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小的絕對沒有說謊，小的怎敢當著太皇太后、相爺和郡主的面兒說謊？就是給小的一百個膽子，小的也不敢！」那護院以為暮青懷疑他的話有假，趕忙辯解，「這閣樓已經燒塌了，或許、或許……五公子是死在樓上的，二樓被火燒穿了之後，從上面掉、掉下來的……」

護院們一愣，沒聽出哪裡奇怪來。

「你們統領進屋送晚飯時，樓下可點燈了？」暮青還有話問，儘管聲音已冷得刺骨。

她查案不喜歡臆斷，稍有不清的地方都要弄明白。

南院被圍，沒有相令不得進出，可那人是護院，今夜晚飯後忽然拉肚子，憋不住去遠地方，就向護院統領討便宜想用用南院下人們用的茅房，護院統領便允了。

元敏聞言，眸中殺機忽露，捏著桌上的茶盞往地上一擲，啪的一聲砸了個粉碎！

暮青掃了眼院子里，見護院和小廝們見是這般神色，便道：「這就奇怪了，人是死在樓下的。」

元謙若有心自焚，上樓點火之後，沒有必要再下樓等死。樓上是他的卧房，他沒道理有暖榻不躺，反要特意下樓躺在冷冰冰的地上等死。

那麼……

「進去了多久？」

那兩個護院低著頭，見活閻王似的，未說話，額上先冒層汗來。

那時真正的護院統領已死，元謙易容成統領，堂而皇之地將同黨放進了南院，閣樓前後都窗戶，有元謙的掩護，趁著換崗時從窗戶進入閣樓里並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難。閣樓里起火后，南院里亂糟糟的一片，救火的人都涌到了門口，放火之人從後窗出來，他是府里的護院，自然無人在意。只有一個小廝回憶起昨夜救火時瞧見過他，那時他提著水桶正在打水，水剛打上來，捂著肚子叫喚了兩聲就尋茅房去了。

府里確實少了個護院。

死者的頭臉和手腳被燒得嚴重些，軀幹部分只燒了個半熟，剖開之後，肚腸噗地湧出來，侍衛、太監、護院、小廝，見此景者無不胃中翻湧，奈何院中皆是貴人，無人敢吐，只能強忍。

「點一點府里的護院、小廝里可有少人！」元敏道。

此人少說有而立之年，恥骨最有驗看年齡的價值，用其他骨骼鑒定年齡都有五年以上的誤差，因此暮青只需要煮半具屍骨，她煮頭顱則另有用處。

「差不許多。」這話是華郡主答的。

暮青聽聞此言，腦中忽生閃念，目光一變，問：「你們統領呢？」

「好一個金蟬脫殼！」

閣樓上下都已起了火，既然目的是自焚，何不在樓上等死就好，何必再跑下去呢？或許世上有這種多此一舉的人，但元謙絕不是這種人。

從灶房裡出來，暮青不願浪費煮骨的時間，於是掃了眼院中，問道：「昨晚是誰先發現起火的？」

暮青如此吩咐時，元敏已起身走到東廂門口，一望屋外，鐵甲侍衛們便叉起那護院https://www.hetubook.com.com讓他引路，匆匆出了南院。過了些時辰，侍衛們回來時將那護院丟在一旁，護院已腿腳發軟臉色慘白，侍衛首領跪地稟道：「啟稟太皇太后，屋裡沒人！」

元廣腳下虛浮扶額欲倒，卻不是為這慘象，而是……他還不知此人是不是謙兒。

「被公子打傷昏過去了，小的們將他抬回房了。」那護院說著，心裏詫異，這話他剛剛回過了，何以又問？

那護院越說聲音越小，他怕質疑這活閻王，話沒說完就要進鬼門關。

尋茅房是假，恐怕是尋回了護院統領的屋裡，和元謙一起出了府。

那護院哆哆嗦嗦地道：「沒、沒點，公子在樓上，只有二樓點了盞燈。」

「你們統領飛身而起意圖進窗救人時，你可親眼看見有人將他打傷了？」暮青的聲音冷極。

護院愣了半晌，會意過來暮青是要他過去，但他還沒動，元廣就撇開華郡主的攙扶，大步上了石階，走到閣樓門口往裡面一看，頓時驚住——閣樓里剛剛躺著屍體的地方，赫然可見一片人形的空地，那空地上乾淨無塵，倒是梨花木鋪就的地板還看得到淺黃色澤！

