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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大漢一直低著頭，不像老漢那麼恭順，有幾分受迫之意，聽到問話，瓮聲瓮氣地說：「回大人，小民名叫張鐵疙瘩。」

「是嗎？聽聞江湖上有一位鐵頭胡三兒，一顆腦袋練得如銅鐵一般，曾經與白馬趙千金比武，一頭撞在大鎚上，雙方各退三步，不分勝負，憑此一戰成名。」

驛站迎來一批新客人，全是穿著盔甲的軍官，人數不多，只有二十來名，他們顯然一直在冒雨趕路，全身濕透，雨水順著甲衣向下流淌。

楊奉走到一間房前，數名軍官手握刀柄，冷冷地看著來者，認出這人是名太監，也不肯行禮。

躺在地上的鐵頭胡三兒怒聲道：「那幫傢伙忘恩負義、貪生怕死，只有我們十三人……」

楊奉道：「老丈高壽？」

「那就奇怪了，此地前往函谷關騎馬才是半日路程，你不騎馬，怎麼知道是半日？」

楊奉頭也不抬地說：「一劍仙杜摸天，可惜頭頂有房蓋，你摸不著天了，還想要你孫子的命，就跳下來吧。」

果然是太傅崔宏，楊奉提起很久的心終於降回來一些，他不在意江湖豪客的報仇，念念不忘的全是淳于梟和崔宏，現在，他終於及時抓住了其中一個。

杜摸天目瞪口呆，怎麼也料不到，一名欽差，還是一名太監，竟然也會關注江湖中的事情。

「大人開玩笑，小民胡亂起的名字，哪有鐵硬？」

「屬下親眼所見。」

楊奉椅子上端坐不動，自從離開白馬縣之後，他就在防備著刺客，因此心m.ｈｅｔuboｏk.cｏm•cｏｍ中絲毫不慌。在他身後，四名隨從同時抬起右臂，亮出一直藏在身後的臂弩，扳機發射，兩箭射向空中的老漢，另外兩箭分別攻擊黑大漢和少年。

「鐵頭胡三兒、一劍仙杜摸天，還有一個杜穿雲，怎麼只有你三個？其他人為何沒來？」

外邊傳來一陣喧嘩，雨聲雖大，卻也壓不住叫喊聲。

少年大聲道：「爺爺，別管我……」

「確定是他？」楊奉問。

楊奉嗯了一聲，沒有放在心上，隨從剛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楊奉改了主意，「召他們進來。」

「既然閣下都知道了，我們也沒什麼可說的，趙千金朋友遍天下，今天你殺了我們，今後還會有人替他報仇。」杜摸天扭頭看了一眼孫子，「也會有人替我們報仇。」

「是。」楊奉的隨從都是他親手培養的親信，對他言聽計從，從來不會多問一個字。

暴雨傾盆，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將道路淹沒，慢慢地，雨小了一些，卻有綿長之勢，看樣子會一直下到夜裡，一群原本只是暫避暴雨的人，被困在了驛站里。

楊奉點點頭，目光轉向老漢身邊，「那個黑漢，報上名來。」

「才十三人。」楊奉搖搖頭，「你們埋伏在函谷關外，打算偷襲，可是這場大雨壞了事，所以你們三個裝成鄉農過來打探消息。」

楊奉打量了三人一會，開口道：「既是避雨，進屋來吧。」

杜摸天越聽越驚，「閣下……到底何方神聖？」

「和_圖_書此地離函谷關還有多遠？」

兩名侍衛停手，仍然持刀困住少年。

黑大漢不吱聲，老漢賠笑道：「大人見多識廣，我們這些粗野鄉民，就知道一個鐵疙瘩，沒聽說過鐵頭。」

「當然，我等你們一個月。」楊奉從隨從手中接過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人走茶涼，一個月之後你們就只是一段誇大其詞的傳說，在傳說里，我是卑鄙無恥之徒，你們是仗義行俠之輩。這大概就是江湖替你們報的仇了。」

楊奉所在屋子的已是驛站里最大的一間，即使這樣也沒有多少騰挪餘地，箭勢如電，絕難躲避，空中的老漢卻在瞬間又上升一截，跳在了房樑上，地上的少年也突然改變方向，向門口翻滾，躲過弩箭，唯有對面的黑大漢動作稍慢，肩頭中箭，口中發出怒吼，仍然邁步沖向目標。

「通風報信？你們又不是密謀，打聽你們的事情倒也不難。江湖好漢，拔刀相助、替友報仇這種事怎麼可能不大肆宣揚一下？趙千金被殺的第二天，四五十名江湖豪客齊聚白馬縣，發誓要為他報仇，兩日後，又在臨淄城中聚會，人數已達一百二十多，從午時喝到入夜，再次發誓要報仇，地點就選在函谷關附近。可是次日出發的時候，只剩下五十多人，其他人都找借口走了。我說的沒錯吧？」

