。因此，當一個少年在林中深處的一棵樹下發現了一塊石頭時，簡直如同見了寶貝。

「那是府里落鎖的時辰。」

姚蕙青扶著闊椅起身，朝暮青福了福身，暮青便帶著月殺走了。

「要事，煩請小姐出來一敘。」

常溫下，屍體上肢僵硬需三個時辰左右，但環境溫度低時，屍僵發生得晚，今夜山中的氣溫頂多五六度，人死後屍僵要一個半時辰才能出現。由此將時辰往後推，結合屍體上肢還未完全僵硬的情況，人應該死了三個半時辰左右。

章同把臉轉開，山坡上舉著火把和圖書的水師少年們卻都看得眼神發直。

少年們望著暮青，眼神一個賽一個的古怪——都督該不是有啥癖好吧？

「要事！」

姚府的莊子不大，只有三進，姚蕙青自從相府派人來尋鄭青然後便沒睡踏實，暮青深夜來此，下人們詫異萬分，來迎她的是莊子里的管事婆子，那婆子一見暮青帶了數百兵將來，足能將莊子圍一圈兒，便賠笑問：「都督深夜來這莊子里，不知所為何事？」

「她來此何干？」暮青又問。

說話間，暮青提起屍體的裙角，驗看屍體腳後跟處，目光一落，愣了愣。

「沒錯。」暮青也沒瞞他，「還有另一具屍體。」

「屍體的右背部、臀部及大腿底下可見屍斑，顏色雖淡，但依舊能看出來。」暮青道，她並不是特意說給眾人聽的，只是以前驗屍時會有人在一旁填屍單，她便養成了這邊驗屍邊敘述的習慣。

暮青離開盛京城半個來月，今夜是第三起相同手法的案子。

下人奉了熱茶來，暮青解了蓑衣斗笠，坐定之後，姚蕙青便開了口，眸中隱有明慧之光，「都督理該在軍中才是，深夜來此，莫非是鄭小姐出事了？」

「戌時初。」姚蕙青雖驚，卻未亂，聽見暮青問話，她想了想便答了。

她沉靜明慧，自己翻入山溝險些送命時未曾驚怒，聽聞此話卻驚怔了。

「那兇徒從盛京城裡來到斷崖山了？」元鈺喃喃自語，忽露驚色，道聲不好，便對暮青道，「都督且驗屍，我回莊子里瞧瞧寧姐姐！」

和圖書暮青沒去相府的莊子，而是帶著人去了姚府的莊子。

她不常笑，這一笑把周圍的人看得寒毛直豎，只覺得林深雨密，火光飄悠，少年手提染血的帕子，笑容古怪詭異。

「屍體的後腦勺處有塌陷損傷，是凹陷性骨折，致死傷。兇器是鈍器，稜角不規則。創口附近的髮絲上沾有黃泥，兇器可能是石頭。」暮青繼續驗屍，當驗到屍體的手腕上割痕時，她沉默了片刻，眸底似有些古怪神情，半晌才道，「切創，創緣不整齊，表皮有剝落，兇器……」

前些日子軍中還有傳言稱，都督驗那弔死在牌坊下的女屍時鑽過人家姑娘的裙底兒，還摸過人家，大家都把此事當成葷笑話聽，少有信的。沒想到今晚就親眼瞧見都督鑽進馬車裡，還把帘子給放了，回想起來，那馬車剛才晃得喲……

她不知姚府的莊子是哪座宅子，命月殺去查了查。月殺以輕功來去，很快就回來了。姚府的莊子離馬車翻了的那處半山腰不遠，順著山路而上，約莫百步，見一果樹林，穿過林子便看見了坐落在田地和果林里的莊子。