「看見了。」那護院回想了半晌，搖了搖頭，「統領縱身而起想要進窗，窗子就忽然從裏面打開，小的親眼看見有隻手把統領給一掌打了下去！統領當時就吐血昏死過去了。」

元敏端坐在東廂里，喝茶靜待，不見驚乍，喜怒難測和圖書。

「你們統領和元謙的身量呢？」

那護院還愣在院子當中，回過神來后，答道：「只有統領進去過。」

「何時進去的？」

「火勢要想燒穿二樓，導致屍體掉落下來，是需要時辰的。而這時辰里，樓下遭火燒水潑，必生灰塵土漬，死者即便從二樓掉落下來，屍體下面也應該是髒的，而屍身下乾淨無塵，地板的燒痕比其他地方要淺得多，這隻能說明一點——人是死在樓下的。」暮青看了那人形空地一眼，心思轉得飛快。

暮青聽后目光冷了些，「火從樓下燒起來的？」

「回都督，先發現起火的是府里的護院統領，只是他昨夜被謙公子打成了重傷，至今未醒。都督若有話問，不妨問問其他的護院，都是一同守著南院的，火起之時統領一喊，護院們就都瞧見了，前後也沒差多少時辰。」管家陶伯回完話便就近喚來兩個護院。

月殺去西廂里扯了半幅帳簾下來，到半塌的閣樓里將焦屍兜了出來放到灶房門口，暮青蹲在門口將死者的頭顱切了下來，又將屍體攔腰剖成了兩半。

華郡主面白如紙，目光卻半分不移，盯著那焦屍，她彷彿看見關山大漠，銀甲戰袍，英雄險死。那是她的愛子，她一生的驕傲所在，誰要殺他，她便殺誰！不管眼前焦屍是不是元謙，她都要親眼看看，親耳聽聽！

已經清楚了——今夜護院統領進屋送晚飯時，元謙便在樓下等著他，人一進屋就被他給制和-圖-書了，很可能是點了穴。樓下沒點燈，因此沒人看見屋裡之事。隨後出來的人就是元謙了，至於他是如何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易容成了護院首領的，這並不難推測。憑元謙的心智城府，他蟄伏在相府這麼多年，盯上一個身量與自己差不多的下人，暗中尋人按其容貌做一張面具並不難。火起之後，縱身而起想進窗救人的也是元謙，他「重傷」之後被人抬回房中，而後趁著整個相府都忙著救火時，輕而易舉地金蟬脫殼了。

那麼，在閣樓里放火，和他一起演了這齣戲的人是誰？

暮青聽后，再沒問話。

元謙暴露那晚，任憑元廣對他大動家法都不肯離開相府，當時她覺得奇怪，沒幾日西北就出了事，證實了元謙留下來是有目的的。他是個做事有極強的目的性的人，可她想不出他特意死在樓下的目的，而且，她不認為他會想死。

「這……」那護院想了一會兒，「沒多久就出來了，這些日子小的們奉命圍住南院，沒有相爺的手令誰都不能進出，連廚房的小廝都進不去，一日三餐都是統領送進去給公子的。公子不許人上樓，統領都是將飯菜放在樓下的桌子上，公子會自己下來拿。」

她轉身就走，到了還冒著白煙的閣樓門口，看了那護院一眼。

「火起之前，有誰進過閣樓？」暮青問那護院。

兩人低著頭，你看我我看你，陶伯惱怒地踢了近處一人一腳，那人噗通一聲跪下，這才惶然回道：和圖書「昨夜統領先瞧見了閣樓起火，他一喊走水，小的們就趕忙衝進了院子，見火是從門后燒起來的，門從外頭鎖著，統領劈開了門鎖，卻發現裡頭拴著，那時火已燒到了門，統領進不得，見二樓也透出了火光，便縱起身來想進窗將公子帶出來，沒想到被一掌打成了重傷！小的們將統領抬出院子時，火勢已大了起來，待水提來，潑滅了門上的火撞開了門，裡頭的火勢已大，容不得人進了。」

這心思剛生，便忽聽兩道聲音同時傳來！

陶伯領了懿旨而去，片刻后回來，臉色很難看。

暮青問：「火起之時的情形，細細說來。」

「找來！」

灶房就在西暖閣旁，裏面有兩口大鍋，暮青一同生上了火。

貴人們都不進屋不關門，宮人和下人們只好在院中強忍著，等到灶房裡的水燒好了，暮青半具屍骨和頭顱分開放入了鍋中，而上半具屍體卻用布蓋住了，瞧那樣子竟是無用。

「晚膳時分。」

暮青道：「一個自焚之人，先點火燒了樓下，再走到樓上點火，然後再回到樓下等死，有這樣的道理？」

暮青卻耐心地聽他說完了，並點頭道：「嗯，有道理，不過你絕對沒有看過現場。」

那護院統領應該就是元謙了。

一具屍體，用兩口鍋，見者皆有不妙的預感。

好一出金蟬脫殼，終是讓元謙給逃了！

「正是！小的不敢扯謊，護院們都看見了。」那人碰了碰旁邊人的鞋子，那旁邊的護院也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