「楊某願與太傅血濺當場。」

最後一人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半躲在黑大漢的身後。

有人從房間里走出來，示意軍官閉嘴，向楊奉說道：ｈttps://m•ｈｅｔuboｏｋ•ｃｏm•ｃoｍ「楊公別來無恙。」

四名隨從抽刀在手，一人貼身保護楊奉，三人迎戰，門外也有三名隨從衝進來助戰，更多人則守在外面。

另一人三十多歲，是名又黑又壯的大漢，腳上穿著草鞋，手裡也拿著草笠，低頭不語，好像有點怕官。

「是的，大人，祖居於此，從來沒離開過。」

「怎樣？」

軍官們臉色齊變，一人道：「這裏沒有……」

齊國戰事方平，北方狼煙又起，經常有軍吏前往京城送信，驛丞一點也不意外，正忙著給他們安排房間、照顧馬匹。

老漢連連鞠躬，站在門口，不敢離官差太近，那名少年躲得更嚴實了。

杜摸天實在聽不懂楊奉在說什麼，「別得意，你還沒進函谷關，更沒回到京城。」

望氣者淳于梟為何潛往京城？對他來說，那裡正是天下最危險的地方。所謂的「新天子氣」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淳于梟又找到了新的蠱惑目標？楊奉思來想去，覺得只有一種可能。

戰鬥持續的時間不長，黑大漢最先被擊倒，兩柄刀架在脖子上，他不敢動了，畢竟是血肉之軀，比不了銅鐵。

楊奉邁步向外走去，在門口停下，「留他們一夜，等另外十個過來救人，如果他們真會來的話。」

楊奉走出房門，立刻有一名隨從撐傘為他擋雨。

楊奉站起身，對杜摸天說：「這場雨壞了你們的埋伏，也險些壞了我的大事，不過我的運氣比你們的好。你相信江湖中真有人能一手摸天嗎？」

「人如其和_圖_書名，你真跟鐵疙瘩一樣硬嗎？」

「承大人問，小老兒今年五十三，風吹日晒的苦命人，長得老相些。」老漢每說一句都要鞠躬點頭。

老漢的頭點得更頻繁了，「小老兒雖然沒福分騎馬，可也聽人說過路程，大人肯定騎馬，所以小老兒就說是半日，要說走路，天沒亮起床，緊趕慢趕也得天黑以後才能到關口，不過那時候關門已閉，進不去了。」

「也就是半日路程。」

「江湖傳言大都不實，趙千金被一陣亂箭射死，胡三兒的鐵頭只怕也是浪得虛名，一刀下去，管教他身首異處。」

三人年紀差距頗大，老的六十來歲，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肚子卻高高鼓起，赤腳，挽起褲腿，雙手拿著草笠，沖屋裡的大人笑著點頭哈腰，「大人恕罪，雨實在是太大了，我們趕不得路，不得已借屋檐避個雨，未想到衝撞了大人。」

「你們是本鄉人士？」

「少說話！」杜摸天喝道，胡三兒一激靈，急忙閉嘴。

少年以一敵二，幾招之後被逼到牆角，左支右絀，堅持不了多久。

「楊某在此敬侯已久，要對太傅說幾句話，太傅若肯聽，或許你我二人能攜手共回京城，若不肯聽——」

楊奉沒有回答，外面走進一名隨從，全身濕透，低聲道：「楊公，那人來了。」

只有老漢在房樑上暫時安全，兩名侍衛連跳幾次，都被他擊退。

杜摸天先將短劍擲下，隨後人跳下來，挺身不跪，昂首與楊奉對視，沒有半點鄉農的模樣。

老漢笑道：「大人說的哪和-圖-書裡話，大人、貴人才能騎馬，我們這樣的人，能騎頭驢就不錯了，平時還是要靠這雙腳走路。」

黑大漢話一出口，老漢與少年已經行動，從大漢背後拔出短劍，老漢高高躍起，少年從大漢兩腿中間滾出來，一上一下，分兩路撲向楊奉。

天色微暗，雨已經小多了，院子里的水積到半尺深，楊奉趟著水，在另一名隨從的指引下前行，身邊再沒有其他保護者。

四名隨從與楊奉待在同一間屋子裡，其中一人看了中常侍一眼，冒雨出屋，很快回來，躬身道：「三名鄉農想進來避雨，被驛丞攔在門口，因此爭吵。」

沒多久，三名農夫跟著隨從由雨中走來，站在門口不敢進屋。

對方連自己孫子的姓名都掌握，杜摸天又是長嘆一聲，「閣下果然不簡單，身居深宮，居然對我們這些江湖人物瞭若指掌，我還說趙千金在白馬縣黑白通吃，怎麼會死在一名太監和幾十名官兵手裡，原來……江湖上有敗類給你通風報信。」

楊奉沉默了一會，又問道：「這裏的風俗經常騎馬出行嗎？」

楊奉抱拳道：「煩請通稟一聲，中常侍楊奉求見崔太傅。」

楊奉坐在屋子裡，敞開門，看到雨水掃進來也不在意，今天無論如何是不能上路了，只能等到明天，希望一切還都來得及。

老漢杜摸天在上方看得清清楚楚，孫子的確不是官差的對手，不由得嘆息一聲，「別傷我孫，我下來就是。」

老漢還在訕笑，黑大漢已經忍不住，喝道：「人家已經看穿了，還裝什麼？上吧！」