出來后，暮青問：「相府的莊子往哪個方向去？」

相府的莊子里今夜有不少王侯公卿府上的小姐在，元鈺下山到水師大營求援，眼下得知那犯下連環兇案的兇徒在斷崖山裡，她怎能不擔心寧昭等人？

她捏了捏屍體的臉頰、脖頸、下頜和四肢，道：「咬肌、顏面肌、頸肌已僵，上肢未完全僵硬，屍僵還沒有下降到腿部。山間寒冷，今夜又下著雨ｈｅtｕｂoｏk•com.ｃoｍ，氣溫格外低些，屍僵會比常溫下出現得晚。瞧這情形，人應該死了約莫三個多時辰。」

暮青聽了，心中自有論斷，臉上卻瞧不出神色來，將熱茶喝了才起身道：「打擾了，小姐歇著吧，早上怕是還要請你去趟相府的莊子。」

暮青回水師大營的第三日夜裡，也就是朝廷發下春娘案榜文的那日，彷彿要打朝廷的臉，也彷彿不想讓盛京城裡百姓睡個安穩覺，就在當天夜裡，一名女子被殺，轎子停在城中偏僻的深巷裡，清晨被人發現時，血從轎中淌出，女子的血被放干，四肢被卸，手筋腳筋被挑，守宮砂被剜。女子倚在轎中，神態安詳，手腳垂軟，形同玩偶。

「何以記得如此清楚？」

暮青問：「小姐可記得鄭小姐何時來的府里？」

月殺點齊了人馬，章同留下率其餘人看守現場，暮青走之前交待了章同一事，「你帶些人在這附近的林子里尋一尋，看有沒有新挖過的土。」

暮青判斷了死亡時間，伸手便解了鄭青然的衣帶，扒了她的外襦，露出半邊雪肩。少女雖死，肩卻白如寒玉，高襦束在胸前，蓮房半露，雖死也銷魂。

暮青冷笑一聲，剛要起身，眼角餘光瞥見樹后，頓時又蹲了下來。

臀部……說那麼文雅，其實就是屁股唄？

那帕子上沾著血漬和泥污，暮青拎起來一看，古怪地笑了。

暮青本還有事要問，奈何元鈺匆匆走了，她只好先驗屍。她把章同喚了下來，把火把遞給他，章同打著車簾照著車廂，暮青蹲在外面先仔仔細細察和_圖_書看了車廂里的每個角落，在沒有發現有價值的證物后才開始驗屍。

「別動！」暮青卻沒讓他靠近，只命他拿火把照著地上，見樹下擺著的石塊旁有一雙清晰的腳印，腳印里雖積了雨水，但仍能看出尺碼。暮青繞過那雙腳印，蹲到樹下撥開雜草，見那石塊稜角分明，大雨將石塊上方都沖刷乾淨了，暮青在石塊下面帶著泥土的部分摸了一把，對著火光捻了捻，指腹上除了黃泥外，還留下了淡淡的血色。

月殺一指西邊深處，暮青帶著人便進了果樹林子。剛進林子，暮青便放慢了腳步，命人將火把往地上照，慢慢地找。她告訴眾人說找石頭，要一手能抓起，或者雙手能捧起的大小。

只見樹后還放著塊石頭，底下觸之細觀同樣有血色，但有意思的是，那石塊還壓著只帕子的一角。

「那奴婢可能答此要事？」

暮青拿手捏了出來，從身上找出塊帕子來包住擦了擦，細一看，意味深長道：「兇器很有趣。」

「都督是我的救命恩人，冒雨來見，又有要事，我若不見，只怕一樣失禮。」這時，姚蕙青的聲音遠遠傳來，暮青抬眼望去時，見丫鬟提一燈籠，扶著她進了花廳。她傷了腿，行路緩而跛，背影隔著雨幕夜色，卻依舊嫻靜莊重。

山裡下著雨，土都濕了，很難根據土色判斷有沒有挖過，但眼下是四月時節，山裡的青草已經長了起來，泥土新挖之處，上面的草必定不同。

有屍斑，顏色淡，這代表啥，沒人懂得，但土坡之上，每個人看暮青的眼神都是豐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